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宗主的邪智》逸凡泽牧

87、没有“灵魂”的墨

　　玄天历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初夏二十九日辰时末，巫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坊市西侧那处偏僻的角落。
　　刚才离开后，他越想越觉得那老扎纸匠摊位上的墨和纸张透着诡异。
　　那股奇特的气味，那些纸扎品僵硬的形态，还有老扎纸匠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心头。
　　灵眼衰退、弟子萎靡、药材异变，所有线索都指向一种能污染能量、吸噬生气的未知存在。
　　这扎纸匠的材料，说不定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一环。
　　他刚才走得匆忙，未能仔细探查。此刻折返，脚步放得更轻，目光也更加锐利。
　　老扎纸匠依旧坐在那个破旧的木板摊位后，低头忙碌着，仿佛刚才巫谐的短暂停留从未发生过。
　　他正在用那支普通的毛笔，给一个新扎好的纸牛涂抹黑色的眼睛。
　　巫谐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了一副略带沉痛的表情，缓步走到摊位前。
　　“老丈，打扰了。”巫谐的声音放得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伤。
　　老扎纸匠涂眼睛的手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扫过巫谐，比刚才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
　　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巫谐，像是在等待下文。
　　“是这样，”巫谐微微低下头，做出缅怀的姿态，“我们明光宗，近日有一位深受敬重的墨长老……不幸羽化了。”
　　他特意加重了“墨长老”三个字，同时观察着老扎纸匠的反应。
　　老扎纸匠的眼皮似乎都没抬一下，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的神情。
　　巫谐心里暗忖，这老头的反应也太淡了。他继续说道：“墨长老一生清贫，却为宗门操劳不息。
　　我们做弟子的，想为他老人家风风光光地送最后一程。
　　听闻老丈手艺精湛，想向您订制一批纸人纸马、房屋器具，好让长老在那边也能安享。”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拿起摊位上一个纸丫鬟。
　　入手的感觉比想象中更沉一些，纸张粗糙干涩，没有丝毫寻常草木纤维的柔软和生气，反而像一块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树皮。
　　老扎纸匠终于有了回应，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带着一种摩擦石头般的质感：“要……多少？”
　　“童男童女各一对，要面带喜色的，不能太悲伤。”
　　巫谐放下纸丫鬟，又拿起一匹纸马，手指轻轻拂过纸马的鬃毛，“纸马要两匹，高大些，精神点。
　　再来一套纸糊的宅院，不必太大，但要五脏俱全。
　　哦，对了，还需要一些日用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他一边列举，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手指凑近纸马身上涂了墨的马鞍。
　　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阴冷感，像是靠近了一块万年玄冰，但又比玄冰多了一丝……贪婪？
　　它在无声地吸附着周围空气中稀薄的灵气，也包括巫谐指尖散发出的微弱气息。
　　巫谐心中一凛，果然有问题！这纸张和墨，绝对有问题！
　　“都……有。”老扎纸匠听完，点了点头，依旧言简意赅。
　　他伸出那双枯瘦的手，拿起旁边一个布满灰尘的算盘，开始拨弄起来。
　　算珠碰撞发出干涩的“噼啪”声。
　　“价格好说，”巫谐打断了他的计算，目光落在了那个装着墨汁的砚台上，“我看老丈这纸扎得结实，颜色也正。
　　只是不知这纸张和墨……是何处采购的？我观其质地，似乎与寻常货色有些不同，透着一股……沉稳之气。”
　　老扎纸匠拨算盘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巫谐一眼。
　　这次，他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波动，像是被问到了某个不愿意提及的问题。
　　但那波动转瞬即逝，快得让巫谐以为是错觉。
　　“自己……做的。”他低下头，继续拨算盘，声音更低了。
　　“哦？老丈还会自制纸张和墨锭？”巫谐故作惊讶，语气中带着赞赏，“真是能人！
　　这样更好，我宗门对墨长老的身后事极为看重，材料上容不得半点马虎。
　　不知可否让我看看这纸和墨的样品？我想挑些最好的材料，务必让墨长老满意。”
　　他说着，不等老扎纸匠同意，便弯腰凑近摊位，手指指向一张摊开的、尚未裁剪的黄色宣纸：“就像这张纸，看着就不错。”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起纸的一角，缓缓拿起。
　　纸张很脆，边缘有些毛糙。巫谐将纸张凑到鼻尖，假装仔细闻嗅，实际上是在更清晰地感受那股奇特的气味，并将一丝微弱的自身灵力探入纸中。
　　灵力一进入纸张，就像石沉大海，瞬间被吞噬殆尽，没有引起任何涟漪，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巫谐眉头微蹙，这种“吸能”特性，和闻千香描述的迷瘴核心区域的感觉何其相似！
　　“嗯，这纸确实厚实。”巫谐放下黄纸，目光又转向那个砚台，“那这墨……”
　　老扎纸匠似乎对巫谐的“挑剔”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指了指砚台旁边几张裁好的、已经用墨笔画上简单图案的纸样：“都……一样。”
　　巫谐拿起一张画着简单桌椅图案的纸样。纸上的墨迹乌黑发亮，散发着那股混合了陈旧霉味和腐烂气息的墨香。
　　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墨迹。比纸张更甚的阴冷感传来，那股吸附力也更强了。
　　仿佛指尖碰到的不是墨，而是一个微小的、贪婪的黑洞。
　　“这墨色黑得纯粹，好墨！”巫谐赞了一声，目光在摊位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个纸扎的小几模型上。
　　那小几的桌面边缘，有一小块不小心蹭到的墨渍，旁边还连着一小片撕下来的废纸边，上面也沾了同样的墨。
　　就是现在！
　　巫谐拿起那个纸扎小几，像是在仔细检查做工，手指在小几边缘摩挲着。
　　他一边对老扎纸匠说：“这小几做得精巧，就要这种样式的。”
　　一边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捻，那块沾了墨的废纸边就悄无声息地被他捏了下来。
　　他的动作极快，自然得如同拂去灰尘。
　　“行，就按这个标准来做。”巫谐放下纸扎小几，将捏着纸边的手自然地垂到身侧，顺势将那一小块珍贵的“证物”揣进了道袍宽大的袖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老丈何时能做好？”
　　老扎纸匠重新低下头，开始收拾摊位上的东西，似乎不想再和巫谐多言：“三日后……来取。”
　　“好！”巫谐爽快地答应，从怀里摸出一小袋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子，放在摊位上，“这是定金，多退少补。
　　三日后，我派人来取货。”
　　老扎纸匠瞥了一眼银子，没有去碰，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老丈了，务必费心。”巫谐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摊位。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停留，脚步稳健而迅速，朝着坊市出口走去。
　　袖袋里的那一小块沾墨的纸边，此刻在他看来，比任何灵石都要重要。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导致修真界一系列异常现象的关键线索之一。
　　这老扎纸匠，虽然孤僻怪异，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不知情的使用者，真正的问题，出在他自制的纸和墨上。
　　阳光依旧照耀着坊市，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那个偏僻的角落，明光宗宗主巫谐，拿到了揭开一场席卷修真界危机的第一块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