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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左岸随安 我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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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苏慈问过我一个问题,她说,如果遇到你喜欢的人怎么办?
我沉默半响,说,等在他身边,等他喜欢上我,然后接受他的表白。
对的,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总结,一个等字,是我全部的爱情观。
我一直不是一个主动的人。
中午十二点放学,我拿出包里的手机,屏幕上空白如也,心微微一凉,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调出通讯录,找到那个叫做沈念的人,打过去。
下雨了,你在哪?
也许是因为刚刚放学的关系,电话里声音有些吵杂,沈念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温和耐听。
他说,你往前看。
我抬起头。看着在前方在雨中撑伞的沈念,他微笑着看着我。我跑进他的雨伞里,满心欢喜。
沈念高我二届,我大二他大四,但我觉得这是个很和谐的年龄差距,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和他在思想上是站在同一个高度。
苏慈说,随安你不要老把自己搞的那么早熟,我听完无话。我觉得我只是恰好在这个年纪经历了我应该经历的事情,我觉得我只是比别人稍稍认识了多一点的人,多听到了一点事情,并且刚好多想了一些,我只是一只在秋天里刚好成熟的果子,而这个所谓的大学校园里,真的有太多打着大学生的幌子做着小学生的事情的孩子。
对此,我无话可说,但成熟不是我的错。
我说我已经过了那个哈韩哈日的年龄,肥皂剧,偶像片,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妆容,我觉得那些事情早已经在我的初中时代就应该得到一个漂亮的完结。我十九岁了,我说,我要睁开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苏慈看着我,愣了一会,我不知道以她的智商能理解多少,但很明显数秒之后,她笑了,你就装吧你!
我也笑了笑,不置可否。
遇见沈念以前,我常常会有一种岁月悠长,漫无止境的恐慌,这种恐慌叫我愿意把大量的时间放在图书馆宽大的油面桌子上,和书架上那些古老的书本里。学校很大,图书馆很高,我每天踩着一地的清凉在公寓与图书馆之间来回,光阴在身后唰唰成暗涌的水流,平静地向前奔去,叶子由绿变红,再变黄,最后灰败无声地落下。黎川的秋,有着北方特有的明朗与大气,色彩总是鲜艳明亮。我喜欢静静地抚摸着那些古老的,泛黄起着毛边的书页,没有什么更能叫我为此而感到安心。
有时候,累了,我便趴在书上睡一会,醒了就接着看,太阳升起的时候巨大的落地窗投进温软的光明,暮色降落的时候光线一点一点变暗变凉,会在忽然的某个时候,灯亮了,模糊的视野开始清晰,远处五颜六色的灯火格外好看。我揉揉眼睛,收拾好书本准备回去。
我从小就喜欢书,喜欢想着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某一个故事里的人物。不可思议的情节,无法预知的结局,这一切叫我心生欢喜,我喜欢在这种沉默的对话中度过一个有一个漫长的下午,然后在偶然抬起头的间歇,看看身边的路,看看是否有人停下驻足。
我渴望遇见一个温和的男子,他面带微笑地向我走来,干净从容,如同朝露。他周身的衣饰应该是清洁的,举止应该是优雅得体,他没有那些无聊男生的无聊,不会追着女生要电话号码,不会有事没事说一些废话。无论如何,他给我的感觉应该是舒服的,如同一件洗的发白的棉衬衣,叫人以亲切的信任。
现在那个男人,面带微笑地向我走来,他的面容模糊,然而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能够在十二点之前就能睡着觉的状态里越发安稳,我翻看着手机短信收件箱,即使是一些只言片语都能够让我心生欢喜。我抱着手机沉沉睡去,梦里是那个叫做沈念的男子。
他一脸微笑。
右岸茶凉—叫做穆青的女人
在父亲死去的第三年,家里有一天忽然来了个陌生的男子,那时候我刚刚三岁,那个男人气度不凡,拎着大包的礼品推开了我家的大门。那时候我的母亲正蹲在井边洗菜,她抬起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她手里的菜尽数掉进井中。
查延,她惊呼。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奶奶一边抱着我,一边狠狠地看着井,贱骨头,她说,狠狠地往地上吐唾沫。
尽管她往地上吐的唾沫已经能够淹死一个人,但就是那一年的秋天,我的母亲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那个叫做查延的男人。
至于我,被奶奶硬是留了下来,我的奶奶那时候身体还很硬朗,骂起人来中气十足,能够站在村口连续三个小时不间断,比喻拟人夸张排比各种修辞手法歇斯底里层出不穷不堪入耳,连邻居都看不下去了,劝她,各人有各人命的,你骂也不是办法。
我的奶奶瞪着血红的眼睛,这个贱人,就是她害死查奕的。
奶奶的仇恨随着母亲的离开以及时间的久远开始变浅,开始的几年,每次母亲从城里回来看我,奶奶都会堵在大门口,滚,她说,我们家不欢迎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的母亲在邻人的围观中十分下不来台,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但她从小就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她不会还嘴也不知道怎么去回骂。所以她只是站在那里,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冲奶奶几乎讨好般地说,妈,你别这样,我这次回来时特意看看您和茶凉的。她把目光转向奶奶身后的我,眼里是做为一个母亲特有的柔情。我想那是她一定是格外期待我的走近,但很让她失望的是,我在奶奶数年的仇恨教育下显然对她没有丝毫的好感。我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然后转过身,走进屋子。
大门缓缓地关上了,在一片静默中吱呀着两代女人的仇恨。我那时候还小,听不到母亲缓缓的叹息,更懂不了它背后代表的含义。
在我十五岁那一年的春天,奶奶的身体忽然像一截被蛀空了的朽木,在一场大病之后显现出来她本来的面目。她躺在床上,身体很轻,我每天给她擦洗身子,熬一些很苦的药,喂她喝下去。然而这并不能让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起死回生,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天,她撑着所有的力气不停地说话,说我的爷爷,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她老泪纵横地用自己干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死亡的气息如此贴近,她的嘴唇上下翕合,在最后一刻,我听见她呼唤我的名字,她缓缓地举起手,还没来得及送到我的眼前,便无力地垂落下去。
那只手的手心里,紧紧抓着一张纸条,上面被汗水泅湿得异常柔软。
我看见上面只有一串数字,和一个模糊的名字,穆青。
那是我母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