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垒萧萧芦荻秋》楚翩鸿

28、第二十三章 思乡

　　夜深人静，人群散去，只有花灯依旧在夜色中摇曳闪烁。
　　玄嚣牵着离殊的手，沿着朱雀大街缓步往前，天地间安静地彷佛只剩下二人。
　　远远地，在大街的那头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步履匆忙而焦灼。
　　正是找离殊找了一天的东华。
　　离殊看到师父找来，下意识地松开玄嚣的手，冲着那白色的身影挥动，同时大声唤道：“师父师父！我在这里。”
　　前面的白色人影一滞，瞬即疾步循声而来。
　　人还未近身，两臂却已经伸出，离殊被拉进一个宽广温暖的怀中，熟悉的淡淡槿花香飘入鼻端。
　　“呆瓜树……总算找到你了……”尖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耳边传来的话语没有责备，只有满满当当的担心。
　　离殊心中的那根弦莫名地轻颤了一声，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师父的腰，将头往他怀抱深处靠去。
　　东华的身体蓦地一僵，迅速推开了离殊。
　　“你这丫头，怎么连一小会都等不住。我与你大师兄找了你一夜……”
　　朱雀大街上的灯火明明灭灭，东华的面容在昏黄的灯火下模糊不清，但愠怒之气却四下弥漫。
　　“师父……我错了……”她绞着手，低声嗫嚅。
　　“知道自己错了？”东华抓着她的肩膀，余怒仍在，“迷路了不会回客栈？”
　　她的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细如蚊蝇。
　　“我……不记得客栈的名字……”
　　“你呀……”东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抬起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终是轻轻落在她的头上。“下次别再这样了。”
　　二人完全沉浸在迷路责任的归咎中，完全忽略了旁边还有无辜的第三个人。
　　玄嚣无奈，只得轻轻咳了一声。
　　离殊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将玄嚣推到东华跟前。
　　“师父师父，我被锦妈妈骗上了花船，是二师兄救得我呢。”
　　玄嚣不好意思地笑笑，躬身给东华行了个大礼：“徒儿拜见师父。”
　　东华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你怎会来夏国？”
　　玄嚣敛容，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师父的话。徒弟是奉父皇之命，前来夏国提亲的。”
　　“原来如此，”回忆起一路上的见闻，东华大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对玄嚣点点头：“今天你师妹的事情，多亏你了。我还有事要办，这就带她回去，人间本就是你的家，你且去忙你的吧。”
　　“弟子明白。”
　　“咦咦咦？师父，二师兄不能和我们一起吗？”
　　离殊有点不舍地看了看玄嚣，又看了看师父。
　　“我办好事就来找你们，你和师父好好待着，别再把自己弄丢了。”
　　“哦……”
　　东华拉起离殊的手，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忽又顿住，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玄嚣，你不要忘了为师的教诲……”
　　身后遥遥地传来玄嚣的回答：“弟子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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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吾在客栈房间门口蹲坐了许久，不住懊悔，如果自己不答应师妹去看灯，师妹就不会丢；如果自己在人群里抓紧师妹的手，师妹就不会走散，总之，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师妹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就没脸见师父了。
　　他在心里为离殊幻想了千万种受难方法，被卖到人肉包子店铺做了包子馅；或是被卖到山里人家做了山里汉子的媳妇，生一堆黑不溜秋的野孩子；或是被骗到有钱人家做丫鬟，日日受人打骂……
　　想到惨处，眼眶里泪花朵朵，袖子都快被啃破了。
　　“大师兄！”
　　一声轻唤，恍若天籁，将陆吾从绝望懊悔的深渊中拉出。定睛一看，站在面前这个圆圆脸、圆圆眼睛、圆圆鼻子的丫头，不就是师妹么？
　　他马上立身，拉了离殊的两手，上下打量，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师妹没事。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我就……”眼看着又要飙泪啃袖子。
　　离殊心疼他刚买的新衣裳，忙不迭转个圈给他看，笑着安慰道：“大师兄你看嘛！我好好的，又没缺胳膊又没少腿，你别难过了。”
　　东华毕竟是数千年的仙人，见状面上虽波平如镜，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
　　“好了好了，陆吾你也累了一夜了，去歇息吧。”
　　陆吾一边抹眼角的泪花，一边又仔细审视了离殊，确定她四肢健全，美貌仍在，连根汗毛都没少后，哼哼唧唧极不情愿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东华回身看向离殊：“呆瓜树，你也回房吧。”
　　离殊摇摇头，指指头顶的碧空皓月，脸上绽开一朵桃花。
　　“师父，今夜是中秋呢。凡人都在今日亲人团聚一同赏月的。”
　　难得这棵呆呆的树也有说话绕弯子的时候，东华露出久违了的梨涡，心中戏弄之意陡生
　　“中秋又如何？”
　　“中秋……”她头埋得极低，看不清神情，只见浓黑细长的睫毛微微翳动。“我没有亲人，所以……所以……想和师父一起……看月亮。”声音逐渐降低，说到最关键的三个字时，几乎没了声息。
　　半晌没有听到回音，正当她想抬头偷看两眼师父的神色时，一片白色的衣角已经从面前飘过。
　　东华在房前的台阶坐下，侧身对她招了招手，笑得清淡。
　　月色朦胧，如轻薄白纱将天地都笼罩其间，一切都显得镜花水月，虚实难辨。
　　离殊轻轻地在东华身边坐下，愣愣地也看起天上那个圆圆的、像极了锦妈妈那里吃到的甜饼一般的月亮。
　　许久，飘渺地传来一句：“以后，不可以再不见了……”
　　她将视线从天上收回，转向师父：“为什么？”
　　东华保持着微微仰首望月的姿势，不曾回头，侧面只能看到他的薄唇一张一合。
　　“……为师不想你也有事……”
　　心中泛起异样的温暖，她将头轻轻搁在东华的肩头，在这带着些许微凉的秋夜，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从东华肩头传递过来的暖意，原来，师父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师父……”她低低呢喃。
　　“嗯……”
　　“等我们办好事以后，就回凤麟洲吧。”
　　“……好……”
　　“我不喜欢人间……”
　　“……为什么……”
　　“这里会打战，会死人，活着的人又喜欢欺负弱小，还爱欺骗别人……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呆瓜树……”
　　“师父……”
　　“怎么了……”
　　“华胥姐姐死的时候，我怪过您，为什么让华胥姐姐伤了那么久的心。可我现在明白了，华胥姐姐会从没怪过师父，师父值得华胥姐姐等。”
　　数月以来，华胥的事情一直是离殊和自己的心结，没想到此番她反倒主动提起。……这棵呆瓜树，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华心下诧异。
　　“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师父第一次见到人形的我时，脸红的像个柿子，一点都不像个神仙。”离殊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我喜欢师父笑得像一朵小白茶，喜欢师父捏的糖人，喜欢师父拉着我的手走路，喜欢师父担心地抱着我……总之，师父的所有我都喜欢。”
　　东华的身子明显一僵。
　　离殊猛得站起来，走到东华的正前方，眼睛弯成月牙，一手叉腰，一手拍拍东华的肩。
　　“哈哈！师父你怕了！”
　　“我也喜欢欺负大师兄，喜欢二师兄天天拎着我逼我学这学那，凤麟洲上的所有人和事我都喜欢！”
　　东华尴尬地侧过脸，避开离殊的视线。这棵树，真心是越来越像人了…………
　　“我呀，就想和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永远在一起，和凤麟洲的凤凰麒麟们，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说完，离殊仰头，对着月亮大喊一声：“月亮月亮，我要每年中秋都和师父，师兄们看到你哦。”
　　东华坐在离殊的背影中，有轻轻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我居然把暧昧都给推了。。。我膜拜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