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此情何以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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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印象里从小到大的好日子并不算多。三岁前的生活自然没什么印象，三岁那年略微有些惨烈的事件，在脑海里余下的也不过是粘稠厚实的红色，铺天盖地将他缠绕住，呼吸不得，动弹不得。
此后母妃便与他许下了约定。她哀愁而美丽的双眼雾一般地看着他，柔荑轻轻拂过幼嫩的面庞，口里说着他还听不懂的话。
这一切都叫他惶惑。
他是孤独的。当时袅秋还没有到他身边来，没有同龄人伴他玩耍，只有年长的侍女一声不吭地跟在不远处。父王很少能见到，惟一亲近些的母妃，他却又怕她思虑重重的模样。没有行走巷道的小商贩口中吆喝着的有趣玩意儿，只有洁净庄重的笔墨纸砚，工整地摆在桌上。没有人同他疯跑，同他顽笑，同他分享小孩子的光阴，那些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或者五彩斑斓的梦。
小风。小风。
春风和暖，夏风无常，秋风萧瑟，冬风苍凉。无拘无束的一阵清风，横冲直撞，比谁都要轻微，比谁都要果敢，那是无知而无畏的勇气。
后来，小风遇到了还是少年的缙华。
……恍惚地想着过去，自己的手背上还覆着已经长成出色青年的那人的手，他掌心薄薄的茧子，不粗糙，却是很鲜明的触感。他似乎是在说些什么，比起来他的嗓音要比小风低沉得多，故而虽然态度温和着，一字一句间的威压却大为不同。
小风脾气不算好，有些古怪的偏执，但是从没有骄纵的习气，大抵也是身边这个人的功劳。在他的眼里，即使对方是贵为未来永王的皇孙殿下，也没有使他真正地敬畏半点。初始时还是很温和的态度，而当小风渐渐开始对他放下戒备，乃至毫无防备地依赖上时，他却慢慢变成了另外一个光景。
“华哥哥！”
在袅秋来服侍小风前不久，原先府上一些婢女一夜之间暴毙而亡。小风听从母妃的话，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心里毕竟还是害怕的。
他能倾诉的，只有对他来说像是哥哥一样的缙华。
他是真的害怕，亲眼见了原先熟悉的脸变成无声无息的铁青僵硬，尸身独有的阴郁气味好像无孔不入，他不敢回屋睡，在母妃半诱哄半强制的安抚下，无可奈何躺在床上，可是一闭眼，就有五官模糊的恶鬼在眼前飘动。
他忍了又忍，还是跳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穿过回廊急匆匆地跑到了缙华暂住的屋子，双手哗啦一下推开木门。
而缙华并不是一个人。
小风有些懊悔，又有些疑惑。绣纹的衾被混着衣物散落在地上，床榻上交叠的身影，缙华仰躺在下面，像是喝醉了般，眼神微微眯起，带着形容不出的愉悦，他的胸膛裸露在大开的门扇传进来的风中，一下一下稳定地起伏。而他的身上，坐着一个赤条条的女子，肌肤泛着嫣红，眼媚如丝，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下地娇喘吟哦。
他愣了片刻。
而后缙华突然停下，一把将兀自喘息不定的女子掀翻在床上，站起来，眼里看不到有人闯进来一样慢慢整理好身上衣物，这才转向了因为惊愕而微张着嘴的小风。
“皇孙殿下。”他的声音冷静又克制，行礼的动作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小风就是知道，他生气了。那种风雨欲来般的压迫感从那双光华流转的眼睛里透出来，他眼角下的泪痣血一般地艳红。
“——难道没有人教过殿下，在没有获得主人允准前破门而入，是一件非常失礼非常粗鲁的事么？”
……
惊觉自己一直沉浸在莫名的思绪里，小风猛然醒转，眼前还是不喜欢的筵席，顽固的老头子们脸上尽是不甘，而比起刚才，却又多了点无可奈何，少了点有恃无恐的嚣张气焰。
有一个讷讷地张了口，无声地翕动几下，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重重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气急败坏极了，却又因为愤怒无法明言，显得有点可笑。
“……那么，既然如此，华以为诸位都达成了共识。还有哪位大人有所指教么？无妨，尽管提出来，陛下与华自当一一解惑。”
一片沉默。
轻风微微地穿越初夏的王宫，回转蔓延，余梢扫过衣袖袍角，勾出柔和的起伏。除了华服的贵公子，没有谁脸上的表情称得上好看，少年是木怔怔的，其余人则有些狰狞的扭曲。
“陛下恕罪，老臣家中还有些事情，若无其余——告诫，老臣就暂先告辞了。”
终于有谁沉不下气来，抢先站起，拱手施了个礼，然后离席而去。
“老臣的娘亲沉疴卧床，得先行一步。”
“老臣府上请了个道士驱邪……”
“……故知来访，”
……
小风呆呆的，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告辞声中反应不过来地眨眨眼。
大部分菜肴尚且一筷未动，而这场关于“夺权”关于“朝政”的闹剧，已然落幕。没有人告诉他发生过什么，没有想象中一触即发的危机，没有跌宕急转的剧情，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也参与了这出戏的真实性。
就这样……轻松地，解决了。
缙华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己是发呆了么。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呢。这真的是一场——胜利么。
缙华扶住低头踢着小石子走路的他，示意道：“小心。”
他回过头看他。男子脸上的关切不似作伪，额发垂下，闪动眸子里一层细细碎碎的温柔。他扶着他呢，可是他在想什么呢？
“你……”他迟疑了片刻，一咬牙，“方才竟敢制住朕的心思！你好大的胆子！”
以内力控制人的心神暂时脱离，是一种旁门左道的邪功。小风对此有所耳闻，但是这武功极难练成，又格外耗自身内力，而且就算练成了用处也不大，所以几乎没有人肯去修练。
缙华笑了笑：“是微臣冒犯了。”
“陛下若要降罪，微臣无话可说。但是，陛下，华这么做，是因为有些事太过污秽，陛下还是不要沾惹的好。若是与这些阴暗肮脏的东西接触太多，华担忧会使陛下的光辉蒙尘。——而这种事，交给华来办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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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素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浑身麻袋般包裹着的厚重衣服，头发邋遢毛躁蓬乱，一张被胡子遮挡住的脸，看不出本来模样。
按理说这种模样的人云素很少理会，天下可怜之人那样多，不欲生事的话，还是少接触些为好。但是这人有些不同。云素想了半天，才明白是因为他的眼睛。
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一双眼。
明白过来的云素，不由呆住了。这人居然这样看着她。这人怎么会这样看着她？
掌心捏出了湿漉漉的汗意，她慢慢觉得有些眩晕。有些不属于自己的热力，在经脉里头游走，因为流动得太快而麻痒难忍的血管急剧膨胀，好像要爆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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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前。
“这是‘合’？真的真的？”
墨惜音从玉瓶里倒出一线软乎乎的液状东西在手上，（为毛会觉得是胶水啊喂……）半透明的蓝色，发出盈盈的光。落在肌肤上后，它很快自动聚合，凝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珠子，圆圆小小的，很可爱。
他没回答云素的话，将珠子轻轻转在拇指尖，送到她面前，示意她张开嘴。
“还是算了……唔，咳咳，宫主！”
“怎么？”
“这么珍贵的东西世上无双，你不会全给我吃了吧？啊？”
墨惜音晃了晃瓶子，笑道：“还有半瓶呢。”
“可是为什么？”云素不依不挠，好像自己是吃了天大的亏，“……其实我没事的。鬼眼大夫不也说过，只要我不去主动碰有些东西，就不会出事，平平安安活到一百岁都没问题呢。”
“这个……你得去问小风。她只教我取得的方法，还坚持给你用一半，缘由却未曾提起。”
“小风对我们可真好！……不过，宫主啊。”
……女子眼睛里并不全是感动，另外还有种促狭的光芒，她眯着眼，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远望。
“小风是女孩子呢。”
“……唔。”
“——其实你，喜欢她吧？”
墨惜音眉间一挑，不动声色地将袖间的微颤给掩住。他咳嗽一声，道：“乱说什么。早些休息吧，这几日我为找这个也费了不少力气，今天就不住在客栈了，有几个朋友约着去喝茶，你自己一个人当心些。”
“你喜欢小风对吧对吧？啊？是不是嘛是不是嘛？……”
宫主不自然离去的样子也太有趣了。云素看他步履都有些浮动，差点还被门槛绊倒，不由一个人抱着肚子，躺在床上笑了许久。
门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
这个人，到底是谁？
再醒来时，天色昏昏，那一双眼睛盯着她，毫不放松。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此情何以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