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一抹糖》初柠之

72、第七十二章

　　他们赶紧分开，迅速调整状态、恢复一般朋友间的距离，严司决心里正奇怪严济昨天不是说要出差几天、如果他要回雅竹注意别跟严思倩起冲突吗？怎么会现在来？
　　然而从门外进来的，正是他被提醒要注意别起冲突的妹妹。
　　严司决疑惑地皱起眉：“严思倩？”
　　“先说好，我只是来送东西的，钥匙也是爸今天早上走前给我的。”许是看见叶寻尧也在这，她眼里闪过讶然，攥着书包带子走到茶几处，在上面放下一封信，“电话又关机，我也不知道你在哪……”
　　听到“关机”二字，叶寻尧瞪了严司决一眼，后者解释道：“是没电了，回来才充上。”
　　严思倩被这句突然的解释吓了一跳，看见他哥的视线在尧哥身上才反应过来是说给他听的，她稍微顿了顿，又说：“反正，他让我一放学就把信送来，说是妈给你写的，你应该看看。”
　　她清楚地看见，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两人神情都僵了下。
　　尧哥跟她哥关系很好她早就知道，所以她猜想她哥也许告诉了尧哥一些事，对他的反应也并不感到奇怪。
　　“信封口好好的，没人动过。我……也有一封。”严思倩咬着唇，像是在强忍泪水，声音有些哽咽，“我、还有作业，就明天一天假，先回去写作业了。”
　　她走后半晌，沙发上的二人都保持沉默，最后还是叶寻尧先开口：“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不，”严司决尽量稳住气息，“你陪我一起看吧。”
　　“这……会不会不太好……”
　　“既然是给我写的，那我就有权决定谁可以看——如果你愿意陪我的话。”
　　叶寻尧抱了抱他，含混地“嗯”了声表示愿意。
　　严司决拿着信进了房，关上门后便坐在床边开始拆，虽已克制，叶寻尧仍能看见他的手在颤抖。
　　信封上就有写“严司决亲启”，字体清隽，却力透纸面，因为能轻而易举看见上面的凹痕。
　　许是受日记习惯，纸上的日期在开头便被写出来，信也没有所谓的格式，第一句就很简单直白：［司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们了。]
　　2015年，严司决才八岁，所以她采用了这样一种语言。
　　［你也许会问：为什么要变成星星？变成星星后还会下来陪你们吗？]
　　［我先不告诉你答案，你得顺着我给你的“线索”自己去寻找答案。]
　　严司决想起了七岁时，安云夏陪他们玩的“侦探游戏”——其实就是把某一样他们知道的东西藏起来，给他们手写或口述线索，让他们动脑去想，去推断东西会在哪——哥哥带着妹妹，也正好增进兄妹俩的感情。
　　但安云夏接下来却写着看似与“谜面”毫无关系的话。
　　［还记得你两三岁时胖乎乎的样子吗？当时我还担心你超重、影响健康，你爸却说“多可爱，大胖小子！”，我还质问他是不是重男轻女来着，他说当然不是，换个姑娘他也这么说。]
　　［的确，思倩两三岁时也有点胖，他也是这么说的——哦不，是“大胖姑娘！”。]
　　［或许，你不愿看到在写给你的信中提到思倩，但事实上，你们是兄妹，是亲兄妹，都还这么小，不能相互讨厌一辈子，你觉得呢？]
　　［我知道，有些时候妹妹不听话，你这个当哥哥的是在教育、教导她，是对的，但爸爸时常怪你，说你多管闲事、不该把妹妹弄哭，其实他这么做没有道理，我也弄不清为什么，每次问他，他总说“思倩太小”、你比她大三岁应当让着她什么的，但我不赞成，也不理解。]
　　看到这里，严司决拿信的手已明显抖了起来，叶寻尧想替他拿或者让他先放下、缓一缓，而当他的手刚挪过去时，一滴温热落在了他手背上。
　　因为严司决看到了下一段话：［在我这里，没有谁应当让着谁，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很好，做得也很好，不是因为你是哥哥，也不是因为你是男生，是因为你是严司决，是我的孩子。]
　　叶寻尧没看到这段，他的注意力都在眼眶盈泪却还在忍的严司决上，他将那封信放到一边，双手揽住严司决，轻声说了句：“她很爱你。”
　　情绪决堤只在一瞬间，严司决抱紧了叶寻尧，失声痛哭。
　　十多年的委屈诉之于口时他都没哭，忽然被一个至关亲密的亲人告知理解，那一瞬间的感受，真是用复杂也难以形容全。
　　隔着厚重的羽绒服，叶寻尧都能感受到他震颤不已的胸腔，一起一伏，都像是重重地捏着他的心脏，苦涩的汁水浸透，让他哽咽得说不出话。
　　冬日夕阳早早消失不见，昏暗的光线也让人看不清纸上的文字，叶寻尧却也只开了小夜灯，在床头被抱着陪他看完。
　　［司决，星星会发光，对不对呀？你总说妈妈像太阳，可妈妈觉得自己像月亮，们才是太阳，月亮其实不会发光，它只是折射着太阳光。]
　　［所以，妈妈要去当星星了——哎，你问我为什么不去当太阳？]
　　［因为太阳只有一个啊，星星那么多，我还可以跟你们一起玩捉迷藏。]
　　［不用担心找不到我，我永远在那，永远陪着你们，看着你们长大、成家，看着你们和和气气，说不定哪天我当星星当得无聊了，就趁夜深人静，突然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隔着文字，严司决也能感受到她鲜活的样子，他抬了下头，望向窗外，极稀疏的星星闪着极微弱的光，都快被各家灯火湮灭，但他还是能看见，并在心里说：妈，信我看到了，你还好吗？
　　他又垂下眼帘，嘴角扯起一抹笑，像在自嘲：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早恋，也不是更为众的异性恋，但他真的很好，尊重我、支持我，也爱我。
　　信的结尾，是交代他一些事，也请他原谅其父的固执，毕竟，他的确爱孩子，爱家人。
　　［如果太过分，你也可以选择不原谅，也可以抗争，但千万要记得不要伤害自己，也尽量避免受伤，好吗？妈妈想看你健康长大。]
　　［好了，我要去天上藏起来了，放学后做完作业记得在院子里找我呦。]
　　［抬头望一望，最美的那颗星星就是我，可别认错啦。]
　　右下角的落款是“永远爱你们的安云夏”，底下又把日期写了一遍：2015.10.15。
　　“那之前两周她刚出院，刚陪我过完生日。”严司决声音哑然，每吐一个字都是极大的悲伤，薄薄两张纸有如千斤重，他看完放下，就再也抬不起来。
　　“但不知怎么，病情突然恶化……”
　　“别说了。”
　　叶寻尧转头抚他脸颊，湿红的眼睛落在彼此瞳孔，令彼此心疼又爱怜。
　　严司决吻了吻他，确是没再接着这个说下去，而是静默片刻，道：“寻尧，你陪我一起去吧。”
　　叶寻尧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没等他说什么，严司决又道：“下午他们不在，我想带你，见一见她。”
　　“见家长”这三个字飘进叶寻尧脑中，但又迅速下沉，像块大石头，沉重地压着他的心脏。
　　“好。”
　　他被自己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清了清嗓，说：“其实刚才有句话我没说完。”
　　“什么？”
　　“你妈妈她很爱你，你爸爸也是，只是方式有时不合理，你妹妹……”
　　“寻尧，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严司决头抵着他的肩，脑袋已经埋了下去，难得别扭，“而且，你再说下去，我又要哭了。”
　　“哭呗，我又不笑话你。”
　　但他还是低低地笑了两声，严司决听到了，抬起头啃了下他颈侧，“你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话？”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你哭起来挺好看的。”
　　严司决不知想到了什么，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些，下巴搁在他颈间，嗓音低哑：“尧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动作，这语气，本就带点调戏意味的叶寻尧怎么会不秒懂？
　　他转头“啾”了下严司决，接话道：“知道。你难过我不会笑话，但因为压不过我而哭，我乐得一见。”
　　严司决被这半认真的话搞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咬了咬他耳朵，语气危险：“谁压不过谁？”
　　持续被超磁低音炮“攻击”，叶寻尧有些受不住，及时投降：“我压不过你。”
　　严司决就着这个姿势沉沉地笑了半天，叶寻尧无奈地叹了声，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我饿了，我要去拿点吃的。”
　　他们其实早在严思倩来之前就吃完了饭，吃得挺饱，但也许是受情绪影响难过之后倏然放松，叶寻尧这会儿有点饿了。
　　要按以往，严司决肯定立刻松手，但现在他非但没松，反而又加大了力道：“叫声好听的我就放你走。”
　　“司决？”
　　“这个平时就在喊，换一个。”
　　“那……男朋友？”
　　“嗯？”
　　他都不用看严司决什么表情，光听也能听出来他不满意。
　　叶寻尧头脑中又冒出几个称呼，心想某人是想把闷骚贯彻到底吗？
　　见他不语，严司决怕他是生气不理自己了，刚要松手先让他下去，就听见对方快速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来：“哥哥。”
　　他动作一顿，虽然这是他想听的，但在他即将放弃逗他的时候听见这个，确是有些惊喜。
　　他甚至还想不要脸地让叶寻尧再喊一声，没想到对方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竟顺了他的意，又喊了一遍：“哥哥？”
　　尾音带着疑惑，像是在征求他同意严司决惊喜程度无以复加，愣愣地松开手，又愣愣地开口：“书桌旁边的架子上有很多，你应该会喜欢；客厅茶几下面也有，还有水果，苹果、香蕉、趴趴柑都在那，红提、猕猴桃、蓝莓都在冰箱。牛奶在……”
　　“知道知道，又不是没拿过。”叶寻尧下床没开灯，随便摸了几包零食，又问：“你饿了没？要不要我去给你拿点水果进来？”
　　“不用，你吃就好，我不饿。”
　　“牛奶要吗？”
　　“……要。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叶寻尧大手一挥，披上羽绒服就出去了。
　　严司决却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