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指挥官被鬼缠上了（凛冬时代）》柏分

6、等你

　　苍南平静地和她对视。
　　他不确认梅塞安是否认识他，但她一定会知道他肩上的勋章，那里印着第五时代的圣主头像，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勋章代表他是为圣主、为公民服务的警官。

　　梅塞安只是看着他，并未有什么具体的动作，收回视线后缓慢前进，声音粗重嘶哑：“他们不在。”

　　苍南故作了然：“不在么，那真是可惜，毕竟前段时间圣主加大了圣塔的医疗救助力度，您这样的老人去看病，应该能省下不少能源。”

　　梅塞安走得艰难，呼吸粗重，语气很凶：“我很老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做什么了，没有必要浪费这份能源，你不必说了！”

　　苍南沉默下来。
　　他大可以说这并非浪费，每个公民都有体面存活的权利，但不知为何，看着梅塞安艰难的步履，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

　　他作为旁观者，说出来这些话是很轻松的，但背后的东西他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这些话不应当由他来说。

　　他就这样跟着她缓慢前进，期间他试图搀扶，却被梅塞安拒绝。

　　她说：“我可以自己走，如果耽误了你的时间，我向你致歉，你大可以不用管我。”

　　祂在一旁嘀咕道：“怎么有人可以做到又怪又礼貌？”

　　都走到这儿了，苍南怎么可能直接离开：“不会，刚好没什么事情，我送您。”

　　祂站在他身边，和他保持着同一步调：“你是不是觉得她有问题所以才跟着她？”
　　祂不知道做了什么小动作，又说：“放心，她现在听不到你讲话，你跟我说说呀。”

　　苍南这才回：“她是个合法的公民。”

　　“？”
　　什么破回答。
　　祂想了想，问：“所以你认为她是个好人？”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她背上的东西是不是好人。”

　　祂态度回避，加快了向前的速度，“啊……让我们继续跟着她吧！”
　　祂飘到梅塞安身后，伸手戳了戳她身后的东西。

　　那团东西一动不动，祂大抵是觉得好玩，时不时地便戳一下。

　　它终于被惹恼了，变作一张怪脸，张着狰狞大口要将他吞下去，祂飞速躲开，笑得很欠揍：“哈，吃不到。”

　　于是一个跑一个追，祂打着圈转，那团东西先被转晕，从中间弯下去，作呕吐状，这下任祂怎么欺负也不动了。

　　苍南看着眼前的一人和两个追赶的未知生物，一瞬间有些恍惚，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走上了一条与他认知相悖的路。

　　祂玩儿得没意思了，转头见到他没有跟上来，唤他：“走啊。”

　　他看着祂，比起梅塞安身后的那团东西，祂明显更像人，若不是周围人看不见祂，子弹也无法伤祂分毫，他绝不会将祂与鬼扯上关系。

　　凭心而论，祂长了一张很吸睛的脸，五官清隽，一双凤眸噙笑时眼尾自然上扬，攻击性被精致的五官柔和下来，笑着看人的时候，给人感觉很亲和。

　　此刻那双含着笑的眼睛就这样落在他身上。

　　祂背后一片漆黑，是高矮错落的沉重房屋，是巨大遥远的圣塔。
　　和那张笑脸相比，这一切太过灰暗沉闷。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毫无缘由地想，如果今天有太阳就好了，阳光衬着那张笑脸，大抵会很漂亮。

　　转而轻轻摇头，回过神来，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大概是太久没休息，脑子都有点不受控了。

　　这段路花了几近两倍的时间才堪堪到头，路上经过许许多多的人，有人认识他，远远跑来和他打一声招呼，也有人忙着生活和工作，无暇顾及他。

　　他一心跟着梅塞安往前走。

　　期间有人注意到梅塞安的存在，走过来小声询问：“指挥官，您是来抓梅塞安的吗？”

　　苍南看了一眼前方身形佝偻的人，问：“为什么这么说？”

　　对方犹豫着说：“她……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一点奇怪，她总是神神叨叨的，一把年纪整天玩儿金属球，上次我亲眼见到，她和一个小孩儿抢东西，而且我听说，就是因为她行为过于古怪，所以她的儿子始终不肯将她接去E城居住，我想您还是离她远一些吧……”

　　苍南未置一词，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那人见苍南面色如常，看不出是否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继而又想到指挥官的战绩，便也不再忧心，道别后离开了。

　　目送对方离开，苍南再一转头，发现梅塞安站在门前幽幽望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对上他的视线，梅塞安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庞露出一抹难以描述的笑容，不知道是因为她过于苍老，还是她很久不曾笑过，那抹笑容在她脸上格外僵硬，缓缓扬起的嘴角，在她的脸上呈出诡异的弧度，声音如同沙砾滚动般粗粝沙哑，“指挥官，你要进来坐坐吗？”

　　她轻轻推开门，却只开了半扇。
　　从苍南的角度看去，门内是浓稠的黑暗，仿若会食人的黑洞，配上她背后那团奇形怪状的东西和僵硬的微笑，让人感到十分不安。

　　祂早已躲到了他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好惊悚，不然我们下次再来吧……”

　　苍南凝视片刻，将手里的布袋递给她，礼貌拒绝：“抱歉，我接下来还有事情，下次我再来看您。”

　　梅塞安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也许是昏暗光线下的错觉，苍南竟从她沟壑的脸上看出一丝失落。

　　她追问：“那您什么时候会来？”
　　说完紧紧盯着他，像是逼他一定要说出一个答案。

　　他思索片刻，“大概明天，如果明天不能来，后天我一定会来。”

　　梅塞安似乎满意了，点点头，那扇门打开的大小刚好足够她进入，她进屋，从门缝中露出半张脸和一只布着血丝的眼睛，缓慢沙哑地说：“那我……等你回来。”

　　说罢慢慢合上门，那团黑色的东西不舍地看了他一眼，随着门缝变小，也一点一点被挤进屋内。

　　眼前恢复正常，祂从他身后走出来，又恢复了先前那副心大模样：“好了好了，忙帮完了，我的营养液还没有买呢！”

　　苍南抬眼看了一眼圣塔，挂钟上赫然指向十一点。
　　刚才的拒绝的话并非托词，他还要赶去审斯蒂安。

　　但祂还在眼前晃悠。
　　“买了营养液，你别跟着我。”

　　祂怀疑地看他：“这么爽快，你要去干什么见不得人事情？”

　　“……你答应不答应？”

　　祂看了他几秒钟，随后大方道：“我明白的，人人都需要一点隐私，我不跟你就是了。”

　　“……”
　　他话说得太坦然，苍南差点想要说谢谢他的体谅了。

　　不管怎么说，他大抵是个还算信守承诺的鬼，买完营养液后，乘坐小型飞行器回去的途中，他叼着一袋营养液，仰头看着天：“为什么已经是中午了，天还是这么黑啊？”

　　“自从星鸿现象后，每三天会有一次极夜和极昼现象，今天是极夜。”

　　“星鸿现象？”

　　“2102年的一场爆炸，代表着第一时代的结束，也被称为星鸿现象。”

　　祂听完没有说话，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座圣塔。

　　苍南见他久久没有动静，再回头一看，他身后已经没了人影，也不知道祂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连句话也没留下。

　　跑这么快是要干什么？
　　最好别是用他的脸出去招摇撞骗。

　　飞行器落地于第二摩天楼的作战区，期间差点撞上门口那群进行防护服训练的新警员，东飞西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喝了假酒。

　　顺路经过训练场地的时候，问总教官：“他们进过模拟器了么？”

　　一般在使用防护服前，通常都会先进模拟器适应一段时间，但眼下这幅场景，实在有些群魔乱舞了。

　　总教官无奈道：“进过了，刚开始是这样的，过段时间会好一些。”

　　“加大身体控制锻炼。”

　　总教官有些犹豫：“他们一天训练量已经达到八个小时，如果再加，会不会过量？”

　　没等苍南开口，耳边忽然多出一道新奇的声音：“这是在聚会跳舞吗？”

　　他向声源看去，果不其然看见那张眼熟的脸：“你刚干什么了？”

　　他问得太突然，总教官看了看四周，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回答了一个疑问句：“去了趟厕所？”

　　祂飘到总教官身侧，“是问我的。”
　　说完祂一本正经地说：“去了趟厕所。”

　　苍南毫不怀疑他是现借的假话。

　　祂话讲完的下一刻，由远及近传来一声着急的呼喊：“快躲开啊啊啊——”

　　抬眼看去，不知道哪个区的新人直直朝祂和总教官冲过来。

　　他刚准备上前，就见祂飞速闪身躲开，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好险……”

　　但下一刻，他们耳边齐齐响起一阵带着哀嚎的闷响。

　　“啊——”
　　“砰——”

　　一人一鬼同时看去。
　　学员没撞上祂，反撞上了教官，两个人齐齐砸向身后的墙面，新人防护服上尾端的动力装置渐渐熄灭，两人沿着墙面慢慢滑下来，被砸的地方露出一个漆黑大坑。

　　祂不忍地皱着脸，连连咋舌：“看着好痛。”

　　片刻后，包着绷带的教官在操场上怒喊：“所有人，明天加一个小时的身体控制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