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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又恐梦作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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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廿二是小风的生辰。”
云素惊呼一声,跳起来拍拍自己脑袋。她屈起指头点了点,眼睛里有亮光跳跃。
“那不正巧就是半个月后?嗳,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去年原本准备着帮她庆贺的,不过当时有些事给耽搁了,说好后来补上,小风又不见了。”
她跃跃欲试的,好像即刻都要开始筹谋起来。墨惜音看得好笑,提醒道:“这一次我们也没办法赶过去。”
“为什么?”
“小风在宫里,有人不会放我们过去。”
“宫主,试试看嘛,不试一下,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墨惜音含笑点头,算是应允了。云素很高兴,到屋子里头去,翻箱倒柜地倒腾稀奇东西,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结果被她倒腾出一样东西出来。
一把绿荧荧的匕首,小小的,藏在她的一堆贴身衣物里,被她掀开,当啷一声掉在地面上。
云素拿起来瞧,只觉得眼熟,但是再怎么努力思索,记忆里也没有关于这个匕首的印象。她翻来覆去地摩挲一会,皱着眉头丢开来。
过了一会又握在手里,若无其事塞到衣襟里头去。
她那次经历过奇怪的“劫持”事件,身上一件东西没少,没有伤口,回来后墨惜音帮着检查经络,也没有什么异常。简直像是谁蓄意开的一个玩笑。
“或许是发现绑错了人?”她抱怨,“真是的,如今江湖之人越发不仔细了,拜托下手前也确认好目标行不行。”
当时墨惜音风尘仆仆赶回来,淡淡听着,深深看她一眼,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现在他们刚刚离开容国边境。这一段时日手头的事情突然变得棘手起来,他们与容国太子卿容申的“交易”似乎被谁知晓了,收买的大臣离奇昏头犯着错事,老皇帝也不知道是真昏庸还是装着傻,在处理这些事情上倒是毫不留情,查的查抄的抄,一下子损失他们不少时日的努力。墨惜音叫众人先不要打草惊蛇,先撤远一些静观其变。
卿容申托人传话,诚恳地表达歉意。
“是容申的错,连累到你们了,真是对不起。”
其实完全不应归罪到他头上。但是他这般谦逊的姿态还是很叫人受用,他显而易见是个出色的太子,他懂得如何拉拢人心,也懂得收起傲气,保持尊严地接受旁人的帮助。
很熟悉,也很陌生。不像小风,再怎么样都是小风。
云素拢拢袖子,一屁股坐到妆奁前,对着模糊的自己望过去。片刻后,她额上渗出了细细的冷汗,外堂里有人叫膳食做好了,要单独送进来不要,她提起一口气,叫道:“还不饿呢!先放在那里。待我换件衣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神色如常站起来。缀满粉紫花绣的层纱秋衫里透出点凉湿的冷意。
狂风呼啸,窗棂的缝隙间呜呜的低声嘶鸣。众人休憩得都不大好,第二日清晨一起揉着发青的眼圈呵欠连天。
“这见鬼的天气——这里又不是容国,南方天气怎么突然也这样冷起来?”
云素想想也觉得不对,跳上马车后又从窗口探出头来,叫道:“施玉大哥!施大哥!”
冷冰冰的面庞带着疑惑凑近过来。
“我们还有几日能到永国?”
“七、八日吧。”
稍微安下心,云素转着眼珠子,嘻嘻一笑,好好坐回去,闭着眼睛小憩。
行了几日,这一天他们途经弯绕的小河,正巧赶路也累了,就拾了干枯枝叶,聚成小小的篝火,几个人围着坐下。
水面平静,清清楚楚映照着大半轮的月亮,偶尔被微风吹起涟漪,月影扭曲一阵,就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墨惜音幽深的黑眸静静盯着跳跃的篝火,在瞳孔里映出两簇小小的火苗,十分美丽。堆在火上面一只肥嫩的野鸡烤到了半熟,油香滋滋地冒出来,烟气钻入鼻腔,叫人口水直流。
奇怪的是,一直没有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扑腾腾地飞过一只灰色的鸽子,啾地叫了一声,停在墨惜音手上。
“……回容国吧。”他从鸽子脚上解下一张纸条,看了一阵后说。
云素别开头。
她甚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所以才连期望都不大,因为知道这一切终将虚幻地破灭成灰。
***
从缙华说要帮自己庆贺生辰开始,小风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殿门口,任由袅秋往自己身上披上一件秋衣,一边摆着手道:“不用了吧。”
不知道为何缙华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的意味,他甚而有些刻意地撇开眼,口中笑道:“陛下,庆贺生辰是理所当然的事,陛下不用觉得多余。”
小风摇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被这眼光看得不大自然的缙华眨了眨眼睛,问道:“陛下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么?”
“啊?不是,我、朕,朕只是想,……”
——生辰不是为了庆贺,而是为了记住活着的苦痛。
这话,难道不是你亲口说的么?
小风顿了顿,说,“没什么。”
“那好,微臣这就下去准备了,请陛下安心等着。”
他身影走开一些,小风望着那背影,突然叫出声来。
“——夙敛!”
那人无比自然地应了一声,突然脸色变了变,转过身看小风。小风却长长吐出一口气,明显有些心虚地强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丞相的另一个身份,有些好奇。”
缙华也笑,张口欲言,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匆匆告辞离去。
混蛋。
他暗暗骂道,混蛋你快回来啊啊啊!
与此同时,容国边境外三十里处。
骏马奔驰在无限荒原。马蹄踏过霜结的枯草,水溅如落珠。手上提着缰绳,任风刀割般擦过脸颊,年轻公子的脸上表情一动不动。
吃力地吐纳空气,缙丛微喘一声,鼻腔中的冷冽好似一直通到了胸腔里。他从不爱多话,这时也忍不住夹紧马腹,催它更快地前行,直到与那人并肩,迎着呼呼的风声问道:“二哥,真的要这么做么?”
速度没有减慢,马背上之人不过稍微转过脸,看了他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应了一句——啊。
“可是……”
可是冒着这样大的危险,好不容易才把容国太子的底摸得清清楚楚,好不容易才将他的势力斩断不少,好不容易才将己方势力慢慢培植出来,就这么简单地放弃?为了一个——一个生辰?
他真搞不懂他二哥在想什么。
明明从小时候他就是那样有见解和长远眼光的一个人。忍辱负重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甚而能顺手将胞弟救下。当年那么危急的情况,他都可以机智逃生,并且以奇怪的身份存活下来,多年后单薄的势力已经壮大成让人不敢小觑的力量。对他来说,为了达到那个目的是可以不惜一切的。
为了……一个、一个少年……?
缙丛正满怀怨气,前面的人突然高高扬起手,一下子勒住缰绳,全力急行中的马匹被这力道拽得生生顿住,前蹄蹬起,长嘶一声。
缙华低声喝:“停住!”
虽然迟了一拍,但是缙丛身手并不下于任何一个一流的高手。他也照样拉住马,踏到缙华身边去。
“怎么了?”
“……已经是巳时。”他眯着眼,抬头看斜斜向正空爬去的太阳。那光辉十分暗淡,在云层间虚弱地吐出淡金光芒。
“如果不出意外——容国的老皇帝,应该快薨毙了。一定是狼子野心的太子动的手吧?——他这样六亲不认,容国上下一定寒透了心。”
缙丛呆了一会,才催马跟上去,两匹马一前一后地飞驰,他俊朗稚气的嘴角放松弯起。
就是。这个人是他敬仰的二哥,怎么可能会做毫无准备的事呢?他永远成竹在胸,永远尽在掌控。
而背对他的缙华眉间跃起一抹暗沉。
刮过身侧的风是冰冷刺骨的,尽管还只是深秋。这里是容国,不像永国那样温暖,人心都被熏得单纯一些。
他一直到接到墨惜音一行人出城南行后的消息七八日,才匆忙做了一番布置。少年曾经在意识模糊时告诉他老容王薨毙的时日,正巧能派上用场。
不过,这番布置针对的只是太子卿容申。流言诽谤的效力如何,要看当事人做出怎样的应策。
……如果墨惜音没有真的去永国。
如果他是伺机而动。
如果他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小风,你该怎么办?
额前垂覆的发丝被一阵阵的大风全部掀起来,缙华微笑着将目光投向更远一些的地方。
那张清秀温顺的脸上会露出怎样吃惊或者愤怒的表情,说实话,他很期待。
小风,你看云烟映在水中清晰美丽,但是水会干涸,云烟会散,等所有沉入黑暗,你慢慢醒转,会明白过来,那些好的,坏的,都只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