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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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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的吉他声如同流水般淌过心田,再经由墙壁的反射,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黄色调的陈设、略显昏暗的灯光、随处可见的秋日元素和桂花的香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与温柔的民谣相得益彰,仿佛是忙碌的农人在一天的辛勤劳作后,就着虫鸣和秋风,用轻柔的音乐犒劳自己的付出,心中充斥着丰收的喜悦和闲暇的安逸。
不仅是听众在享受,演奏者同样在享受着音乐。白嘉铭陶醉地眯着双眼,灵巧的手指在弦上翻飞,脚尖跟着音乐节奏打着拍子,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音符的世界中。而坐在他旁边的贺文廷同样十分沉醉,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尝试合奏,但十年的同窗情谊和精湛的演奏技术让两人看起来颇有默契。
陈子苓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侧身看着台上的白嘉铭。她喜欢看白嘉铭沉浸在音乐中的样子,她觉得那心无旁骛的专注感和平时慵懒随和性格的反差是白嘉铭的魅力所在。从白嘉铭对音乐那真挚而赤诚的热爱中,陈子苓常常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陈子苓也时常一头扎进文字的海洋里无暇他顾,因为在Z城一中——这所全市第一的高中当老师的压力并不比一般的上班族小,陈子苓常常只能靠写作来自我疗愈。写作的过程对她而言,是与自己沟通、与内心辩论、与灵魂和解的过程。她相信,此刻的白嘉铭,一定也是这样理解音乐的。
陈子苓正听得出神,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这时,有人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她的面前。
“啊,谢谢。”陈子苓回过神来,她接过牛奶,朝对方点了点头。
徐子瀚冲她笑了笑,将身子靠在吧台上,同样看向正在深情演奏的那两个人。
“这俩人配合可以啊。”徐子瀚喃喃道,“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把白嘉铭也挖过来驻场了。”
陈子苓莞尔一笑:“以他的性格,说不定真会同意哦。”
“算了吧。”徐子瀚打趣说,“到时候万一白公子又吸引到了哪个无知少女,你又得禁他的足了。”
“我哪有……”陈子苓脸上现出一抹粉红,“我只是不想让他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怕有危险而已嘛。”
“不过,我没想到今晚你会跟他一起来,我以为你不喜欢酒吧这种地方的。”
“你这里很好啊,很安静,很有氛围。我对酒吧没什么偏见,只是不太喜欢那些喧闹的地方。”陈子苓扫视四周,此刻这间酒吧里坐了不到座位一半的客人,生意算不上火爆。但看徐子瀚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也许正因为人并不多,氛围显得十分悠闲。客人们都在一边喝酒一边小声聊天,只有如水的吉他声像是摇篮曲一般时时在耳边流连。
“可是上一次你跟他们玩得也很嗨啊。”徐子瀚又回想起这家店试营业的那一晚,十年未见的同学们在这里尽情释放着青春的荷尔蒙。
“也是啊。”陈子苓笑笑,“周围都是熟人,自己也融入其中的话,心境确实就变了。人就是这样奇怪呢。”
“不过我也不喜欢喧闹的地方就是了。”徐子瀚摸了摸他的胡茬,“总感觉自己已经过了适合劲歌热舞的地方的年纪了。”
陈子苓“噗嗤”一笑:“我们还不到三十岁呢,别说得好像快六十岁了一样。”
“哈哈哈,是,我失言了。”自从上回听了赵宛儿的感慨之后,徐子瀚发现自己确实变得伤春悲秋了一些。
“尤其啊,这些话不能在今天对我说哦,我会生气的。”陈子苓故作愤怒地皱起眉,但她的嘴角依然漾着笑意。
“嗯?”徐子瀚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等会……”
“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对啊。”
“唉!瞧我这脑子,以前读书的时候我还给你写过贺卡呢!”徐子瀚苦笑着拍了拍脑门。
“没事,毕竟都这么多年了嘛。”
“那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心想事成!”
“谢谢!”
“唉,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本来想给你调杯酒的,但你今晚……”徐子瀚看了看陈子苓手中的热牛奶,“似乎不想喝酒对吧?”
“嗯。没关系,你能陪我多说说话我就满足了。”陈子苓轻轻甩了甩头发,“礼物什么的都是其次,生日就是要和家人、爱人、朋友,所有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一起经历,这才是生日真正的意义嘛。”
“说得好!”徐子瀚打了个响指,“这样吧,今晚我给你和白嘉铭免单。而且,之后你啥时候想喝鸡尾酒了,随时找我,我第一时间给你调。”
“谢谢!”陈子苓双手合十表示感谢,“看来以后我有口福咯。”
“哈哈,话说回来,”徐子瀚有些狐疑地看了看白嘉铭那边,“你今天过生日,今晚白嘉铭竟然没和你去二人世界,而是把你拉过来这里啊?”
“其实是我把他拉过来的。”陈子苓说。
“哦?”徐子瀚挑了挑眉。
“我很早就跟他约好了,今年过生日,我拜托他跟我一起做三件事——”
清早,陈子苓家。
陈子苓今天过生日,又碰巧赶上周末,天气也十分晴朗,她的心情不错。这位辛勤的园丁平日里总是习惯早睡早起,此刻,就着手机里播放的轻柔舒缓的纯音乐,陈子苓已经洗漱完毕。这时,等候的人恰好登门。qi
“来了。”陈子苓为来者打开房门。
白嘉铭一进门就险些被地上堆得满满的礼物盒子绊倒,陈子苓家里向来都是干净整洁、井井有条,恍惚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小心啊。”陈子苓伸手去搀白嘉铭,“这些都是我刚收的,还没来得及整理呢。”
“都是你那群小姐妹送的吧?”白嘉铭问。
“是啊。这个是莫姐的,这是诗若的、源源的、宛儿的、芯芯的……”陈子苓把收到的礼物一个一个展示给白嘉铭看,“对了,你看淅淅的那个,最夸张就是她那个。”
顺着陈子苓手指的方向,白嘉铭看到墙角处放着一个足足有一人高的纸箱。
“她把自由女神像拆下来送你了?”联想到宋雅淅先前去了趟美国,白嘉铭打趣说。
“什么呀,”陈子苓被他逗乐了,捂着嘴轻轻地笑,“这是只巨大的毛绒公仔啦。你看,它都快比我的床还大了。”
“还真像是宋雅淅的风格。”白嘉铭咧咧嘴。
“唉,伤脑筋,其实她们每一年都送我这么多东西,我根本用不完的……”陈子苓苦笑。这也许就是幸福的烦恼吧,白嘉铭心想。
“那是因为你人好啊。”白嘉铭温柔地说,“人与人之间的来往都是相互的。因为你善良、温柔、大方,真心对待朋友,所以他们才会真心对你好啊。”
“一大早上就夸我干啥……”听到白嘉铭的称赞,陈子苓的脸顿时有些发烫。
“哈哈哈哈哈哈。”白嘉铭大笑起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嘛,生日就是得好好享受祝福和赞美啊。”
“对我而言,我还是更想在过生日的时候为别人多做些事情。”陈子苓打开衣柜,“时间差不多了,稍等我换个衣服,我们就出发吧。”
片刻后,身着一件素白连衣裙的陈子苓坐上了白嘉铭的车。白嘉铭的座驾是一辆与他的高大身材极不相称的双座迷你车,这辆小巧精致、有些圆润的小玩意似乎比想象中要耐造许多,很得白嘉铭的青睐。
汽车疾驰而去。开了约莫两个小时,从Z城的大马路,到高速公路,再到乡间小道,最后驶进了一座小山村里。
要不是亲眼所见,白嘉铭都险些遗忘了,Z城的周边还有这样贫瘠荒凉的村落。印象中,在他小时候,Z城周围的县城、村庄都不富裕。村里人都想着出城,但Z城那时候只是一座经济不发达、老龄化严重的休闲城市。于是,人们往更远的地方走,在更远的他乡落地生根。扎下了根,便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Z城迎来了经济腾飞。周边不少县城都搭上了快车,发展起旅游业或是特色农业;但仍有些穷山恶水之地,因为种种症结,没能跟上发展的脚步。
这座偏僻的小村庄,便和陈子苓的第一个生日愿望有关。大学本科毕业后,陈子苓曾在这座村里唯一一所学校支教过半年。数年光阴白驹过隙,她想回来看看,看看这所学校,还有当时一起生活过的老师和学生们。
陈子苓循着有些模糊的记忆,指挥着白嘉铭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行驶。经过一刻钟的颠簸之后,学校的大门呈现在两人眼前。
说是大门,其实只是一个两米多高的铁门,跟气派完全搭不上边。门上的漆似乎最近被重新刷过,陈子苓觉得有些欣慰——至少村子里肯花钱修缮学校,无论如何这也不是件坏事。
废弃的保安亭里并没有人。陈子苓打了个电话,片刻后出来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妇人,打开了铁门的锁。白嘉铭缓缓驶入学校,把车停在了教学楼旁边的空地上。
陈子苓似乎与这位老妇人熟识,她下车后便上前搀着老妇人,关心起她的腰病来。白嘉铭锁好车,环顾了一下学校的环境——学校不算大,也就是三座约莫三四层的教学楼以及围出来的一片被当作操场的空地。三座教学楼都是方方正正的形状,按照墙皮脱落和青苔附着的程度来看,少也有个三四十年了。操场是水泥地,外围的跑道用的也不是塑胶而是沙土,正中间是一个篮球场,木质的篮板和生了锈的铁质篮筐看起来同样颇有年代感。
白嘉铭从车后取出一个有些体积的帆布袋——把它塞进这辆迷你车里可费了他不少劲,这里面装着陈子苓送给学生们的礼物。他跟着陈子苓往其中一座教学楼走,佝偻着腰的老太太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像是教职工办公室的地方。
这里很狭窄,铺着方格砖的地板蒙着细尘,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把大大的吊扇发出“吱呀”的声响。办公室里只有两套办公桌椅和一张沙发,都是木质的——因为据陈子苓介绍说,这里一共也就只有两个老师。年纪稍长、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精神依然矍铄的男性是唐老师,他既是老师,也是这所学校的校长;约莫三四十岁,留着短发,身材消瘦的女性是庞老师。这所学校包括小学部和初中部,这两位老师分别负责其中一个,所有科目都教,所有学生都管。而刚刚那位带路的老太太则是学校里的保洁,整所学校的教职工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小陈老师回来了呀!”同为女老师,庞老师似乎和陈子苓相当熟络,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嗯,回来看看大家。”陈子苓有些兴奋,“大家都还好吗?”
“好,挺好的。”唐老师笑着回答,“小陈老师有这份心可真是难得!听说你现在是在Z城一中任教是吗?哈哈那真是了不起啊!”
“唐校长,瞧您说的。”陈子苓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您不也在Z城一中教过书嘛?我还得多多向您学习呢。”
当年支教时,陈子苓曾听说不少关于这位唐校长的轶事。据说他原是Z城一中的老牌教师,仅仅是为了一腔善意和幼有所教的梦想便抛下一切来到这个穷苦的小山村,独自经营起这座学校,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理想者和教育家。
“对了,这位是……你的爱人吗?”唐老师看到一直默默站在陈子苓身后的白嘉铭。
陈子苓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我姓白,也算是各位的同行。”白嘉铭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在Z城音乐学院教书。”
“音乐,艺术好啊。”唐老师感慨道,“我们是门外汉,学校里的孩子从小都没有机会能接触艺术。除了应试之外,我也想让他们多接触一些美的东西啊……可惜这里的条件实在……”
“不嫌弃的话,我一会给孩子们上一堂公开课吧。”白嘉铭笑眯眯地说。陈子苓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她有些惊喜地看着白嘉铭,后者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真的吗?哈哈,那真是太好了。”庞老师牵起陈子苓的手,“走吧,我们去看看孩子们。他们都在上自习课,见到你,他们一定很高兴。”
“当年你带过的那一批啊,现在差不多都已经在初中部咯。”庞老师边走边感叹着。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陈子苓应道。
“有一些已经从这所学校毕业了,少数几个进城里念高中,大部分的,已经外出务工养家了。”
庞老师领着陈子苓和白嘉铭走到一个教室里,陈子苓刚进去,几十双眼睛便齐刷刷地看向她。
“小陈老师!”有几个同学显然认出了陈子苓,他们兴奋地顾不上纪律,一拥而上,将陈子苓围在中间。
白嘉铭站在背后默默地看着陈子苓无比亲密地和学生们互动。小孩子长身体很快,好些十来岁的学生身高已然和陈子苓相仿,但一袭白衣的陈子苓在人群中却显得无比耀眼,像极了一个降临凡间的天使,用心倾听着苍生的喜怒哀乐。和学生在一起时,她的笑容总是那么幸福。这份幸福深深地感染了白嘉铭,他也跟着痴痴地笑。
寒暄过后,陈子苓接过白嘉铭一直提在手中的帆布袋,里面装满了陈子苓给孩子们买的文具和生活用品。一旁的庞老师也来帮忙,把陈子苓的心意逐一分享给这些懂事的孩子。
“同学们,礼物都拿到了吧?今天小陈老师给大家介绍一个新朋友哦!”陈子苓神秘地笑笑,她往后退了一步,将手搭在白嘉铭的后背,“这位是小白老师,他今天会带大家上一节音乐课哦!”
白嘉铭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登场了,在全班热烈地喊着“小白老师”的呼唤声中,他略带腼腆地笑笑,走上了讲台。
虽然与他平时面向的学生类型不同,但说到音乐,白嘉铭确实是专业的。他跑回车里拿上了他随身携带的尤克里里,一边讲授简明易懂的乐理知识,一边用尤克里里做示范。乡村里的孩子们甚少有机会接触乐器,他们听得入了迷。
陈子苓也听得入了迷——这回轮到她默默地看着白嘉铭与学生们的互动。高大帅气的白嘉铭显然很受女同学的欢迎,她们注视着白嘉铭弹奏尤克里里的身影,瞳中满溢着憧憬。陈子苓想起了从前的自己,那时,自己也是被这纯粹的音乐、被这个纯粹的人所吸引,才义无反顾地喜欢着他直到今天吧。
很快,一堂引人入胜、妙趣横生的音乐课结束了。学生们都有些恋恋不舍,他们虽然鲜少接触音乐,但热爱美好的事物是刻在DNA里的本能。
“同学们,在这堂课的最后,我想请大家一同唱首歌——”
“送给我们最爱的小陈老师好吗?”
白嘉铭笑着呼吁台下的同学们,陈子苓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生日歌》。这首歌很简单,大家应该都会唱,我们一起来——”
“祝我们的小陈老师,生日快乐!”
动听的琴声、不太整齐但真挚的歌声、满溢的爱温柔地将这个善良的人儿包裹其中。
“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