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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左岸随安 熟悉的陌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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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川的十月,风里已经有了一丝清冷的味道,就是在这个秋天,我见到了现实中的沈念。关于这个人,以及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因为太过深刻的缘故,使我不得不花费很大的力气去回想那些片段。如果一定要有个介绍,我不得不说,他是我的另一个网友,高考完的那个夏天,我一面汗涔涔地查着分数一面每天数次地登陆黎川大学的网站,考试时候的发挥失常以及报志愿的时候未能掌握好梯度,让我只敢对黎川这个城市报有希望,我发疯地加了许多黎大的的□□群,抓着一个人就不停地问你看我的分是不是够是不会够?
沈念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他同样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我承认我是那个买椟还珠的人,对一切美丽的裱饰心生信赖。你可以说我是以名取人或者什么的,只是,我想问问你,如果一个人在虚拟的网络空间,都不能对自己的名字负责,那么,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不是在游戏生活?
那个时候的沈念,叫做“淘淘”,这真的是一个很适合给宠物的名字,比如一只乌龟,或者一只兔子。因此得到验证请求同意回复后,我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我养一只叫做“淘淘”的乌龟你会不会介意?”
我还记得那时候他仅仅发过来一个汗的表情,我相信这是所有人面对这个变态问题的正常反应。之后也只是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这样的开头太过卑微,除了一句跟乌龟有关的冒昧,我们并无十分的交集。直到数月之后我提着行李来到黎川,走进这座北方的城市。
我删掉了许多名字,唯独淘淘的留下来了,因为,他的名字好听。
那个时候,我们的交谈,无意间已经有了不少的进展。和我遇到的很多人不同,我遇到了一个同样善于倾听的孩子,他的耐心,要更甚于我。我在想,那是一个怎样温和的男子,措辞答语,都是那么优雅得体。
直到有一天,因为一个活动,刚好把我们划进同一个圈子。
那是沈念第一次给我发短信。
他说,我也在的。
那晚我一直在留意着周围的人,我在寻找一个温和的男子,可我不得不说我失败了。我高估了自己的第六感,在望遍了周围无果之后,我决定离开。
于是我发短信给他,我要走了,要一起么?
然后我看见身边一个男生抬起头,他看着我的方向,勇敢迎上了我的目光,然后他微微一笑,于是我知道了,他就是我要找的淘淘。
我们在食堂的三楼共进晚餐,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网友见面。那天我说了很多,当然是以一个学妹的身份请教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沈念总能给我发自内心的信任。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太单纯还是什么。当然,之后,我和沈念的关系,依然不温不火。其实我很喜欢这种状态,无关风月,无关暧昧。直到有一天,那是一个星期五,一堂选修,恰好是沈念学院的老师上,我发短信给他。他说,将就着听听吧,不喜欢就睡觉好了。
我果然很听话地睡了,期间伸了个懒腰,不知道怎么赶的那么巧,就在伸出手的一瞬瞬间我听见老师说,
这个问题谁来回答?好,就是你了?
我唰的一下子清醒了。
我跟沈念说,你看,老师一下子就记住我了.
沈念回了一个很无奈的表情,不至于吧。
我偷偷地笑了,我要再睡一会,下课的时候记得叫醒我哦.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收拾书包,我打开手机。上面是短短的一行字——
傻孩子,醒了。
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一下子无比柔软。
沈念说,下周是哥们的生日,我对礼物不是很在行,明天你可以陪我去看看么?
我沉默了一下,好。
黎川一直是个很热闹的城市,周末的市中心,车行匆匆,人影重重,我小心翼翼地站在马路边,听着不时响起的鸣笛声,头皮发麻。旁边的沈念侧过头,看了看我。
他装作看远处红绿灯的样子,然后,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手心微汗,却不曾拒绝。
红灯亮起来。
那一刻,所有的车辆缓慢停下,时光静止,我和沈念站在马路边,
我看得到沈念心里的紧张,其实我也一样。
我看到天边微光。
右岸茶凉_英雄的传说
我小时候住的那个村子,叫做明泉,来源于村口那一眼夏日恒温,寒冬不冻的泉水,据说此水有清神明目之功效,然而也只是传说而已,村子里的瞎子也不见得因此而减少。总之尽管拥有这各种各样的传说,明泉依旧是北方很普通的一个村子,沿袭着古老的传统,男耕女作,相辅相成。
如果村子能够有记忆的话,我十分愿意坐在村口的那棵枣树下,听它解释给我与一场大火有关的传说,尽管我从奶奶和村人的口中已经知道了不少细枝末节,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觉得其中漏洞太多,那些细节越来越经不起推敲,甚至已经破裂成一个大大的口子,呼呼跑着风。
是的,那些年,他们一直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一个英雄。他为了抢救学校的财产而死于我出生前一晚的一场大火。他死的时候只有23岁,那时候他新婚一年的妻子即将临盆。
如果你听过小英雄赖宁的故事,你就一定知道,以生命为代价的故事总是能唤起每个人的同情,这种同情能够迅速让人忽略掉故事原本的的细节,在我们这个国家里,人们善于用各种催泪的故事麻痹自己,从而催生出一种看起来和谐美满的状态,讲述的人声泪俱下,并且要求围观的人跟着相信,无论是不是自欺欺人。
那场大火发生于村口的的那间小学里,那是个冬天的夜晚,天气干冷,有风,因为一些到现在都无法求证的原因,教室旁的一间屋子突然起火,那时候学校只有父亲一个人在,那天刚好轮到他值班,那是在半夜,他闻到一丝焦糊的味道,于是他迅速地爬起床,这时候他发现屋子里异常温暖,而这种温暖携裹着一阵强烈的窒息扑面而来,他迅速意识到了什么,他打开门,一股冷风迅速地钻了进来。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教室,那里一片妖红似的火焰。
那是村里唯一的一间学校,我的父亲,他没有多想就冲进了火里。
尽管我一直在问那时候父亲看见着火后的第一个反应为什么不是回到村子里去喊人而是自己去救?可是没有人能够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奶奶的版本是,教室里放着你父亲存了很多年的书,他一直是个惜书如命的孩子,他第一个反应是去把那些书救出来。
总之,人们发现学校起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夜里整个村子都睡的格外深沉,五点半,天微亮,村头的老三拿着烟袋慢慢踱向学校,他负责学校的钟声。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发现了异样,往日里红色的屋顶在朦胧的晨光里居然在细细地冒着灰白色的烟。
他迅速地跑了进去,三分钟后,急促的钟声响遍了整个村落。
那是1990年的11月13日,清晨,我的母亲挺着大大的肚子,一脸苍白地跟着人群,因为我的原因,她不能走的很快,邻居箫清姐扶着她,一路上不停地说没事的,没事的。你们家茶奕没事的。我的母亲并不答话,她的额头渗出大粒的汗珠,有一丝痛苦的神色在脸上出没,但看得出她在强忍着。
很快,身边的人群纷纷为她让路。
她穿过吵杂的人群,来到已经成为了废墟的房子前,焦糊的气味在冬日的清晨依旧弥漫,断裂的柱子,被烧得乌黑的砖瓦,以及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她转过头,看着扑到在地上大哭的奶奶,她的神情格外平静,几秒钟后,她倒了下去。
人群忽的一下围了过来,树枝上的麻雀扑棱着飞上天去。
当天夜里,在镇上的医院,我出生了。
母亲看着闭着眼睛的我,她轻轻地唤我的名字。
茶凉,她说,你叫茶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