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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一息(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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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涛离家出走了。
黎叔经过平涛房间,总忍不住叹口气,摇摇头,继续打扫屋子。以前总觉平涛太安静了,现在才发现这屋子里,原来到处都是这孩子的影子。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跟他父亲一样的倔,在外面会不会吃亏,会不会被骗。赵家人从送平涛到这里以后,就再没出现过,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在那里受苦。
平涛的母亲姓赵,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赵家在当地只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平涛还有两个舅舅,一个姨,自从平涛母亲消失,两家关系降到零点。用平涛父亲的话,平涛妈就是祸水,头头脑无物,挑拨离间倒是擅长,一辈子疑神疑鬼,把个好好的家弄得乌烟瘴气。平涛还记得他父亲不耐烦的拉着不到十岁的他,指着棺材里的母亲说,
“去看看,再不看,就再也看不到了。”
死人的脸,还保持绝美的容颜,因为太过惨白,倒是真有几分妖孽。
吹吹打打,鼓声传得很远,白色的纸钱,白色的清飘子,白色麻布的衣服,一具黑色的棺材,抬棺材的人,死者唯一的小孩,两个专门负责丧失的老头子,在队伍的后面,人群三两个一群,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很有趣的事。
什么是心痛,这大概就是吧,孩子空空的眼睛,留不下一滴泪,心却疼得颤抖。
平涛被张乘风看的不自在,面上倒没露出来。对方的脸很白,白的,跟那个时候躺在棺材里德母亲没有差别,那些只有在夜深人静,只剩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想起的事,被眼前这人一看,全从脑子里涌出来,心很难受,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疼了,情绪还是忍不住很低落。笑得也很勉强。
和难受,难受的无法忍受,就像考试的前一夜,忍不住担心,希望考试不到到来,时间无情的流逝,考试已然到来,直到出了考室,心才能放松下来,再回过头,一切是那么的恍然。
张乘风还在那看平涛呢,不晓得人家早把他看了个底,还看得伤心难受。
也算那陈升运气好,明明是个冷心冷面的,却有个善良的老爸,连他爸娶得妖精后妈也对他好得不得了,人快活不了,人妖精还求天求地,愣是把人救回来了,张乘风叹口气,摸出烟,点燃。
吴凉有个妹妹,是个整天蹦蹦跳跳,只留短发,从不穿裙子的假小子。好不容易恋爱了,对象却是陈升。吴凉那个气啊,陈升什么人,他还不晓得,无情无义,眼里只有钱,一个壳子骗了多少女人,亏得老张他们劝着,不然吴凉自己掏枪就把陈升崩了,陈升出车祸,命在旦夕,吴凉妹妹是没日没夜的守在医院里,他们妈生病的时候,也没见吴芹这上心。吴凉气得是直撞墙。
吴凉能不恨印重吗?不能,他们家的宝贝妹妹,原本还只是上心,这下子是沦陷,每天升哥、升哥的,就不晓得别的事了。最气人的那么个人居然死而复生,他偏又晓得,他能不火大吗,能不冲人发火吗!
张乘风看差不多了,把人拖回车里,扯个抱歉的表情,闪了。
三人坐回车里。
三人开车到离市中心不太远的一个院落里。院落倒是现代化的,那院中还布置了喷泉。整体建筑应该有些年头了,不少墙上都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墙上是常年风雨后的年深日久的颜色。
平涛跟在两人身后,里面确实干净整齐,丝毫没有外表的沧桑。电梯式样古老些,看得出是经过精心养护的。坐电梯到十楼,出了电梯,是长长的走廊,平涛有种走廊很深远的错觉。三人走到一件间办公室前。
办公室的主人还没回来,平涛就跟着二人一起沉默,静等办公室的主任回来。不一会儿,皮靴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一人推门而入。
乌黑的斗篷,宽大的斗笠,个子高大,男子慢慢地走进屋来,摘下斗笠,挂在墙上,接着解下披风,里面还是黑得见底的衣裳,长袍凝重,一双大手饱经风霜。
那人平涛见过。
他那时还小,家里说过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说话。都是乡里乡邻,抬头不见底都见,又是乡下,陌生人少得可怜。
每到盛夏,其他人都睡午觉去了,平涛总是坐在屋旁的树荫里,看着弯弯曲曲的发亮的道路伸向远方,呆呆的发愣。
偶尔路上会有人经过,浓黑的影子就在白亮白亮的路上移动,踩过电线映在地上的黑丝。
在最热的时候,天地似乎都凝滞了,总有一个人依然在道路上行走。不快不慢,很坚定的朝前方走去,经过平涛的时候,小平涛会觉得那人在朝他微笑。
愣愣的看着对方不合时宜的又长又厚的黑袍。
“死小子,总算来啦!”
脸被揉得变形,大叔乐在其中,不依不饶的不肯停手,眼睛笑成缝。
“德叔!”
熟悉的脸,映在少年清澈的眼里,情绪在瞬间翻腾汹涌,不曾想到再见已是经年。
“小乾还好吗?”
“••••••,死小子,没人性,就知道小乾。”
“呵呵。”平涛傻笑装愣,把满腔的情绪隐在藏在心腑。
郊外的深宅大院,气氛奇怪的街道,面带死气的警察,十年没见过的熟人,踩在脚下的是真实的混凝土,但看在眼里的一切都指向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一夜之间,眼前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这两个?”
平涛指着承影、印重,脸色恢复往日温和。
一语未毕,三人皆愣住。
“哈哈哈!这位是承影,你的剑,至于这位嘛?”黑袍大叔眼神闪烁的看着印重,嘴角笑得裂开。
“剑?”黑西服白衬衫、面无表情的承影是剑,还是他的剑?
除了电视剧,他还没见过实物的刀剑之类的,仅有的一次也是中考完在堂哥家里瞟了一眼叔叔的佩剑。这还得提到平涛他爷爷。平涛爷爷学文出生,家中虽然不少人从军,但平爷爷觉得刀剑之类的太过霸道,家中不该放置,平涛自小在爷爷身边长大,自然没怎么接触,后来到父亲身边,也差不多都只读书,对武器了解程度仅停留在外观。
黑袍大叔看着已经长大的小涛,唏嘘不已。
印重头疼,生气的踹了死人脸样的承影一脚,搓搓自己脸,笑得很和善。
“总之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欢迎回来,大人。”
印重长得本来就好,特意清嗓子,声音悦耳动听,让人很是亲近,眼睛里满是笑意,看得人忍不住相信他说的每一句。
平涛回出租房结清房租,拿着仅有的几件东西,搬家。
小乾出任务了,明年春天才回来,一时半会见不着。
吴凉很不满,一下班,就跑来了,嘴里还叼着根烟,怎么看怎么像失足少年,平涛看眼直跳,倒不是轻看吴凉,只是真糟蹋那张脸。
“小孩,你叫什么?”
印大哥跟承大哥还有事,院子里只有昨夜看大门的小孩,在院子里乘凉。
小孩圆圆的小脸很可爱,如不是太过惨白的不像人,一定很招人爱。小孩翻了个白眼,翻个身,不理平涛。平涛讨个没趣,转身回屋再收拾收拾他的屋子。
屋子里的东西乱飞,抹布在自己动,扫帚自己在动,平涛站在那里努力让自己适应。
苍书从早上开始就在书房整理,现在才有空过来,就看见大人一脸呆样的看着一群人收拾屋子,忍不住的笑了笑,苍书本来就生的清俊,淡淡一笑,如春风拂面。
庭院里的小孩,定定看着苍书,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吴凉倒是把院子转个通透,以前那两人从来不让人进来,现在看看,也就妖气重点罢了,真没意思。
九月份学,校开学,平涛拿了通知书,要去报名,印重跟承影很高兴说什么也要送平涛去报名。平涛最后只得点头,心里却是甜甜的,家人,大概就是这样吧。
印重拉着要小毕(守夜大门的小孩)也去,小毕翻个死人脸,扭头不说话。印重诡笑两声,扯起小毕,扔到平涛怀里,小毕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仍由平涛抱着,原来很可爱啊,平涛心想。
学校是人来人往,人模狗样的人不少,小毕趴在平涛怀里,小脑袋贴在平涛脖子上,怎么都不肯下来,平涛乐呵呵的抱着,脸上笑意盈盈。
“涛涛,录取通知书呢?”
“在包里,左边。”
承影停车去了,文学院的学姐领着平涛跟印重、小毕去报到处。
“你弟弟真可爱。”
“呵呵。”平涛傻笑,肚子里咕噜着你要说的是我哥和我弟都长得比我好看吧,口水都流出来了。
黎瑶对着一大一小帅哥,眼睛发直,正牌师弟被直接无视掉。哇塞,今天真的遇到帅哥了,看看这身材,这脸蛋,极品啊,比胡哥哥还帅。
“这位是哥哥吧,有人送,真幸福!哥,你好帅,可不可以拍张相啊。”还没说完,兀自扯着人往喷泉广场,小毕白印重一眼,又乖乖的倚在平涛脖子上。
报完名,平涛抱着小毕,去财务处交完学费,拿着收据,依次领饭卡,耳机。小毕很安静,睁着大大的眼睛,趴在平涛肩上专心的看着忙碌的学院,平涛很喜欢小毕,一直抱在怀里,也不嫌累。
“承影,这边。”
承影买了矿泉水在广场等三人,头发虽然很短,脸也很板,今天换了休闲衬衫,果然气质都不一样了,很吸引人。平涛在花坛台上坐下,小毕搂着平涛不愿放开。
常常的手臂递水到平涛面前。
“谢谢。”的确渴了,平涛仰着脖子喝得痛快淋漓。
“小毕。”想着小孩大概也渴了,平涛拿了承影买的水,正要打开,小毕摇摇头。平涛作罢,暗想,这个也不会说话?
天气很热。小毕身上很凉,抱着反而更凉快,平涛抹汗,果然不是人啊。
休息好,学姐带着印重回来了,又看着一个充满男子汉气概长相端正的帅哥,粉红心简直没把周边淹没了。印重偷笑,承影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不理会学姐,倒是帮平涛扯扯皱皱巴巴的衣裳,一声不吭的站在平涛旁边。
帅哥冷面,没关系,这年头,越是面瘫越招女人爱,花痴女眼巴巴的瞅着善心悦目的一家兄弟,(师弟不算哈),笑得嘴都裂了。
学姐还要拉着一众人熟悉学校,被印重三言两语打发了,平涛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很讨厌这种聒噪又无聊的女人,跟这种女人呆在一起就是活受罪。
平涛抱着小毕,印重目光飘忽不定,承影自始至终没有表情,这样死一群人即是在乱哄哄的报名现场里,也很突出,尤其是承影回来以后,不少人都围上来,乘机揩点帅哥的油,平涛把小毕护在怀里,没义气的乘乱跑掉了。
这学校真大。
平涛眼前是一个湖泊,湖心有好几小岛,花红柳绿的,绿意荫荫,有石桥通往小岛,桥,小岛的石护栏都装了等,夜晚的景色会更美。现在是上课时间,就是有空闲的学生,也被安排去接新生了,很安静,连没有风吹过也能听到。阳光很强烈,在远处的水面泛起一片光亮,平静的湖水,呈现浑浊的绿,倒是湖边的小径在草丛间忽隐忽现,几株形状奇特的光秃秃的树干很扎眼。
“好像迷路了。”
兀自言语的平涛没看见小毕眼睛发红,小毕似是知道什么,闭着眼。
往回又走了一遍,找过来的印重重重的捏平涛的脸。
“跑,看你跑。”手继续搓。
“呵呵。”平涛一到这种时候就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