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舞曲》东栏

2、第二章

　　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像是真的失忆了，我松口气，刚准备开口，沈飞扬又说：“先等一下，我是病人，想要享受一下该有的待遇，裴城能削个苹果给我吃么？”

　　我一顿，想到与沈飞扬过去同居，他也是这般，千方百计的想着怎么占我便宜，便对这个新生的沈飞扬也好感全无。

　　心中这般想着，手里还是从桌上拿过一只红中带黄的苹果，比起那些看上去过分红艳的，这些微微泛着黄白色泽的，往往来得更加香甜。

　　爱情是否也是这般，外在越是光鲜亮丽，里面往往是千疮百孔？

　　我一边剥着果皮，一边对着沈飞扬说起新认识的女友。

　　女友长相秀美，性格活泼，胆大天真，在小事上又细致体贴，更重要的是，她很顾家，也喜欢孩子，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

　　沈飞扬听的昏昏欲睡，却仍是强撑着，在我讲到开心处，他也会跟着笑笑。

　　至后，沈飞扬居然有些羡慕的看着我：“裴城，你真幸福。”

　　我将苹果递给他：“总裁，你不要这么说，你的女朋友可是能从这医院的东边排到西边的。”

　　沈飞扬咬了一口苹果，薄薄的双唇微动，却是什么都没说，我又继续道：“前天来的霍小姐，大前天来的爱丽，大大前天来的是……”

　　沈飞扬含笑的看着我，我只得停住，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对沈飞扬的一举一动还是如此清楚，如此在意。

　　沈飞扬缓缓的说：“裴城你真的很尽责，不过是我的特助，居然能摸清我每一日的状态。”

　　他讲完，又啃了口苹果，笑意盈盈。

　　这个沈飞扬！看上去根本没有失忆！我噌的直起身，落荒而逃。

　　第二日顶了两个黑眼圈去公司，没想到在办公室里有看到了沈飞雪。

　　沈飞雪一头短发，眉目与沈飞扬十分肖似，只是更为秀长，整个人显得冷酷而精明。

　　她坐在老板台前，低着头看着文件，听我的脚步声，头也没抬：“阿城，你昨晚丢下了飞扬一个人。”

　　“……”

　　许久，见我沉默不语，她终于从文件的海洋里出来，冷冷的凝视着我：“阿城，你知道你走后飞扬变成什么样子了么？”

　　变成什么样子？沈飞扬那个神态与所谓的失忆前毫无差别，依旧是高高在上，气指颐使。

　　沈飞雪的声音里有一丝伤感：“飞扬他从小就害怕孤单。”

　　哦，是么？害怕孤单就要朝三暮四？见异思迁？非得搞个三千后宫才会安心？

　　“飞扬失忆之后，脾气变得和小时候一样，你走后一个多少小时，我去看他，他一个人把头蒙在被子里哭泣，生生的咬掉了自己的指甲。”

　　我有些失笑，身体却仍是僵在那儿，而后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么？那沈飞雪，你知道好好的一条腿被活活打断的滋味么？”

　　沈飞雪漆黑的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对不起。”

　　“不用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是沈飞扬。”

　　我被父亲软禁在家中，左腿被气急败坏的父亲用棍子打断，若不是母亲的苦命阻拦，说不定裴城这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

　　可是后来呢？我在美国做完晚复健回来，第一天就去找沈飞扬，却看到沈飞扬揽着新交的女友，正在我们的公寓里拥吻。

　　那一瞬，我觉得自己断掉的不是一条腿，而是整个心。

　　沈飞雪看着我至今还是不太利索的左腿，双眼也透露出难过之意：“裴城，在我心中，飞扬是我的弟弟，你也是。”

　　但是这片刻的温柔转瞬即逝：“可是阿城，你知道飞扬为什么被车给撞伤么？”

　　无非是争锋食醋，沈大少爷人夜路走多了撞了鬼，这与我何干？

　　我仍是抿唇不语。

　　沈飞雪道：“我调出了车祸当天的录像，你要不要过来看看？”说罢她将手中的笔记本转了过来，根本没有给我不看的余地。

　　虽然不甘就这样慑于沈飞雪的淫威，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我凑了过去，屏幕上的场景有些灰暗，但是看的还是十分清楚。

　　沈飞扬那台惹眼的兰博基尼正飞驰在公路上，忽然，开着车的沈飞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车子一个打弯，生生的撞在另一部小面包上。

　　和同事们八卦的有些出入，貌似没有什么旧情人开车撞他，似乎是沈飞扬自己撞上了别人。我顿觉索然无趣打算转身，沈飞雪伸出纤细的十指，按住了我的肩膀，她的声音虽然清亮但是极具压力：“阿城，你仔细看看，飞扬车子旁边的人是谁。”

　　沈飞雪命令一下，我忙低头，沈飞扬旁边果然有个人，一脸的失魂落魄，同喧嚣繁华的街道十分的不搭，正是裴城。

　　沈飞雪平板的声音从我的脑子上传来：“阿城，你这几天不要进公司了。”

　　……？沈飞雪居然将沈飞扬出车祸一事迁怒于裴城？
　　“等下你收拾一下，去医院看看飞扬。”

　　“为何是我？”我终于感到厌烦，一个沈飞扬，一个沈飞雪，都把我裴城当成什么人？他们自己的私有物？贴身佣人？

　　“飞扬昨晚哭了到天亮，叫了一夜的裴城。”
　　“……”
　　“裴城，不管你有多恨飞扬，你能不能暂时忘掉过去，多去陪陪他？只要几天，医生说只要几天等飞扬稳定了，我们就不会麻烦你了。”

　　沈飞雪的眼睛与沈飞扬太过相似，我一个恍惚，就点头答应了她。

　　“裴城，我想喝粥。”

　　我把保温杯打开，从食盒里拿出一只漂亮的青花瓷的小碗，再将鸡肉粥倒进碗里，递给沈飞扬，那碗粥的香气袭人，就连刚吃饱饭的我闻着，也有一种饥肠辘辘之感。

　　沈飞扬不接，他伸出双手，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原本光亮透明的指甲被像是被老鼠啃过一样，又丑又短。

　　心下一软，我便拿起汤勺，舀了一口，递至沈飞扬唇边。

　　沈飞扬指了指自己的双唇。

　　原本薄薄的嘴唇像是被咬碎了一样，上面布满了点点的痕迹，沈飞扬眼睛红红的，声音也是沙哑之极：“裴城，我怕烫。”

　　得了便宜还卖乖，沈飞扬果然同以前一样，我明知，对于这种人，我应该将粥撒到他脸上，然后转身走人，但是身体去先做出了反应，我凑到沈飞扬面前，低头，吹了吹，用舌头试了试温度，再让他张口。

　　这回沈飞扬果然满足，乖乖的吃了一大口。

　　裴城依旧如此无能，总是被沈飞扬吃的死死的。

　　“裴城，我要听你唱歌。”
　　“……”
　　“裴城，我要看电视。”
　　“……”
　　“裴城，我要换衣服。”
　　“……”
　　“裴城，我要上厕所。”
　　“……”
　　“裴城……”

　　如此反复，我终于不耐烦，将沈飞扬按在床上，哄他入睡，看他安静的呼吸，连发梢都带着梦的气息，这才如蒙大赦，起身回家。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十点，我忽然想起今天说好了要和女友去西餐厅里来一个烛光晚餐，没想到因为一个麻烦的沈飞扬而失约，我忙打电话给她，却在一阵彩铃之后，听到女友受伤而冷酷的声音：“裴城，你是不是有了新欢？”

　　我直觉头疼，那头又说：“裴城，你若不喜欢我，又何苦答应和我在一起？害我空欢喜一场”

　　“裴城，我们分手吧，我不愿再像这般，患得患失。”
　　“小榕，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什么解释！那天，那天带你走的女人是谁？我听说她是沈氏的千金，与你又是青梅竹马，你敢说你们两没有什么么？”
　　“小榕，我同飞雪真的没有可能。”
　　“裴城，你太优秀，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安全感，你与沈小姐，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

　　电话被啪的挂断，我靠在沙发上，仰着头，听着一片忙音，心中也是一片苦涩。

　　对于这个女友，我是用了真心的，如今被她这般拒绝，我也拉不下脸去说些好话。

　　裴城何曾挽留过什么。

　　就算是一心一意爱着的沈飞扬，裴城也是说再见就再见。

　　她说与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我同沈飞扬，何尝不是？

　　第二日再去医院，沈飞扬使唤我之余，又开始与我攀谈起来。

　　“裴城，我听姐姐说，我们过去是最要好的朋友。”

　　我将百叶窗向上拉去，露出了一大片的阳光。
　　沈飞扬见我没有及时作答，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裴城，你能同我说说我们过去的事么？”

　　我转身，做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沈飞扬的头发长出来了些，新生的头发看上去硬硬的，有些扎人，沈飞扬这几天也胖不少，比起之前当挺尸的时候，看上去健康多了，他仍是有些虚弱，不过精神倒是不错。

　　“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我初中的时候搬到你家旁边，我们每天都一起回家。”

　　沈飞扬来了兴致。

　　我道：“后来我们念一个高中，又一起念了大学。”

　　“然后呢？”
　　“没有然后，现在我是你的特助。”

　　沈飞扬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笑笑：“我总以为，十年的时间，足够让我们相爱。”

　　我的脸色徒然变差：“沈飞扬，你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我与你不过是朋友关系！”

　　沈飞扬又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

　　我被他的眼神扰的心烦意乱，胡乱的套上外套，起身，沈飞扬又紧张兮兮的说:“裴城，你又要留我一人？”

　　他有意无意的将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虽然感到不耐烦，但是病人最大，我只得坐了回去，恼怒的看着沈飞扬微笑的面容。

　　在医院里给沈飞扬当了十几天的护工，终于因为医生说要复查，沈飞雪大发慈悲，给了我一天的休假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