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梦影双描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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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迷路了。
行色匆匆的路人，灰色的衣袂连带起尘灰，在稀薄的晨曦雾气里翻转。
有人问：“你要去哪里？”
他茫然四顾，不知如何作答。低下头，少年惊异地发觉自己身上一件浅粉色的连襟荷叶长裙，分明是女子的式样。
怎么会这样？
啊，想起来了，现在自己已经完成了报仇，隐于市集，作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生活下去。
可是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怎样都无法填补的一块。就像这样，走着走着，就会停下脚步，呆呆地不知所措。
突然街角涌出黑雾一样的人影，他……不，是她。惊惧地瞪大了眼睛，缩着肩膀就要逃跑。装束严整的禁卫军动作却是要比她快得多，靴底的铁钉敲在地上咯噔作响，从四面八方团团包围住。
打头走出一个修长的人影。乌黑的发，银色的面具下一双极深的眼，嘴角陌生的弧弯。过了一阵风，他身上黑色斗篷被掀起，露出一角明黄。
——小风。小风。你后悔了么。
耳边飘渺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猛然回头，一张惨白的脸浮在半空中，白骨森森，两个眼眶里正溢出触目惊心的鲜红！
砰的巨响，小风惨叫一声，捂住了额角。
……原来是个噩梦啊。
从塌上跌下来的少年愣愣地坐在地上，衣衫单薄，揉乱不堪，额头不知撞上了哪里，青肿了一块，表皮有些破，渗出血丝来。
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背压上去，结果痛得嘶叫一声，又跳了起来。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袅秋大概是正巧过来，听到他的动静，在问：“陛下，怎么了？”
很快帘子被挑开，袅秋急急忙忙地放下铜盆跑过来，看清楚情形后，又惊叫了一声。她先把人扶起来，然后又回身拧了帕子，将那伤口上仔细擦了好几遍。
“怎么这样不当心？”
小风咝咝地吸着凉气，一边答道：“做了个噩梦，结果翻下来了。”
“要是奴婢说，这张软榻虽然舒服，到底比不上原先的宽敞。陛下如今也拔高了些，晚上又睡不安稳，还不如不要用它。”
“噢。”小风应了声，想了想又道，“丞相这几日都是从他府中过来的么？”
袅秋说：“好像不是。奴婢昨儿一早去尚食房查看菜式，可巧听到有嘴碎的采办丫头在说，哪里新开了家风雅的酒楼，连大名鼎鼎的第一公子都坐了整夜呢。”
少年满不在乎地点点头：“那就好。我不喜欢他宿在这里。”
缙华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臣子的身份，后来又规规矩矩回了府过夜，小风为此大大松了一口气，只笑眯眯同他讲，每月初还是请他到宫里来住。
……直到永王妃有了喜讯为止。
听了这话，男子只眯着眼睛看他，不过片刻就把眼神转移开来，模糊地笑了笑。
最近他的态度越来越谦顺，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臣子。进退有度，举止有礼，在国务上也算尽心尽力，尽可能地把棘手的问题一个个化解掉。把难缠的老臣们处置好后，又招募一群精壮的年轻兵士交与小风手里，还四处张罗着与江湖上势力交好，一一地同他效忠的陛下禀明。
如果说因此而更加讨厌他，简直是自己的不对。
袅秋替他弄干净伤处，又叫人拿了冰块和涂药过来，惊动了内外不少人，还以为出了刺客。这前后一折腾，小风虽然被赶过来的御医和趁势讨好的大臣们弄得头大厌烦，不过梦中的景象倒是忘了个七七八八。
他潜意识里讨厌这个梦。看不到脸的男人，被追捕的自己，梦里明明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却似乎没有任何满足感。
怪梦一个。
好不容易剩下他独自一人，便信步走到庭院里。廊里有宫女走动着，看到他，远远地行了礼。他难得没什么折子要批，干脆自己绕了个弯，走到无觅阵里头去。
关于这个阵的传说，小风不大相信。要是光凭一个阵法就足以保全一整个主殿，还要那些官兵军士干什么？干脆顺着永国边疆设下这种阵法，岂不是可以保得永国永世太平？
他记得祖父同他说过，想要发动此阵，要按一个既定的路线走下去，直到走到无路可走的尽头，那里有一棵枝叶逆反方向生长的树，那就是阵法的中心。只要将它推倒，阵法便自然发起。
祖父也告诫过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发动阵法。小风一直记着他说这话时脸上的郑重，因此从不敢胡乱进阵摸索。
不过他此刻玩心大起，只想寻到那树，看看它的叶子是不是真的格外不同。脑子里仔细想了几遍，慢慢拼凑出图纸上的路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便顺着记忆走过去。
一声清远悠长的啼鸣声，虽然混在普通鸟雀的叫声里几乎没什么不同，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而后挠挠头，可惜地叹了口气，放弃了这次探秘。
这是墨大哥养的一只鸽子。必然是他有消息递过来。
想着想着又高兴起来，熟门熟路走出无觅阵的竹林，手指抿住鬓边一丝乱发，小风急匆匆地走到花园的假山旁，装作无意实则十分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一闪身躲了进去。
一只胖嘟嘟的灰色鸽子已经停在山石上，钩爪牢牢攀着石头，看他走过来，颇不耐烦地摆摆头。尖嘴啄向羽毛，很是傲慢地梳理一番，才把一双机灵的黑眼珠正面看向小风。
小风轻啐一声，翻了一个白眼。
“小细，你又长胖了，再胖下去就娶不到漂亮的娘子啦。”他念叨一句，小细像是听懂了，呜了一声，昂起头，不满地啄向他手背。
“你瞧你，还生气，一点气度都没有。”
小风灵敏地闪躲开，笑嘻嘻的，还得寸进尺地加了一句，小细展开翅膀，往前走了两步，相对于毛茸茸的小脑袋，它的身躯的确显得相当庞大沉重，没平衡好，差点滑个跟头。
小风赶紧用手捧住，左瞧右瞧，确认小细无事后才吐了口气。他蹲着，把小细放在展开的袍子上，从它翅膀下轻巧地摸了摸，取出一个小小的帛卷。
正欲打开时，他神色一紧，将袍子一抖，小细识趣地扑腾翅膀立在别处，歪着脑袋看他。他将食指抵在唇上，轻声道：“小细，你先躲一躲，有坏人来了。”
他的感官很敏锐，所以即使是对武功修为高到像缙华这种程度的人，也能察觉出一点波动。但是那能感知的距离比起普通人却大大缩小，也就是说，缙华已经在不远处，况且这人动作又轻又快，走到跟前也只在眨眼间。
他将帛卷藏在衣襟里，慢条斯理站起来，装作恬淡地望过去，果然，含笑的公子已经走到几丈开外，看到他，还似乎很讶异地眨了一下眼。
“陛下……？”
小风应了一声，不欲解释，干脆迎过去，仰头看他。
“今日没什么事，你怎么还过来？”
缙华垂着眼，有些受伤似的浅浅抿唇，很快又变成平日里的淡笑模样，温言道：“是听说陛下受了点伤，微臣十分担忧，虽然说是无妨，但是一定要过来看看才能安心。”
……骗人。
“陛下，”指腹摸索过上了药而可笑地紫兮兮的肿包，“还是换张卧榻吧。……微臣不会再逾矩了。”
小风涨红了脸，毫不领情：“才不是因为你！”
他一挥衣袖打开了缙华的手，厌烦地皱起眉。不知为何，早先梦中那个飘渺的声音和缙华的叹息微妙地重合，而那个惨白阴森的骷髅脸也与眼前翩翩的人影叠在一起，叫他莫名烦躁。
“是臣失言了。请陛下息怒。”
“你先下去吧。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走到书房里头，终于有空看墨大哥传过来的消息。小风一点一点展开卷起的丝帛，上面一排清秀的蝇头小楷。
——合已寻得，半瓶已让云素服下。一切安好，勿念。你多保重，有事一定联络，我必帮你。
底下绣着一枝墨梅，淡淡盛开，似乎都可以嗅到那清幽的香气。
他盯着两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鼓了鼓嘴，最后还是惋惜地将那丝帛丢到火烛上，不忍地看它很快化成了灰烬。
***
香薰得也太浓了些。
不适地用手遮住口鼻，与昏昏的意识对抗着，眼睑缓缓打开来。
感觉是很陌生的地方。金灿灿的，金灿灿的，到处都金灿灿的，简直整个屋子都是金子做的一样。
如果是炫富，也太俗气了吧。
一张带着忧虑的脸在眼前忽远忽近，用力揉了揉眼，终于清晰起来。
“姑娘，姑娘，你醒了？”
她一骨碌翻起来，手指颤巍巍的，惊讶地指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很无礼的举动。
“——小、小风？”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7.梦影双描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