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垒萧萧芦荻秋》楚翩鸿

15、第十四章 离殇

　　玄嚣走了。
　　没有一句话留给纪维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她。他可以无视她，可她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关心他。
　　在玄嚣离岛的时候，她偷偷地一直在背后跟着，看着他驱云，看着他腾空而起，看着那一抹绯红渐渐消失在天际，然后，眼神痴痴地对着天空失神许久。
　　仙君府内一派祥和景象。
　　神女大人与东华仙君正在院中专心致志地下棋，离殊和陆吾则在边上拿杏子逗着麒麟玩。看到纪维容进门，离殊停下手中的活计，乐呵呵地唤了一声：“纪姐姐，你回来啦。”
　　纪维容冲她微微一笑，朝九河神女和东华仙君福了一福身，请了个安，慢慢移步到离殊身边，从她手中拿过几个杏子，也俯身喂起麒麟来。
　　那麒麟不愧是灵兽，见是个比离殊美得多的美人玉手纤纤来喂食，都撒开蹄子欢叫着从离殊边上跑开，绕到纪维容身边转悠，咂吧咂吧津津有味地舔着纪维容的指头。
　　陆吾大笑着说：“没想到这群畜生也知道纪姑娘长得比小师妹美，一个一个都奔那美人去了。”
　　纪维容闻言，直起身子，给了离殊一个安慰的眼神，转而对陆吾客气道：“陆公子说笑了。维容哪比得上离姑娘精灵可爱。”
　　陆吾还没笑完，从空中就噼里啪啦落下一阵青杏小雨，准确无误地砸到他身上。放完暗器的某人，一副对自己的失手惊讶悔恨的模样，紧张兮兮地道歉道：“大师兄，对不起啊，刚才麒麟撞了我一下，一不小心，杏子就飞了……你也不知道躲一躲，看！脸都被砸破了……二师兄说脸蛋瓜子顶顶要紧，破了相没了漂亮脸蛋可就没姑娘会看上你了。”
　　“来、来、来，让我看看伤成什么样子了？”说着，她上前一步，眉头故意拧成个大川字，两手抓着陆吾的脸，左看右看。
　　“啊呀呀，师兄，都肿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拿沾了杏子汁水的小手在陆吾的脸上这里拍拍，那里点点，不一会，陆吾的脸上就被绘上了一幅春意盎然、绿遍山原白满川的水墨山水画。
　　不知情的陆吾憨憨一笑，深深为小师妹诚恳的歉意和火热的关切之情而感动，连连摆手说没事没事。
　　那边下棋的华胥和东华听到三人喧闹，一起望过来，看到陆吾的脸时，都按捺不住地要笑出声来。
　　离殊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凑到东华身边，咬着他的耳朵说道：“师父师父，我的画技又精进了吧？”
　　东华难得笑得开怀，梨涡深深，恍若初春的花蕾倏忽绽放，醉意浓浓：“不错！不错！呆瓜树的画技是越来越长进了。”
　　多少年，不曾见到东华如此发至心底的笑容。白衣飘逸，神色潇洒，笑语嫣然，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天界风度翩翩的上仙的日子。一旁的华胥看地呆了，手中的棋子迟迟忘了落下。
　　纪维容心不在焉地喂着麒麟，余光不时地掠过离殊和东华。
　　神女大人的失态一点不落地被纪维容瞧在眼里。等到两人独处时，她踌躇了一会，终是觉得还是告知神女大人为好，遂掩好门窗，凑近华胥，低声禀道：“神女大人，有件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华胥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怎么了？”
　　“神女大人先恕奴婢之罪，奴婢才敢说。”
　　“诶？但说无妨。”
　　“奴婢，奴婢无意间听到离姑娘和玄公子谈天。离姑娘说，说，东华仙君，东华仙君以后要娶她为妻……”
　　华胥闻言一惊，手一颤，端着的茶杯啪地落在了地上。
　　纪维容抢先一步，蹲下身子去收拾碎片，一边小心捡起碎瓷片，一边恭谨地安慰道：“神女大人稍安勿躁，奴婢也是刚刚听说此事。东华仙君钟情那十世孽缘女子，是天界人所共知的事实。此番，东华仙君与离姑娘成亲之说，不过是离姑娘的片面之词，做不得真。况且，他们还是师徒，岂能做出如此有悖伦常之事？是真是假，神女大人还是从长计议，早做打算为好。”
　　华胥没有答话，只是踉跄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手撑着额头，秀眉紧锁，陷入冥思。纪维容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半晌，华胥才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纪维容，声音轻柔，却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意味：“不过是小孩子家的戏言，岂能当真？东华一个堂堂上仙，不容你个贱婢如此诋毁。你需记得自己的本分，回了天庭管好自己的嘴巴，休得传些无中生有的闲言碎语。”
　　纪维容愕然，她万万没料到神女大人听到这个消息会是如此反应，一个激灵就跪倒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神女大人恕罪……神女大人恕罪……是奴婢听错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华胥不再看她，只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院中，回荡着银铃般的笑声。发现离殊把戏的陆吾正嚷嚷着要报仇，两人一跑一躲；东华负手站在一旁，微笑着看好戏，时不时帮离殊挡上一挡。
　　纪维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若寒霜。
　　玄公子，东华仙君与离殊到底是怎么回事？离殊那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她凭什么让这么多人对她好？
　　心乱如麻，脑中反反复复浮现的总是这个问题。
　　仙君府中度日如年。
　　她不是神女大人，做了好几千年的神仙，面对心爱的男人要另娶他人的消息还能处之泰然，整日念叨着个“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的禅语。她只是一个天界的小小仙子，做不到心如止水，断情绝爱，伤心也好，痛苦也罢，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白的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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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如血。弱水滔滔。
　　她早早来到了弱水边候着，江边冷风肆虐，夹带着弱水腥臭的气味，吹得她发丝凌乱，衣裾如蝶，上下翻飞。
　　她浑然不觉，心绪也如那滚滚江水汹涌起伏。
　　离殊来了该怎么开口？玄公子和东华仙君，她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
　　“纪姐姐！”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声。
　　纪维容转身，一如往日，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离姑娘，你来啦。”
　　离殊一路小跑着过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两腮也跑得红扑扑的。
　　“纪姐姐出什么事啦？为什么不能在府里说，非得跑到这儿说啊？”她望了望深不见底的弱水，胆怯地缩了缩脖子。师父曾说过，弱水会蚀骨销金，事关生死，她可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纪维容不理会她的疑问，眸中一面空灵，越过离殊，似乎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离姑娘，我家神女待你师父可好？”
　　离殊忙不迭地点头。
　　“那我待你可好？”
　　继续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那，你与纪姐姐说句实话？东华仙君……与你要成亲的事情是真的吗？”
　　听到纪维容的问话，离殊诧异，奇怪她是从何处听得这消息，暗暗思忖该如何回答之际，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是。师父是答应娶我。不过……不过……不是现在。师父说我刚修成人形，根基未稳，等修成仙身后再做打算。”她老老实实地答道。
　　“既然你对东华仙君有情，那玄嚣下山前说要娶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纪维容的声音沉了下去。
　　一提到玄嚣，离殊来劲了。
　　“二师兄老欺负我，我才不愿意嫁给他。他老在半夜爬到我床上吓我，大师兄拖都拖不走；还有，他老爱去人间倒腾一堆莫名其妙的衣服让我换来换去，我烦都烦死了；还有，经常一大清早把我拖起来，说给我整人间姑娘最流行的发式；还有，一天到晚笑话我我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还有……………还有……………”
　　她一脸愤慨地叙述自己的血泪史，痛陈已滚下山的某人的累累劣迹。
　　“够了！”
　　啪地一声脆响，电光火石之间，纪维容的手已经掠过了离殊的脸蛋，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这个动作来得太快太出人意料，离殊根本没想到回避，此时，左脸颊一片火辣辣地疼，嘴角有隐隐约约有带着血腥味的液体滑下。
　　出什么事了？纪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打自己呢？
　　纪维容紧紧抓住离殊的胳膊，指甲几乎刺进她的肉里，勾起一阵阵钻心的痛疼。
　　“你不过是棵杂树精，又丑又笨，他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他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我哪点比不上你？！哪点比不上你？！你说啊…………”
　　离殊吓得不知所措，只得一步步往后退。
　　纪维容双目通红，眸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火焰，几乎要把眼前的人燃烧殆尽。
　　“你知不知道，被你丢来丢去的那个香囊是我送给玄公子的！我喜欢玄公子，你知不知道！你既然抢了神女大人的东华仙君，为什么还要和我抢玄公子？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
　　“我……我……我不知道……”离殊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
　　面前的人似乎失去了理智，还在步步紧逼。
　　“对……对不起……我……我……我不知道那香囊是纪姐姐的……我不喜欢二师兄的……我……我不会和你抢的……”
　　突然，脚下的石子一滑，离殊一声惊叫，仰身便倒向了浊浪滔天的弱水。

作者有话说

　　一天两更啊……俺吐血了……
ps：呆瓜树会掉下弱水吗？会有帅哥来救美吗？这是个问题……同志们集思广益，欢迎猜测后续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