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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南面王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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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因为李翎秘见周浅的事曾被我亲眼撞见。
看着齐王妃的反应,李谦轻声蛊惑道:“你当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过什么吗?朝中可是传的沸反盈天呢。”
齐王妃被吓白了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也觉得喉咙发干。
李谦道:“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他们说了什么,你要听吗?”
齐王妃闻言,拼命摇头,崩溃道:“不,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
李谦拉过楚怜,扳正她的脸,推她去照镜子,温柔的说:“你干嘛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齐王妃在镜前捂着耳朵瑟瑟发抖,我却迫切想知道,到底李谦对齐王与周浅的事都知道了多少。
见齐王妃哭的厉害,李谦似乎终于觉得自己做错事,他软了语声,说:“别哭了,我吓唬你的,没人知道,周浅只告诉了我一个人。我知道你在意别人的说法,只要你听话,不哭不闹,我不会故意让你和二皇兄被人指指点点。”
听李谦这么说,那些陈年旧事忽而一幕幕的在我眼前闪现。
周浅这匹夫,当年卖主求荣,现在还敢用苦肉计迷惑齐王,让他背上一条暗中勾结朝臣的罪名,若非今日我机缘巧合听见李谦对齐王妃说的这番话,只怕我真要任由此人将齐王蒙在鼓里了。
念及此,我不禁咬牙暗恨——此番我回去第一要务,便要提醒李翎,早日周浅拔除这个心腹之患。
回过神时,忽然发现与我紧贴的顾长东反应有些怪异——呼吸变得急促,身躯正渐渐发烫。
我心头一条,暗道这般反应,莫非是动情?
于是偏头一看,一面镜中,倒映着一副不堪入目的画面……
楚怜乌发飞散,缠绕纠结,像墨绿的海藻,覆盖在白腻的肌肤上,整个镜屋,千千万万的影子,千千万万声低吟喘息。
我觉得极其厌恶,然而顾长东却不知像着了什么迷,目不转睛的盯着镜中两个纠缠的人儿窥看。
此时他与我躲在狭小暗处,身躯紧贴,我自然能感受到他的紧绷。
我刻意一避,意在提醒他不要失了分寸,谁料顾长东像着了魔一样,一面窥看外面二人,一面却对无意识地伸手我轻薄起来。
我自然是不愿如此,奈何躲藏的地方实在太狭窄,根本挣脱不得,一时间怒火中烧。顾长东却不察,依旧沉醉在镜中二人缠绵的景象中,仿佛感同身受,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过分。
此时的我进退不得,既不能出声喝止,又无法挣脱,气急时,掉下泪来。
虽未哭出声,但眼泪顺着脸颊和颈项流下,终究是令顾长东发现异常,他似乎是有点诧异,收回手,触碰我的脸颊,摸到眼泪的时候,他明显身体一僵,近乎不可置信。
过了一会,顾长东似乎是很恼怒的将手心贴上我的脸颊,狠狠地抹掉那些眼泪,我偏过头,躲开他灼热的手心,他左手顺势下垂,带着懊恼死死捂住我的嘴唇。
我心头一恨,恼怒地咬在他手掌,直到尝到血腥的味道。
剧痛之下,顾长东竟没有挣脱,反而低下头贴近我的鬓边,用微不可闻的叹息说了一声对不起。
闻言,松开了牙关,自嘲地笑了。
这是我唯一一次听见他道歉。
讽刺的是,他对不起我的又何止这一次,这一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镜屋重归于寂。
李谦终于得手,镜中的他,眼神涣散,面色微微潮红,还带些疲倦,可嘴角却挂着一个餍足的笑。
齐王妃却不再哭,只是认认真真的穿好衣服,用手指将飞乱的发髻重新拢的一丝不苟。终于,她站起来,冷静地说:“陛下,上元节宴马上就要开席,臣妾无谓在此多做逗留,只希望陛下记住承诺的话。”
李谦闻言转头去看齐王妃,微微一笑,拉过她一双柔荑贴在脸颊,温柔道:“你放心。”
齐王妃不着痕迹的抽回双手,挺直脊背,转身走出了这间镜屋。
我目送齐王妃的瘦削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就好像很早以前,似乎也曾经在哪里看过那样一道仓惶却固执的身影。只不过,那种感觉一瞬即逝,并没有让我对齐王妃有所改观。
齐王妃走后,很快便有人匆匆跑进镜屋服侍李谦起身,还惴惴不安的说:“时辰就快到了,那些大人们都在等着陛下呢!”
李谦疲倦的答应了一声,留恋似的将半张脸孔埋进床榻上枕间,许久才缓缓站起身,任由两个内侍服侍他穿戴。
离开镜屋。
至此,牡丹园终于重归于寂。
我快步走在前面,顾长东弯腰捡起一直垫在脚下的衣物,一声不吭的跟了出来。
我和顾长东一前一后,北行回集英殿,走到一半,远远听见一道钟鸣声。
撞响铜钟,就是上元节宴要开席了。两殿的朝臣和命妇便离开隔间偏殿,去正殿入席。因此,一定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以李翎的心性,必定会到处找我,到时候只怕露了行藏。
我非惜命,却怕连累李翎。
心中担惊,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顾长东。
听见钟声,顾长东也忍不住皱眉。见我看他,他快步上前,低声对我道:“你随我来”
顾长东把我带到集英殿东侧,那里有方矮墙。顾长东对我说:“从这里进去,我知道有一处毁旧的楼梯。”
说着,他便纵身翻过矮墙。我无瑕顾忌其他,也艰难翻墙,随着顾长东跑去东侧那个长满青苔的螺梯。
这楼梯年久失修,早已腐朽不堪,就连柳珍儿这样瘦弱的身子,踩上去也是一沉,摇摇欲坠,脚腕也不觉撇了一下。
顾长东步伐大,一次跨几级阶梯,不去踩已腐烂的,见我走的小心且缓慢,便伸手拉我。
我只做没看见,固执要自己走,他不强求,每走几步便回头看我一眼。
终于走上二楼,我们沿着走廊从东面绕去北边偏殿,门已从里面栓住。
顾长东对我说:“你从窗子里爬进去,先别下去,偏殿里已经空了,你再从这里走出去怕要惹人起疑,你在北角的楼梯口坐一会,假作崴了脚,走不动路。我从外面进正殿,命人上来替我取东西,到时候他看见你,自会去找人求救,这一节便遮掩了过去。”
我点头,撩开窗帘,要往屋内攀爬。
意外看见屋子里,空荡的桌椅席间,李翎一个人在焦急寻找。
看见李翎的那一刻,他也看见了我。
顾长东见我动作忽而迟钝,疑惑发问:“怎么了。”
我闻言警醒,迅速放下窗上帘幕,不想李翎看见我同顾长东一道。
然而终究是太晚了。
李翎什么都看见了。
他打开窗边的门走出来,脸上带着我从来没见过的冷漠神情,问:“顾公子怎么也在这里?”
我喉咙一干,下意识的看向顾长东,对方示意我一个安心的眼神,对李翎道:“原本是出来透透气,不知道竟绕来这里,碰巧遇上柳娘子。”
我知道李翎一定不信顾长东的话,我很怕他猜到,我离开这么久,是背着他谋划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看着他的眼神,不由从惊慌变成了歉疚和害怕。
沉默了许久,李翎终于道:“你第一次进宫,想四处看看也是常情,只是下次记住要同我说,你对我,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他拉着我的手,携我进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一刻,我很感激李翎没有当面质问我,让我在顾长东面前难堪。
离去前,我转头看了一眼顾长东,他也正目送我,眼神里充满了罕见的担忧和歉疚。
我不由愕然,李翎没有再回头看,牵着我的手却蓦地握紧。
我手吃痛,定下神,乖乖的跟着走进屋子。
有李翎牵着,便没有人再怀疑我。
当夜回到齐王府,李翎和我对坐一夜,我知道,他想听我辩解,然而我无言以对,因为我的确做了他不愿见之事。
最终,李翎还是一如既往地向我妥协了。
他亲口对我说,他不会再阻止我或约束我,他说,只要我觉得快乐,他甚至可以为我去摘星揽月。
李翎说的极缓慢,也极真诚,像是废了很大的力,下了很大的决心。
那样温柔和郑重的言辞,让我觉得一生有人肯这样真心待我,当真是死也无憾。
所以后来,当我计策落败,李翎带我出逃,却在半路扔下我的时候。
我才会那样难过。
虽然明知早晚会落到这步田地,却仍旧觉得一生最美的幻境在瞬间崩溃。
回忆就像挥不去的影子,令我惘然。
其实李翎一直以来,都想安安静静度完余生。
如果没有我一再怂恿和逼迫,他也不至于落得仓惶出逃的下场。
我害了他,他骗了我,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
四周声音越来越吵杂,一直沉默的车夫问我去哪,我让他送我去齐王府。
王府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城外,当初李翎便是带我从这条密道出逃,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经历了今天这一场,我才发现,我对李谦的恨,早已尽数变为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