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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霍晨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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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来得太突然,霍小荔瞬间萌发的概念是:你爷爷的!太丢脸了!
但他茫然的表情在陌生男人的眼里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就在男人落地的前一秒,霍小荔分明看到他淫/秽的一笑,嘴里冒出一句:"呵呵,你真可爱。"
你奶奶的才可爱!
落地后,男人继续调笑道:"怎么?还舍不得放手?"
霍小荔这才注意到,原来他怕死的肢体下意识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襟。
他赶紧松开手,跳出男人的怀抱,倒退几步,来到柳若青身边,像受惊的猫一样,吼道:"你是谁!打扰了你爷爷的雅兴!你爷爷我差点就飞起来了!"
男人噗嗤一下,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你这小人真是有趣!有趣!"
男人笑得尽兴,一旁的柳若青却是冷眼旁观。霍小荔也不吵不闹,反而用一副看待神经病的表情望着男人。
男人面对这一冷一鄙视的两人,难免笑得尴尬了,轻咳了两声,故作正经的道:"在下李玉明,是王爷的好友,近来听说王爷养了个漂亮的娈童,便来看看那不近女色的王爷的眼光。没想到天降美人,正好被我给接住了。看来今日在下要走运了。"
娈童?莫非说的是自己?霍小荔沉思起来,这秦夜末原来不近女色?然后养了个娈童?结果那娈童是自己?
心中有股莫名的压抑升起,将他团团围住,就如同他身上怎么也抹不去的伤痕一样,包裹着他的一切。
"李将军真是雅兴,传言不可信,王爷并未养娈童,这位霍公子是王府的客人。看来李将军是白走一趟了。"柳若青接过话解释道,并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眼看霍小荔听完李玉明的话后,脸色倏地凝重,柳若青虽不喜欢他,但也不想王爷的名誉受到损害,再说,比起霍小荔,他更不喜欢这个李玉明。
李玉明丝毫不在意柳若青的冷淡,反而嗤笑着将柳若青打量一番,大有挑衅的意味。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柳大将军。将军不给皇帝更衣,不伺候王爷,如今反而伺候起王爷的娈童了?"
论冷嘲热讽,柳若青明显不是李玉明的对手,但他似乎也习惯了,再怎么难听的话也不会令他发怒。无言的愤然中,两人望向彼此的眼神,竟似曾相识。多少年前,他们谈兵论战,彻夜言欢,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对峙,只是那时的心情,如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里没有李将军想见的人。请回吧。"
柳若青做了个请的姿势,顿了顿,随后又加了一句:"请李将军以后不要从后门进来,免得在下误以为是贼伤了将军。也请将军不要不请自来,王爷公事繁忙,无暇接待。"
这个'请'字,不知何时也变成了嘲讽人的话,听起来刺耳非常。李玉明收起方才的嚣张,眼眸间多了点无奈与疲惫。
我想见的人,难道你不知道是谁吗?
何时开始,这样的话他只能摆在心里,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机会说出口?
深深地望了一眼眼前这个人,还是以往那样清瘦,根本不像习武之人,但功夫却是当朝武将中唯一能与他匹敌的。
“既然王爷不在,那我也不便打扰了。告辞。”
拱手作揖,不改最初的猖狂洒脱,却也不再无理玩物,再看一眼心中牵挂之人,眼神便果断移向霍小荔。这个小人儿虽也可爱,但毕竟非他所爱,更何况家里那些个娈童也不比他差,至少比他温顺。
不知王爷到底看上他什么?看来他们的兴趣果真相差甚远,当初若不是因为柳若青,他也不会讨好献昧这个王爷。
“霍公子若是有兴趣,大可来在下府中做客,在下可以教公子更多功夫。”
说着嘴角不由笑意盎扬,这小人若是给他调教,一定让王爷更加满意。
柳若青将他那污/秽的想法看在眼里,脸上即刻露出不悦。一直沉默的霍小荔兴趣却却地看了看李玉明,知道男人在和自己说话,但也懒得理会他。兀愣的将男人望了几眼,却连嘴都懒得张开。就像一只慵懒善变的猫,对人类的挑逗无动于衷。柳若青也觉得有些奇怪,要是换作平时,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看来霍公子是没兴趣了,那在下告辞了,不过在下的地方是随时为公子准备的。公子若觉得王府呆腻了,不妨去找在下。”
李玉明说完,笑了笑离开了。他也并非喜欢霍小荔,只是调教王爷的东西,似乎是件值得挑战的趣事。
李玉明离开后,柳若青让霍小荔先去休息,功夫明日再学。霍小荔也像是突然对功夫失去兴趣似的,果断答应了。
“师父,你和那人很熟?”
霍小荔与柳若青同行,各自回房休息的途中,一路沉默的他突然问道。
柳若青有些意外的看向他,清雅淡漠的脸庞甚少有表情。
“还在朝中当差时的同济。也不算认识,只是一起商量国事的人。”
嘴里说着和表情不相符的话。那人曾与自己甚合,不论是理想还是办事手段,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沉迷于花天酒地,腐晦不堪。
“嗯……这样啊……”
察颜观色可以说是霍小荔的强项,那人与柳若青定是有些纠葛,但毕竟与他无关,他也不算有兴趣,便不再多问。
霍小荔一日未见过秦夜末,向柳若青问起,他也只是说王爷稍后会回,请他自便。
小豫兴高采烈逛完闹事,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一进门便瞧见霍小荔坐在茶桌前,单手支着下巴发呆。看见她进屋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一直望着墙上的字画。
小豫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零食,问道:“爷对字画有兴趣?”
“嗯?”
霍小荔茫然的望向小豫,眼神仿佛在问:什么字画?
小豫忽地来了兴致,心想这霍小荔也有这么可爱温顺的时候?像只乖巧的小猫咪,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
“爷怎么了?有心事?”
霍小荔懒散的抬起桃花眼,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自觉地伸向小豫放在桌上的零食,随手拿了一样放进嘴里。
问道:“秦夜末呢?”
小豫眨了眨眼睛,也随手拿了样吃的放进嘴里,说到:“不知道啊,今天还没见过他呢。”
“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
酉时?霍小荔可不是学历史的,这古代时辰是怎么算的?
霍小荔望望窗外,心想反正就是差不多傍晚了吧?
“哎……”
小豫望着无精打采又唉声叹气的霍小荔,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思病?
“爷你才多久没见王爷?怎么就开始挂念了?”
“挂念?”
“对呀,爷这是相思病,一刻不见王爷都会魂不守舍的。”
听完小豫的话,霍小荔望了望茶杯里的水,又随手拿了块桂花糕,优雅的放进嘴里,慵懒的嚼起来。
“爷!”
本来以为自己精准的理论会得到霍小荔的认同,甚至让他恍然大悟,最后害羞不已。谁知道霍小荔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直接无视了她的话。
小豫微嗔,霍小荔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视线又放回那堆零食里。说道:
“我是有事问他。”
“有事?”
“嗯……”
“什么事?”
小豫瞪着大眼睛,盼望着霍小荔的答案,不知怎么的,今天的爷特别慵懒,说话速度慢得可以急死人。
“他是不是要养我。”
“哈?!!”
终于听到答案,但这完全超过小豫脑容量的范围。她出去逛街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养?!养?!爷……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爷这么快就回心转意,想和王爷长相厮守了?
“爷不是随柳公子练功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练功?太无聊了,放弃。”
“那那……然后呢?为什么?为什么爷突然想……”
“练功时突然来了个人,说我是秦夜末的娈童。不知道谁放的消息。但既然传开了,我就想问问秦夜末是不是要养我。”
霍小荔说的轻描淡写,实在看不出他在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而且之前他不是还很讨厌王爷吗?
“爷的意思是要王爷负责任?”
“嗯……看他愿不愿意”
没想到爷居然是个夫唱妇随的人?小豫一把抓住霍小荔的手,激动的说道:“爷放心!王爷一定会负责的!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霍小荔看着自己被纤纤玉手包裹得严实的手,问道:
“你确定?”
“嗯!”
“那就好……要多少好呢?”
霍小荔抽回手,托着腮帮沉思。
小豫见他如此认真,便给他拨了几颗瓜子。问道:“什么要多少?”
“钱……还是要房子?”
小豫一时没听懂霍小荔的自言自语,好奇道:“什么钱?房子?”
“就是秦夜末要给我的东西啊。”
霍小荔抓起瓜子往嘴里放,似乎觉得不够,眼神示意小豫多剥点。
小豫手上剥着瓜子,脑子里一片混乱。
“爷,什么东西?为什么王爷要给?”
霍小荔等着她剥好瓜子,抓几颗放进嘴里,才说道:“不是你说的嘛?他会负责。”
小豫越发不明白了,眉毛拧成一团问道:“爷不是要跟了王爷吗?还在乎这些?你要什么王爷都会给你的。”
“谁说我要跟他了?”
霍小荔吃腻了瓜子,觉得有些口干,便将剩下的推到小豫手边,自己倒了杯茶,细啜着。小豫没好气的推开瓜子,追问到:
“爷不是说要王爷养吗?爷不是想要跟了王爷吗?”
霍小荔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比刚才精神了些。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是问他要不要养我,如果他愿意,那我就敲他一笔。作为被人当成娈童的精神损失费。谁说我要跟他了?”
小豫直楞楞的看着他,满眼的难以置信。
“爷!你……你真是!太伤害王爷了!太卑鄙了!”
霍小荔平白无故被人骂,有些不乐意了。站起身盯着小豫,随手不忘抓块糕点放进嘴里。说道:
“卑鄙?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你居然帮着外人说我卑鄙?你傻啊!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我可是被人当成娈童诶!我的一世英明就这样没了!要点钱有什么关系!再说他秦夜末本来就心怀不轨……”
“爷!”
小豫也不满地站了起来,替秦夜末申诉道:“王爷对你可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被人说娈童那也是爷你自己的相貌问题,哪能怪王爷啊。”
没想到这丫头灵牙利齿的,还专门攻击他的痛处。霍小荔从来不和女人争,呼了两口气,淡定的重新坐回位子上,说道:
“小豫,你才和秦夜末认识几天?怎么就这么帮他了?还有,你到底受的是什么教育?为什么总认为我和他两个大男人可以在一起?”
小豫见他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说话,自然也不胡闹了,也跟着坐回位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说:“没想到爷这么迂腐,这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嘛,我见多了。就是没见过像王爷这么好的。我是替王爷不值得,喜欢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他这么好的一个人要什么没有啊?非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弄得人不像人,到底是为什么他要受折磨?谁先喜欢上谁就输了吗?为什么要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多辛苦……多累……”
小丫头刚开始说的在理,之后越说越不对劲儿,水灵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瓜子,仿佛和它有仇似的。但那愤怒的双目里隐藏的悲伤,却是怎么也掩不了。或者她本人,并没有想要遮掩。霍小荔从没见过这样的丫头,忽然想起最初与丫头相遇时,他也有这样的感觉。这个伶俐的姑娘,或多或少有些表里不一,但她从没想过去隐瞒,只是别人看不透罢了。
有这样的人,我行我素,不被理解。不是他们太难理解,而是从来没有人认真去理解过。特别是那些害怕受伤害的人,从来不愿去理解这样独断的人。但其实,独断的人若是找到想要的东西,比任何人都来得执着。只是他们不轻易想要什么。霍小荔觉得,这样的人并不讨厌,但却无法喜欢。
“你不会喜欢我,因为我们是同类。”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话,记忆模糊的勾勒出说话人的嘴脸,霍小荔深深地将眼睛闭上,再睁开,一切又回到了不属于他出生的年代的风景。心里突然松了口气,尽管他从未想过逃避过去,但至少,他比较喜欢现在。
对面坐着的女孩望着他,用那种久违的眼神,敌意,或许不是,而是恨。
他并不觉得惊讶,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爷,你不喜欢男人吗?”
小豫的问话很奇怪,仿佛认定了他应该喜欢男人似的。也许这丫头自己没发现,她现在的脸,多有趣。或许还是那句话,发现了,但不屑去隐瞒。
霍小荔喝了口茶,道:“不是不喜欢男人,而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你喜欢他吗?”
放下茶杯,桃花眼不偏不移的对上小豫的眼睛,那双此时已经动摇了的眸子。
“不喜欢……王爷是喜欢爷的吧”
霍小荔又喝了口茶,视线并未离开过小豫。那样的直视就像一把火,将她的表皮包裹,燃烧,殆尽。
你知道我分明问的不是秦夜末。
霍小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懒散的'嗯'了一声。
或许他与小豫之间,还不是时候说太多。
“爷……为什么会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呢?”
小豫和霍小荔相对坐着,一人面前一杯茶,桌上堆得满满的零食开始人间蒸发。此时的两人,一个懒散,一个无力。
“不知道呢,或许喜欢上的时候不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吧。”
霍小荔打了个哈欠,还颇认真的道。
“那要是爷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会怎么做?”
霍小荔这次没有马上回答,想了一会儿道:“除了让他喜欢上自己,想不到别的办法。”
“可若是他不可能喜欢自己呢?”
“那就别喜欢这种人啊!”
“可喜欢上了呢?!”
两人的对话渐渐变成了对吼,一人一句,吼来吼去。
“那活该啊!”
“哪有这种事!”
“本来就是!”
“你不讲理!”
“谁和你讲理了?”
“你欺负女孩子!”
“哪有你这种女孩子?”
“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我们才认识几天?”
“你好过分!”
小豫这丫头还吼上瘾了。不过霍小荔也觉得好玩,有时候有个不怕死的和你没大没小的丫头,也是一大乐事。见小丫头真的生气了,霍小荔有些无奈,这丫头还说他没心没肺,刚才还对自己摆出敌意,现在又像孩子一样撒娇。说不定这丫头才是最没心没肺的那个。
“如果真的喜欢,就花一生时间去让他回心转意吧。”
霍小荔温和的说道,那双无论看几次都会被勾魂的桃花眼,温柔的注视着撒娇的丫头。言语间的突如其来的平和,充满了陌生感与无可抗拒的魅惑。
“如果做不到,就放弃喜欢吧。”
最后的话虽然有些严厉,但小豫突然明白这或许是真的答案,没有要花一辈子的勇气,也就没有说真心的资格。这个不懂爱的少爷,居然能说出多少情场高手不敢说的话。这个没心没肺的人,若是喜欢上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里,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有趣呢。
这里的人,也比她想象中更好玩。
霍小荔和小豫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天逐渐黑下来,他们也东拉西扯的说了很多。小豫这丫头和霍小荔有几分相似,说话总是很随意,思维也总是很跳跃。这丫头最初的人情世故脸,或许也是她的一张面具吧。就如霍小荔最初的直觉一样,这丫头非常适合当骗子。或许当初即使没有霍小荔的搭救,她也不见得会出什么事。
但她出不出事,和他救不救她,还真是两回事。至少当事人都这么觉得,一切,不过是为了好玩罢了。
“爷快洗洗睡吧,我回房了。”
“还早呢,就要回去?”
这古时候的人都这么早睡?
“我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怎么能一直待在男人房里呢?虽然你是娈童,但我也有操节的啊。”
“死丫头,小爷我可不是娈童。行了,你走吧,爷我不陪你三姑六婆了。”
霍小荔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斜睨着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摆摆手,让她出去。
这丫头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哪有丫头嫌时间晚不愿伺候主人的?不过看在她今天带了这么多零食回来的份儿上,霍小荔决定饶了她。
送走疯丫头,霍小荔看看茶桌上吃剩的零食。心里不由暗骂小豫这丫头邋遢,不过他也懒得管,反正是秦夜末的房间。
这一天真没见过秦夜末,他真有那么忙吗?怎么自己跟个怨妇似的在这等他?他却不知哪逍遥去了?哼!他才不要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王府太无聊了!不知道这的晚上好不好玩?”
霍小荔向来是个行动比想法快的人。说着便打开房门,准备出去瞧瞧这里的夜生活。
“哈,这里的空气就是好。”
刚打开房门,夜晚微风拂过,草木悉索。闭上眼贪婪的呼吸,清澈洗净五脏六府,久违的爽朗,大脑的画面越发清晰。
分明失去了记忆,却一点也不觉得浑浊。
“霍小荔!你疯了!”
“我没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是你哥!”
“你不是!霍淄誉,你不是!”
那个干净得透明的少年,高高的鼻梁,小巧的脸,执着纯洁的单眼皮。就像天使一样的存在,没有一丝杂质。单纯简单,固执炙热。那样一个洁白无暇的人,眼里为什么会映照出他的样子?
原来那个少年的名字叫霍小荔。他叫我什么?霍……淄誉?
“唔……”
霍小荔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身体仿佛在反抗他的思绪一般,躁动翻腾着,要将他沸腾,蒸发。
“霍小荔……”
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霍淄誉?是什么?
今夜的月光特别皎洁,分明是却月季节,竟如此嚣张的挂在苍穹,发出阴明的亮度。
秦夜末办完事,一路上不时望向今夜的月亮,它仿佛渴望着更多黑暗似的,拼了命发光。快步回到王府,想来一日未见小人儿,不知道他风寒可有痊愈?
秦夜末刚走过后院,来到那本属于他的房间,便见到小人儿半跪在地上,卷缩地靠在门边。
秦夜末急忙走近,想将他扶起,却发现霍小荔的身子像石头一样僵硬,双眼倥侗无力,似乎已经失去知觉。
“霍小荔!霍小荔!”
极力地唤着他的名字,小人儿好不容易动了动,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秦夜末,嘴里竟呢喃着:“霍小荔……霍小荔…”
又是这样,他又开始叫自己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叫不醒他,秦夜末立即运气将他弄晕,厥过去的小人儿眉头紧蹙,表情十分痛苦。秦夜末并没有将他带回房间,而是将他抱在怀里,许久依旧。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也许他应该有许多问题要问霍小荔,但当他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仅仅两句话,就包含了所有疑惑。但这仅仅两个问,竟让他更加疑惑。
霍小荔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后花园的瓷桌上。淡蓝色的月光映射在池塘里,幽幽暗暗的光芒反射到瓷桌上,身旁坐着的男人身着一身素雅的白衫,在这大地反射出的无数月光中,映衬得鲜艳夺目。令刚睁开眼的霍小荔一时间忘了所有动作。
“醒了?身体好些了吗?”
秦夜末正品酒观月,顺便观霍小荔。
这样的夜晚很少见,或许是因为在这个熟悉的王府里,第一次多了他不熟悉并且感兴趣的人吧。
霍小荔似乎忘了之前的事,有些迷惑的问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不记得了?我回来时看到你蹲在门外,怎么叫都叫不醒,便让你昏睡了。”
霍小荔努力回想秦夜末的话,他记得自己是要去外面玩的?之后突然头痛?然后……果然,失去记忆并不是件好事。
“噢,你今天去哪呢?”
霍小荔并未打算追究自己的反常,开口又是另一个话题。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刚才的事?”
秦夜末给霍小荔倒了杯酒,看来是想畅谈了。这样的夜晚,加上清新的空气,霍小荔觉得,饮酒再适合不过了。
不客气的拿起王爷为自己斟的酒,喝了一口。
秦夜末继续说道:“上次也是,每次你神志不清的时候,就会叫自己的名字。”
霍小荔喝起酒来显得特别安静,不出声耐心的等待秦夜末说完,或者说他只是没找到要说的话,所以无从开口。
过了许久,秦夜末见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开口问道:“霍小荔,是你的名字吗?”
男人的声音很沉着,一点都不像好奇的样子。其实他们之间不过是认识几天的人,对一个人好奇也不过是一种冲动。这样的情绪很莫名其妙,就连本人也不知道何时会失去感觉。
秦夜末承认自己当初是一时冲动买了霍小荔,只是这个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难以琢磨,更别说控制了。对于自幼便位高权重,呼风唤雨的秦夜末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让他手足无措的事。以往江湖上,皇室中,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斗志搏勇的事,都难不倒他。现在一个霍小荔,便让他头痛不已了。他不算是不讲理的人,但也从未试过有人违背过他。再加上他从不好女色,这男女欢爱之类的事,他是完全没有兴趣。所以这霍小荔还是头一糟,让他摸不透看不清的事。
他只会遵从自己的感觉,买霍小荔是如此,留霍小荔是如此,查霍小荔也是如此,不过是这样想了,就去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人儿总是对他很戒备。
霍小荔看着这个被月光洗礼的男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执着。墨楚贤是单纯好骗的傻子,但这个人并不是,为什么他要与自己纠缠?
莫名其妙的买下他,自以为是的将他禁在王府,纠缠不清的叫人跟踪他,想尽办法留住他。可是自己一开始并未骗过他什么,为什么会惹上他?
最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拿他没有办法。
池塘里的水很清,里面的小鱼也借着月光,披着一身铅华,偶尔越出水面招摇。
花园里的花草树木也躲在这层幽暗的明亮里,偶尔随风摇摆着枝桠示好。
瓷桌上,酒杯里,承载着透明的液体,甘涩甜苦交杂。
时间不管怎么前进,今夜的风景都像静止一样。
“我没有记忆。”
他们之间,总是不安分的争吵,亦或者太过安静的畅谈。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居然能谈出个所以然。
霍小荔的话先是让云淡风清的秦夜末一惊,随后便是觉得好笑。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居然也会上青楼,也会行骗做乐,逍遥自在。
根据秦夜末对霍小荔的调查,这个人是刚来到这个地方的,不知道他之前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去过什么地方。不过可以肯定他在这里没有住所没有工作,也没有亲人。
“也不是完全不记得,只是断断续续,几乎不记得。”
霍小荔见秦夜末有些不相信,便解释到。
秦夜末听他说的淡漠,向来冷漠的王爷也难免有些不平静了。失忆他没试过,但失忆的人,会是这个样子吗?
“所以你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以为霍小荔就是我的名字,不过看来不是。”
霍小荔饮了口酒,露出满足的表情。
“那……你身上的伤?”
“你果然看到了?还上过药?真是费心了。”
霍小荔难得客气的笑了笑,月光下那对桃花眼闪烁着魅惑。
秦夜末咽了口唾沫,口渴似的喝了一大口酒。神态依旧冷漠。
“我以为你会骂我看了你的身体……”
一个总是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如此诚实的说出这样的话,霍小荔总觉得有些好笑。看来那个姓李的说他不近女色并非夸张。这个男人看起来是会令女人疯狂,并且玩弄女人的样子,但可能这方面是个冷感的白痴呢。
霍小荔露齿轻笑,眼角微弯的线条,白皙的脸蛋,夺去了月光的熠烨。
秦夜末有一瞬看呆了。
“本来是想骂你的,不过现在算了。”
说着冲着秦夜末又是一笑。
秦夜末突然觉得,这样的一个人,那样的伤口一点都不配他。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去呢?
他们不再说话,不知为何,霍小荔今夜心情特别好。有酒有月光,还有好风景和空气,人生不过如此了。其实他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这个时候,身旁若坐的是知己……哈,不过秦夜末也不是坏人。
“月亮月光耀,
晚霞晚暮照,
七月玫瑰八月凋,
十年韶华怎不了,
唉,覆水难收,覆水难收。
难得晴天烈阳在,
为何飓风刮绿海,
只奈血脉债,
还过春来冬去,
又到夏季玫瑰开,
唉,好人难当,好人难当。
前世今生愿天涯,
知恩图报赴海角,
来时去时野风吹,
还时归时骤雨过,
楼下的人儿落,落
我心追,忆成破,
骗世骗人骗不过,
执着,执着。”
小人儿又哼起了小曲儿,只是这次不再没有词儿。
前两段听着有些寂寞,后一段却让人觉得落魄。但不管是寂寞还是落魄,曲调里都有他独特的傲慢。
仿佛不经意间,诉说着荡气回肠。又仿佛天崩地裂时,清唱着世态炎凉。
秦夜末从没听过这样的曲子,既不凄怆,亦不悲亢,不似生离死别,也不道地久天长。仿佛谁不经意路过,留下几个脚印。看得见就有,看不见便没有。
他看着小人儿犯起红晕的脸,是啊,更像是喝醉酒的人随意唱出的词。
但却是让人心悸的疯言疯语。
小人儿一直唱着,秦夜末在一旁喝了几杯酒,也不知道小人儿是不是醉了,嘴里的调子哼得随意又动情。
“别唱了。”
秦夜末终于放下酒杯,一手抓住小人儿正往嘴边送杯子的手。
霍小荔停下来,看向他。
弹指间的对视,却像是在诉说千言万语那般。
“不好听?”
霍小荔显然有些醉了,但却是清醒的。
问话时酡红的脸颊,沾满露气的眼眸,让秦夜末喉头一紧,半晌才说出话来。
“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吗?以前的曲子也忘了吧。”
男人的声音依旧深沉,但却像是一层轻柔的纱,轻轻地抚上霍小荔的脸。
霍小荔确定自己应该是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此时的秦夜末很可爱很顺眼呢?
他乖乖的闭上嘴,将秦夜末看了又看。男人被望得有些不自在了,缓缓松开手。
他这才开口:“我觉得你比之前可爱了。”
秦夜末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说过可爱。或许小时候有,但有记忆以来,绝对没有。
男人有些不满的眯起眼睛,嘴角上扬到危险的角度,脸慢慢靠近霍小荔。压低了声音问道:“可爱?”
霍小荔推开他的脸,不以为然的道:“別靠那么近,不可爱了。”
秦夜末又再次靠近他,说道:“既然这样,那以后都靠这么近好了。”
霍小荔近距离望着男人的脸,深邃的五官十分好看,但确实称不上可爱,自己怎么会一时觉得他可爱呢?
“好吧,我看错了,你离我远点。”
“为什么。”
“脸太近了。”
“不好吗?”
“不好。”
“可是我喜欢。”
男人似乎有种莫名的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就是逗着他玩。霍小荔肚子里的坏肠子瞬间七上八下的蠕动起来。
“喜欢是吗?”
粉嫩的嘴唇翘起,笑得有些心怀不轨,桃花眼对上男人的眼睛,不偏不移。
男人正在发愣,霍小荔凑上去,嘴对嘴的碰了秦夜末的嘴唇。感觉不错,哈哈。
秦夜末瞪大了凤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哈哈,这个反应太好玩了!还要靠这么近吗?”
霍小荔发出胜利的笑声,秦夜末愣在原处晌久。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夜末认真的看向笑得缺德的霍小荔。
霍小荔收起笑容,也回望男人的眼,道:“不就是亲一下?”
秦夜末这次并没有眯起眼睛,那是他发怒的前兆。所以,这次他没有发怒。但他却盱视着霍小荔的双眼,许久没有移开。
霍小荔也理所当然的望着他,不明就里。
“那你以后再也不要对我做这种事。”
秦夜末依然望着霍小荔,眼里没有愤怒,只有认真。但这认真里,似乎还有一些厌恶。
霍小荔被这样的眼神激怒了。
他在瞧不起他。
“那你以后也不要靠近我。”
霍小荔不甘示弱的盯着秦夜末的双眼,说得清晰。这有关到男人的尊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小看了,也是第一次觉得很受伤。霍小荔并不是一个会隐藏情绪委屈自己的人,一旦觉得受伤,一定会反击。
秦夜末不再说话,保持着最初的距离,眼神淡漠地喝起了酒。
霍小荔也不再说话,时不时望向秦夜末,发现对方一点都不看自己。
既然这样,霍小荔当然也不再看他,有酒就好了,何必跟这良辰美酒过不去?
两人这样子的沉默已不是第一次。
只是这次特别久。
霍小荔觉得一个人似的喝酒太无趣,天色也不早了,酒也喝够了,于是站起身准备回房睡觉。这秦夜末的梁子是结大了,不过他决定明早起来再想整他的方法。今天实在是困了。
霍小荔一摇一晃的站起来,秦夜末伸手想扶他一把,霍小荔甩开他的手。
心想气还没消呢,一边凉快去。
霍小荔踉跄地离开桌子,向自己房间走去。
秦夜末也跟着站了起来,见霍小荔不理他。终于开了口。
“霍晨初。”
男人的声音并不小,在这黑夜惊起满地月光瑟瑟。
霍小荔回过头,有些惊讶的望着男人。
“霍晨初。”
男人又叫了一次。
霍小荔感觉到他似乎在叫自己。
“既然你已失去记忆,那以前的一切已与你无关。霍小荔这个名字也不是你的。那么你就叫霍晨初。”
“霍晨初?”
“不喜欢吗?”
霍小荔看着男人的眼睛,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男人的眼神和之前一样,很认真,却没了厌恶。他开始不明白这个男人了。难道他沉默这么久只是为了想这个名字?
霍小荔好笑的望着他,点了点头,道:“还不错。我要了。”
秦夜末随即笑了。这个笑容很好看,至少摆在那张淡漠的脸上会让人失神。
霍晨初……他的新名字?
又一次有了新名字,是不是代表他真的可以忘记过去了?
哈,过去?他不是早就失忆了吗?
或许只有他知道,失忆和忘记,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