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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举樽各西东 ...

  •   他喝得又急又快,并且来者不拒。喝到最后胃里面像烧着一把火,灼烫心肺脾肝,五脏六腑一并揪紧,站在身后的唐清都有些怕出事,可是少年脸上仍旧嘻嘻哈哈地笑。

      袅秋急得心里直冒火,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能做什么,好不容易筵席到了尾声,外苑劈里啪啦的,是在放特地准备的烟花。少年一挥衣袖,叫众人离席去瞧,自己却砰咚一下额头撞在桌面上,弄翻杯盘,甘冽的酒液洒了一身。

      “不要碰我。”少年扯开最终扶住自己的那只手,眯着眼瞪过去,发怒似的喉间发出呼哧的声息,“……混蛋!——你……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你死了,就好了……”

      他眯着眼,又大声重复一遍:“对!你死了就好了!”

      袅秋惊得捂住了嘴。总是形影不离跟在一旁的唐清脸色突地变成煞白,抖抖索索地上前一步,也没能说出什么,幸好他倒还记得拿出些威仪,叫周围没来得及走远的宫人赶紧退下。

      牢牢抓住兀自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的少年,缙华的脸上是极端克制忍耐的冷静。

      手上力气重了一些,少年觉出些疼痛,挣扎得愈发厉害。他没有心软,指节间暗暗运气下按,肩头喀嚓脆响,骨头简直都要被他捏碎。

      少年小声呜咽,眼神反而渐渐清明,眼泪打着转,迷惑地看他一眼,闭上嘴,也不再试图反抗,安静了下来。

      他这才松开手,止住唐清和袅秋意欲上前的动作,微笑道:“陛下。微臣送您回寝宫歇息吧。”

      “可是……”

      “走吧。——陛下。”

      小风慢慢垂下了头。

      当夜年轻的丞相又是一夜未回。非阁和沉烟老老实实给丞相府主人的义弟安排好住处,还是翻墙回了府。

      非阁显然对天上掉下的“义弟”颇有怨言。

      “那小子,是傻的吗?!”

      他说,寻求应同似的看向沉烟,“一直东张西望地问这个问那个,长得倒不赖,怎么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说,他该不会是一直隐居在深山老林的那种怪人吧?”

      沉烟道:“你多少收敛些你这脾气。要是当着别人的面这样乱讲,少不了苦头吃。”

      非阁白他一眼:“啰嗦!”

      远处有大朵的烟花在空中升起,砰地一声散开,纷纷地落下来。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又望向缙华平日休憩的屋子,那里黑漆漆的,一点亮光都不透出。

      下意识地按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沉烟瞧到他的动作,笑道:“这习惯可真难改,现在知道不要随便与人赌罢,把最现眼的东西都输掉,你也算头一个。”

      “你又能好到哪里。”非阁反唇相讥,“右使大人!自诩文武全才,能力出众,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怎么连个未经历练的毛头小子都拼不过?五天一会,统共见了七次,三胜四负,传出去真是要笑掉人大牙!”

      “也是。……不过,总比一次都没胜过的人要好。”

      非阁暴跳三尺,唰地一拳捅过去。沉烟不提防吃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不过没生气,哈哈地笑起来。

      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看起来普通到极点的少年。

      酒量,诗赋,剑法。

      以及……阵术。

      ***

      高高的殿堂,金色王座。繁复花纹下劲瘦的身躯虽然绷直,但是不知怎么总给人点无精打采的感觉。

      墨惜音举步行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云素并没有跟来。她寻了个藉口,推托身体不适就躲掉这场会面。

      “总之是不想去啦。”她说。

      墨惜音想,幸亏她没有来。

      这王宫处处标识着之前一任君王的喜好,奢华至极的朱红色坠地垂幔,被人行走时带起的风带动,柔软轻拂。精美阴沉的雕饰,镶金裹玉,远古传说里的异兽瞪着硕大怪眼,大张的嘴巴里露出森森的尖牙。

      而更叫人压抑的,是一层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熏香甜气。混浊缠绵,勾人迷醉地香。

      王室之罪恶。

      欲望。空虚,无法满足的渴求,如同藤条缠上在这里生存的所有人,层层紧缚,甜美地扼住咽喉。

      他略带沉思的神情落到王座上青年的眼中,青年站起来,挺拔身躯向前迎去,脸上笑容明朗。

      “墨宫主是头一次到这个王宫吧,如何?可是觉得很不舒服?”

      “十分的……华丽。”

      “有些还没来得及处理掉……”青年很抱歉似的,“时间太仓促。我也没料想父王会这么突然去了。”

      墨惜音道:“关于此事,墨某亦十分抱憾。不过生死之事自有天定,还请殿下节哀顺变。”

      “我知道。那也是无法可想的事。如今朝政上下有谣言说是我用美貌女子引诱父王,唆使他沉迷燕好过度而死。容申倒不在意这些,自问无愧于苍天,只厌憎不知谁放出这些话,针对我就罢了,连薨亡的父王都不放过,让他在天之灵不得安生,要受这些污蔑!”

      卿容申脸色悲伤且愤怒。他握着拳,牙关紧咬,眼睛里有因蒙受屈辱而十分不甘的亮光。

      他此刻更像是一个纯粹因为父亲未能得到公正对待而出言讨伐的孝子。

      墨惜音安抚地投去一个眼神,嘴角笑容平和怡然。

      “殿下不必将小人言论放在心上,墨某自当尽一份心力。殿下如今要操心的是三个月后的登基大典,而在此之前,”手指抬起,复又轻轻落下,“请安排好其余皇子的去处。——如果有异常情形,殿下要将心中不忍放下,不要为自己埋下隐患。殿下,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又交谈一番,拟好大概的策略,一直到宫人过来续添灯油,墨惜音才告别。

      卿容申送他出去。

      他现在已经是容国的君王了。坐上了那个位子,不过因为习俗的关系,还要再等两个月才能正式登基,作为新一任容王载入史册。在此之前,即使拥有皇帝之实,周遭对他的称呼也依旧不曾改变,仍旧叫做太子殿下。

      月色很好。

      不过有些萧条。因为天气冷,洒在地上的光辉像结了霜,泛着清冷冷的白。绿意大多枯萎,伏在地上,薄薄的一层。

      “殿下请回吧。”

      “嗯。”虽然应了一声,看起来仍没有转身的打算。墨惜音干脆停住脚步,幽黑的瞳孔看着终于显现出一点无所适从的青年。

      卿容申沉默片刻,问:“云素……我是说,苏姑娘呢?”

      “她不大舒服,就没有来。”

      “不舒服?怎么了?要紧吗?需不需要叫我派人去瞧一瞧?”

      “她很好。”墨惜音淡淡摇头,“不过受了风寒,有些头痛。”

      卿容申“噢”一声,再无言语。

      “到此为止就可以了。”那双黑而亮、似乎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着他,模糊有些深藏的怜悯,“夜深露重,殿下早些歇息。就此告辞。”

      到此为止……吗?

      一年的时日,到底只是梦境。

      没有什么会长久地持续下去。

      其实就算是这一年,也不全然是变成臆想中的那个自己。纵情山水也好,快意江湖也好,与此同时不得不做的,是自己无法逃脱的事。

      心中有些抑郁,他抬头看明月,突然想起远处的永国也有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家伙,不由幸灾乐祸地露出点笑意。

      不算是同伴。但是如果有人和自己能体会到同样的折磨,那实在是最好的安慰。

      那个倒霉的小子!要比自己活得更悲惨才好!

      ——谁让云素总是爱亲近他。

      完全不能理解,完全就是青涩稚嫩的小孩子嘛,个子又矮,体格更加不用提,要不是墨惜音送进的一股内力撑着,估计怕个房檐都困难得很。

      所以说苏云素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

      真叫人冒火。唔。冒火。

      ……

      千里之遥的永国王宫,少年正一脸苦大仇深地抄写着什么,莫名背后一凉,生生打了个喷嚏。

      他不安地偷眼看塌上和衣而卧的人。还好还好,似乎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继续埋头动笔,在纸上认认真真地抄写《为君十诫》。

      还有……四遍……

      缙华说只要在他醒来之前抄完十遍,今晚之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所以,不要再有什么讨厌的阴风来捣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举樽各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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