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指挥官被鬼缠上了（凛冬时代）》柏分

17、匿名来信

　　次日一早，苍南从卧室出来，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明礼枕着手臂，蜷缩在沙发上，只占了很小一块，小得令他不由得一愣。

　　他脑海中闪过明礼的身影，明明那样高的一个人，怎么躺下之后只有这么点儿？
　　他的视线落在明礼露出来的冷白手腕，细得仿佛轻轻一握就能折断。

　　明明吃了那么多营养液，为什么还是这么瘦？
　　是因为生前就这样的缘故吗？

　　就在这时，明礼缓缓睁开眼，对视的刹那，苍南心神一震。

　　那一刻，他撞进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睛。
　　他看见明礼漆黑瞳仁变成淡淡的灰色，其中翻涌着的巨大的麻木和迷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汇聚成令人窒息的利器，直直刺进他的心口，心脏蔓延出剧痛，随着血液流向四肢，手脚隐隐发麻。

　　一副全然陌生的场景占据了他的脑海——
　　枪火四溅，四处是鲜血和尸体，永夜和死亡一起到来。
　　他是异世界的旁观者，滚烫的鲜血无声地溅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实感。

　　他看见了很多人，无数生者在厮杀。
　　某一刻，他好似看见了自己！

　　他浑身是血，手里握着枪。
　　一颗子弹穿过身体。

　　他的瞳孔放大，他倒在血泊中，身下还有一只残缺的手。

　　他好像死了。
　　倒下的那一刻，那双因为不甘充血的眼球微凸，和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对望……

　　“苍南！”
　　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猛然回过神。
　　明礼站在他身旁，投来的目光带着关心：“你怎么了？”

　　苍南呼吸重了几分，眉头不安地皱起来。
　　面对明礼的关心，他一时无从回答，总不能说一大早站着做梦，梦见自己死了。
　　他看着明礼的眼睛，眸子黑亮，不是灰色。

　　定了定心神，“没什么。”

　　目光相撞的时候，明礼瞳孔轻轻一颤，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一瞬。

　　苍南注意到他脸色似乎有些白：“怎么了？”

　　明礼目光有些深地看他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饿了。”
　　他往门外飘去，一脸期待：“到时间了嘛？我们快走吧，不知道这次梅塞安会给我们准备什么好吃的呢？”

　　苍南见状也没多想，注意力被他的“我们”吸引，这次他对这个“我们”有些意见。

　　上次梅塞安送来的谷物条几乎全成了明礼的磨牙棒，没两天盒子就见底了，还剩最后两根的时候，他一手举着一根，问苍南要哪个。

　　苍南本要拒绝，却被硬生生塞了一根，另一根进了明礼的肚子里，吃完还说：“最后一根被你吃了。”

　　苍南唇间含着剩下半截，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咬还是不该咬。

　　……

　　飞行器照常降落到F城外，步行去梅塞安家里，到了门口发现梅塞安不在家，明礼忽然想起来：“她是不是每天早上都要去祭祀啊？”

　　苍南沉默。

　　明礼问：“现在怎么办？”

　　“你把球放门外，我在星网留一条信息给她。”

　　但明礼随之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梅塞安会上网吗？”

　　苍南静默一瞬，是了，现在虽然人手一个接收器，但对很多老人来说，接收器只用来进行能源值的交换，他们很多时候并不关心其中内容。

　　就在他们沉默的间隙，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粗哑的声音：“指挥官大人！”

　　两人齐齐往后看。

　　是梅塞安回来了。

　　她努力加快步子：“指挥官大人，您怎么来了？”

　　苍南上前几步，站定后递给她一个盒子，“给您送金属球，由于碎裂得太厉害，只能修成这样了。”

　　梅塞安打开看了一眼，再抬头，眸中噙着泪光，激动道：“谢谢您，指挥官大人，实在太感谢您了！”

　　“应该的。”

　　明礼听见他这话，不免扯了扯嘴角。
　　你一句应该的，随吟熬了几个晚上。
　　他亲眼看见，她头都快要熬秃了！

　　他对苍南的说法嗤之以鼻。

　　瞥见梅塞安身后的小黑，抬眼见它变作黑烟往苍南面前窜，下一秒他闪到苍南面前，小东西一个不察撞上明礼的胸膛，撞得头晕眼花，明礼趁机用指尖戳了戳它的脑袋顶：“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小黑缓过神来，瞬间变作大黑，龇牙咧嘴冲他挥了挥拳头。

　　明礼轻笑一声，捋了捋袖子，一副奉陪到底跃跃欲试的样子：“想打架呀？来啊来啊。”

　　于是两个不明物种在梅塞安身后你一拳我一脚打起来。

　　梅塞安注意到苍南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见到，困惑地问：“指挥官大人，您在看什么？”

　　苍南眼看着小黑被打的气焰矮了半截，已经预测到这场战局的结果。
　　收回视线，“看错了。您这么早出门是做什么？”

　　梅塞安迟疑了下，回答他：“为我的孩子祭祀。”

　　“您的孩子？不是在E城吗？”

　　梅塞安语气低落：“准确的说，是我孩子的孩子。”

　　话音刚落，小黑停止了和明礼的战斗，变作黑烟飞回梅塞安身旁，重新趴回老人的背上，动作更像是一个安抚的拥抱。

　　苍南敏锐察觉到什么，“方便询问一下，他怎么了？”

　　梅塞安眉眼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他……死了，是我害了他。”

　　眼看着梅塞安情绪激动，断断续续咳嗽，咳出了几声残烛般的意思，苍南到嘴边的问题只好咽回去，扶她进屋里坐下。

　　给她倒了一杯水，等她慢慢平静下来。

　　她面露愧色：“抱歉，吓到您了吧。”

　　苍南摇头：“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带您去圣塔检测一下身体。”

　　梅塞安又拒绝，但这次的态度比上次好得多：“一把年纪，经过检测，各项指标都会说我要死啦，没有必要。”

　　她态度坚决，苍南也不好说什么。

　　梅塞安按着桌面，从凳子上站起来，脊背佝偻着，缓缓踱步至后侧：“指挥官大人，请您稍等片刻，我有东西要给您。”

　　苍南说：“苍南，您叫我苍南就好。”

　　梅塞安重复了一遍：“苍南……”
　　她微微仰头，对苍南笑了笑，抬步向后走。

　　苍南忙问：“需要我帮您吗？”

　　梅塞安中气十足回道：“不用！”

　　苍南止步，转头见明礼又在戳门口那株绿植，“梅塞安背后是一个小孩？”

　　明礼转过身，两侧看了看：“你问我吗？”

　　苍南轻点了下头。

　　他却笑了，神秘道：“不告诉你。”

　　“……”
　　苍南这下可以肯定，他一定知道什么。
　　“你能跟梅塞安身后的东西说话？”

　　这一点明礼倒是没什么隐瞒：“能啊。”

　　苍南没再问，因为梅塞安来了。

　　梅塞安抱着一个花盆，苍南走过去接下。

　　梅塞安解释道：“这是一森花，我上次见您似乎对植株有兴趣，便移了一株在花盆里，一森花最好养，只要按时浇水就能开花，花开的时候很漂亮，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苍南只是出于习惯问一问，没想到梅塞安真的记在了心里，他的怀里真的多了一盆花。
　　面对梅塞安的好意，他真切无法拒绝，只好接下：“谢谢您，我会好好照顾的。”

　　没有吃的，抱了一盆花回了家，明礼也是开心的。

　　梅塞安伫立在门口，凝视着苍南渐渐远去的身影，浑浊的眸子渐渐悠远，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遥远的灵魂。
　　直到门口再也看不见苍南的背影，她才缓慢地转身，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且扭曲，迟缓的动作和弯曲的脊背，使她看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沉重的悲伤，夹着一丝难言的孤独。

　　路上，明礼问苍南：“你喜欢花吗？”

　　眼下没有别人，苍南直言：“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苍南顿住，回他：“没什么喜欢。”

　　明礼扯了扯嘴角：“无聊。”

　　下一刻，明礼忽然停下脚步，他两眼空空，看着一个方向。

　　苍南问：“怎么？”

　　他回过神，恢复如常，稀松地笑了笑：“没怎么啊，你没玩过那个游戏吗，一二三木头人？”

　　苍南蹙眉：“没听过。”

　　“你小时候一定更无聊。”

　　苍南张了张口，眼前浮现起从前的画面，有一段时光，也许是很美好的。

　　那时他和街道上的朋友乱闹一通，回到家，母亲会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脏污。
　　父亲忙完下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暖烘烘的饭。
　　桌面上的那束花在这样温暖的记忆里永远盛放着。

　　他说：“你猜错了，我很快乐。”

　　明礼微微愣了下，很快笑了：“那再好不过了。”
　　他又开口，偏了话题：“你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不喜欢。”

　　明礼陷入了思索：“那真是，有一点点难办呢……”

　　经过F城第二街道的一家门前，明礼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很快收回视线，跟在苍南身后。

　　与此同时，苍南的脚步也顿了下，他感觉自己身后隐隐有点发凉，扫了周围一圈，发现这份凉意是来自于其中一户房子，房门紧闭，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

　　路旁一只黑色的狗来回踱步，对着那扇门不住地狂吠。

　　他微微眯了下眼，收回视线，继续往城外走去。

　　说起养花，苍南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但水浇得比吃饭还准时。

　　明礼背着他悄悄多浇了两回水，原因无他，他也想参与一下养花的成就感。

　　闲下来没两天，苍南又忙起来。

　　明礼懒得跟着他看那堆头疼的文件，他也有事情要做的。
　　他又找到了一部动画片，是独角兽和鲸鱼谈恋爱的故事，剧情猎奇，偏偏让人捂眼睛却还想要透过指缝看。

　　苍南回到家，就见明礼一边看一边捂眼睛，一边从指缝里偷看，一边还唉呀唉呀。

　　某天晚上，苍南的接收器收到了一条陌生信息，只有一个地址，“居民区F城第二街道119号。”

　　苍南当即想起，是他之前经过的那栋房子。

　　他顺着对方的星网信息查去，却发现对方的信息尽数为空，这种情况下，通常是人已经死了，星网自动删除了此人的信息，因而什么也没留下。

　　但死人怎么给他发信息呢？

　　这背后的人是谁？

　　居民区F城第二街道119号，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