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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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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洒向地面,小巧精致的迷你汽车驶过树下,窗玻璃外的光线匆匆变换,显得有一些梦幻。
坐在驾驶座上的白嘉铭边哼着歌边轻打方向盘,看上去比今天过生日的陈子苓还要开心。两人刚告别了盛情招待他们去家里吃午饭的唐校长,驱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没想到你能跟他们相处得这么好,我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子的。”陈子苓笑眯眯地说。
“我只是不喜欢熊孩子,他们都挺懂事的,也很有灵性,我还挺喜欢的。”白嘉铭直言道,“而且啊,我觉得他们之中有几个还真的蛮有音乐天赋的。唉,可惜啊,这里的环境注定了他们没有办法自由地选择自己的道路。”
“是啊。”陈子苓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一方面都希望孩子们能自由快乐地成长,另一方面却也知道应试教育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这个时代,对孩子们还是太苛刻了……”
“至少孩子们都很喜欢你,也很喜欢待在学校,说明你和唐校长他们还是能找到其中的平衡点的嘛。不要太苛责自己了,毕竟我们都改变不了这些。”白嘉铭安慰道。
“嗯。”陈子苓乖巧地点了点头。
“睡一会吧,还有一会才能到呢。”陈子苓有些困倦,白嘉铭知道她平时习惯睡午觉,便建议她在车上打个盹。
陈子苓点点头便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眼前的葱郁树木和乡间小径又变回了熟悉的高楼大厦和宽敞但随时都在堵车的市区马路。陈子苓半眯着眼看了看坐在驾驶位的白嘉铭,他依然在专心致志地开车,但陈子苓能从他的眼角看出一丝疲惫。
片刻后。
“到咯。”白嘉铭放慢了车速,一座看上去颇具规模的医院呈现在两人眼前,雪白的外墙上嵌着“Z城中心人民医院”的发光字。
白嘉铭将车停好,和陈子苓一起去旁边的鲜花店买了一束花,再去附近一家老字号西点铺买了些点心,便径直走向了住院部。
医院内部非常干净整洁,设备都是崭新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麻醉剂的气味。和白嘉铭印象中的一样,医院里像往常一样挤满了人。病人的咳嗽声、病人家属心事重重的谈话声、医生护士行色匆匆的脚步声……纷繁的声音中夹杂着无数的喜怒哀乐,充斥在白嘉铭的耳畔,他感到有些目眩。
陈子苓带着白嘉铭一路坐电梯到楼上的病房区,看熟练度她应该来过不少遍。
“我们来看望谁啊?”白嘉铭问。陈子苓先前只跟他说来医院探望一个人,但没有明说是谁。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时候我爸妈都在外地工作,我是被一个保姆带大的?”陈子苓反问道。
白嘉铭点点头。
“那个保姆,我叫她吴妈,一直以来我都把她当亲人。”陈子苓有些出神地盯着电梯显示的楼层,“虽然我长大之后,她就不在我家干了,但我们家一直跟她有联系。几个月前,我听说她生病住院了,就经常来看她。”
“对了,”陈子苓突然笑了笑,“能拜托你件事吗?”
“啥?”
“一会见到吴妈,她要是把你认成了别人,你能配合一下她吗?”
“哦她有老人痴呆是吗?”白嘉铭明白了陈子苓话中所指。
陈子苓点点头:“我每次来看她,她都会把我认成各种各样的人,她的女儿、她的老朋友……只有一次,她叫对了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是真认出我了,还是只是脑子里随机匹配了一个人。”
电梯停在了五楼,两人走出电梯间。在当班护士的带领下,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外,陈子苓轻轻推开门。
纯白色的房间里放着两张病床,其中一张上面没有被褥,看上去是闲置的;远离门口的那张,上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体型瘦小的老太太。奶白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正好打在她的脸上,但她似乎没有察觉,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有些失焦地看着窗外。
“吴妈。”陈子苓轻轻唤了一声。
老太太身体微微一颤,缓缓地回过头来。她的眼神确有些浑浊,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把眼前这个女孩和自己裹着迷雾的记忆中的某个人匹配起来。
陈子苓走到窗边把遮光帘拉上,白嘉铭把鲜花插到床头的花瓶里——那里原有一束一样的花,白嘉铭猜想可能是陈子苓先前来看望时买的。
“啊……小慧,你来啦?”老太太突然有些兴奋地招呼陈子苓。
陈子苓苦笑着看了看白嘉铭,而后坐在老太太的身边,牵起她血管突起、布满老茧的双手:“是啊,妈,我又来看你了。”
看来“小慧”是这位吴妈的女儿。白嘉铭猜想。
“好,好啊……”老太太笑得很开心,“亚南也来啦,过来,过来坐。”
白嘉铭搬了张椅子坐在两人的对面,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陈子苓——他至少得知道他该扮演一个什么角色。陈子苓小声告诉他,“亚南”是“小慧”的丈夫,也就是吴妈的女婿。
“你们坐,妈去给你们削苹果吃啊。”吴妈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用了妈。”白嘉铭连忙起身搀着她,“我们自己来就好。”
“那我给你们倒杯水喝。”吴妈又颤颤巍巍地找起热水壶来。
“妈你快坐下吧。”陈子苓也站了起来,两个人把吴妈搀回了床边,“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这些走动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啦。”
“唉……这么久了,你说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总得为你们做点什么不是?”吴妈叹气道。白嘉铭不知道吴妈的女儿是真的很久没来了,还是她只是没能认出。她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白嘉铭心里有点堵得慌。
“没事,妈,只要你快快好起来,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快快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回家呢。”陈子苓搂着吴妈的肩说道。
“是,是啊,回家。”想到回家,吴妈又开心地笑了。
“妈,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陈子苓接过白嘉铭手中的盒子,那里装着她刚买的点心,“你最喜欢吃的,张记的绿豆饼。”
“真好啊,我们家小慧真好啊。”吴妈颤抖着抓起一块点心,眼中噙着幸福的泪水。但下一刻,她的手一脱力,点心又掉回到盒子里。
老太太有些茫然,她又尝试了一遍,还是没有力气把点心送进嘴里。
“没事,妈,我喂你吃吧。”
白嘉铭听到陈子苓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的眼眶也红了——也许吴妈的病情并不如陈子苓之前劝解她时说的那般乐观。
陈子苓像吴妈真正的女儿一般,把绿豆饼一块一块掰碎了喂给吴妈吃。吴妈边吃边和她的“小慧”以及“亚南”聊天,三个人的气氛和谐得像是真正的家庭。
“对了,亚南啊。”吴妈突然叫白嘉铭。
“怎么了妈?”
“你和小慧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陈子苓愣住了,她在想要编一个怎样的谎搪塞过去。
“下个月,下个月我们就生。”白嘉铭像抽了风一般笑嘻嘻地胡说道。
陈子苓瞪大了眼睛看了他一眼,白嘉铭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他立马闭嘴。
“妈,放心吧,只要你快快好起来,很快就能抱上外孙的。”陈子苓帮吴妈擦了擦嘴,有点模糊地说。
三个人一直坐着聊到了夕阳西下。
“妈,我们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你要乖乖听医生和护士的话,知道了吗?”陈子苓告别了吴妈,关上了病房的门。
“终于结束了……”白嘉铭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干啥呀?说什么下个月生孩子……”陈子苓气鼓鼓地拍了拍白嘉铭的肩膀。
“呃,不是你让我配合她嘛……我在想,可能这才是她乐意听到的好消息呢?”白嘉铭挠了挠头。
“那到时候你要去哪里找个孩子来呢?”陈子苓还是没忍住笑了,她确实没办法对这样的白嘉铭生气。
“没事,下次再来,可能你就不是‘小慧’,我也不是‘亚南’了。”白嘉铭也笑笑。
陈子苓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听懂了白嘉铭的话中之意。
“那么,今天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呢?”白嘉铭问道。
“最后一件事,跟你有关。”陈子苓卖了个关子。
“你可以弹琴给我听吗?像十年前那样。”
清风拂过,吹起了陈子苓的长发和裙摆。在白嘉铭的眼中,眼前的景象正与十年前重叠——那个安静的操场、缀满繁星的夜空、手中的吉他,还有这个被音乐牵动而来的女孩。
“可以啊。”白嘉铭温柔地答应道,“不过,在哪弹呢?”
“嗯……我本来想去Z城一中的操场,但是想了想,你好像进不去哈哈。作为老师,我也不好监守自盗。”
“我倒是有个好去处。”白嘉铭眼珠一转后有了主意,“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此刻,“九里香的安魂曲”内。
“听起来你过了一个相当有意义的生日,真不错。”见陈子苓杯中的牛奶已经喝完了,徐子瀚又给她倒了一杯。
“是啊,我想我会一直记住今天的。”陈子苓再次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悦耳的吉他声再度传来,白嘉铭和贺文廷仿佛不知疲倦,他们已经连续合奏了好几首曲子。
“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得跟你说。”陈子苓突然有些支支吾吾地对徐子瀚说,“是关于宛儿的。”
“什么事呢?”
“宛儿跟我说,灏霆跟她把一切都坦白了。”
“坦白什么?”徐子瀚追问道。
“灏霆跟宛儿说,他当年两度不辞而别,都是因为他的父亲。上高中时,他的父亲带着全家搬家到了国外,灏霆不肯,但还是被父亲带走了。包括一年多以前,他偷偷跑回来Z城,他的父亲也一直派人到处找他。”
“但是,前不久,灏霆跟他的父亲开诚布公地聊了。他说,他说服了父亲,他家里人以后不会再插手他和宛儿的生活。”
“原来是这样。”徐子瀚淡淡地说。
“这对你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陈子苓试探性地问道。
“你这个问题真有意思。”徐子瀚咧了咧嘴,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明明你刚刚讲的事情里完全没出现‘徐子瀚’这三个字。”
“那我换一个问题。”陈子苓又问道,“在你心目中,你和宛儿,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呢?”
徐子瀚没有马上回答,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一个容易说出口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徐子瀚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种关系很奇怪,有点畸形。”
“如果你问我喜不喜欢赵宛儿,我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但是同时我又很清楚,赵宛儿从十年前到现在都只喜欢徐灏霆一个人。”
“我知道我跟她永远都只能做朋友,但我又不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纯友谊的关系。”
“但是,很矛盾的是,同时我又觉得,让赵宛儿得到她想要的幸福,才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所以,如果徐灏霆能给她幸福的话,我不反对,也没有权利反对她和徐灏霆在一起。”
“对不起啊,我是不是说得有些乱套了……”徐子瀚苦笑着看向陈子苓,眼神中带有一丝落寞。
陈子苓微笑着摇摇头:“我想我能理解——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个说法很诗意,有种给自己找补的味道。”徐子瀚轻笑,“可惜这种关系也许永远也不会有质变的一天。两个人只会在漫长的等待之中迷失了初心,最后渐行渐远。”
陈子苓听罢一怔,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
须臾。
“怎么说呢……如果是我的话,我倒觉得这样的关系还挺珍贵的。虽然多少有点消费他人的感觉,但拥有这样一段不基于利益又相互信任相互忠诚的关系,会让我觉得更加安心。”
“嗯……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也许我的设想确实太理想化了,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愿意,那就继续努力保持这样的关系吧。宛儿的为人我了解,如果你发自内心地对她好,倾听她的烦恼,帮助她,她一定也会尽她所能回报你的!”
徐子瀚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陈子苓鼓励道。
“嗯,我明白的,谢谢你。”
“对了,我有点好奇,你为啥会对我这件事这么关注?”徐子瀚想了想,反客为主问道,“我那时候就是稍微跟你提了一嘴,你似乎格外上心,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陈子苓莞尔一笑:“也许……是我不忍心看到有人从一而终地爱着一个人,却得不到回报吧。”
长长的睫毛垂下,陈子苓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许黯淡。徐子瀚感觉到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悲伤,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又一曲终了,白嘉铭和贺文廷终于放下吉他,两人来到吧台边。
“辛苦啦,两位大师。”徐子瀚给贺文廷递上一杯满满的冰可乐,给白嘉铭上的则是啤酒。
“怎么才一瓶啊?我那么辛苦不得给我再弄半打?”白嘉铭嘟囔着,随即接过啤酒“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行行行,今晚免你单,想喝多少都行。”徐子瀚摆摆手。
“这么好?真的假的?”白嘉铭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
“你就沾子苓的光吧!真的是,人家过生日你也不提前和我说,拿我当外人呢?”
“嗐,这不是临时起意嘛。”白嘉铭挠挠头,他看向陈子苓,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嘴角还挂着甜甜的微笑。
“你们俩配合得真不错。”陈子苓对白嘉铭和贺文廷竖起了大拇指,“要不,你们考虑下,到时候同学会,你们出个暖场节目吧。”
“我没意见啊。”贺文廷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我也OK的。”白嘉铭也点点头。
“太好了!”陈子苓看上去很兴奋,“源源和颉非这几天在征集节目,你们找他们商量下吧。”
“颉非啊,有段时间没见了……还挺想他的。”白嘉铭喃喃道。
“你怕不是又想找他打牌了。”贺文廷笑着吐槽道,白嘉铭回了他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想见他的话,眼下就有个机会哦。”陈子苓神秘地笑笑,“Z城一中下周五举办开放日,计划邀请他来演讲。你们也可以来玩啊,回来看看老师们,我们也可以聚一聚。”
“开放日啊,好像不错诶。”白嘉铭似乎又看到了乐子。
“子瀚,你有空来吗?”陈子苓转头问。
“下周五吗?应该可以吧。也好,我也挺想回去看看老师的。”徐子瀚回答。
“那就太好了!”陈子苓有些意味深长地笑笑。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不觉间夜已深,陈子苓和白嘉铭告别了徐子瀚和贺文廷,离开了酒吧。
白嘉铭把陈子苓送到家门口才放心离开。
家里有些闷,陈子苓拉开阳台的门,靠在栏杆上吹风。
方才和徐子瀚的对话再次撞进了她的脑海中。
有一个男孩,爱着一个女孩很久很久。但是,女孩只想跟他做朋友,他们注定没办法在一起。男孩付出了很多很多,但徒劳无功。最终,男孩心有不甘,就此迷失在自己的执念之中。
这样的故事,陈子苓是熟悉的。
徐子瀚与故事中的男孩相似,但又不完全像。也许正因如此,自己才会选择尽力帮他吧。她衷心地希望徐子瀚能在这段关系中找到那个平衡点,尽管自己的设想过于幼稚和理想,尽管世上没多少人能达成这种微妙的关系,但陈子苓愿意去相信,也热切地想看见,一种不基于爱情的信任和忠诚关系,它是真正存在的。
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渴求一段这样的关系,却求而不得吧……
陈子苓的手机被她攥在手上,屏幕亮着,某个人刚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和那个人的聊天记录是一片空白。不过就算有,应该也要追溯到十年前了吧。
那个人只给她发了短短的一句: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