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章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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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刚有微光轻洒，琳琅估算了一下时辰，拿了布带和药膏给仍在昏睡中的李毓换药。尽管手下的动作已经尽可能的轻柔，但仍然不可避免的惊扰到李毓。
伤在腰腹部，换药自然要解开衣衫。太子妻妾虽不多，但侍女加起来也非是个小数目，可毕竟给自己换药的这个人却是挚爱之人的师姐，难免有些不自在。紧抿了唇，微微骗过头去，并不去看那个乌丝垂下手中动作轻柔的红衣厉鬼。
“真是劳烦师姐了。”
琳琅浅笑：“客气话就不必了。”
此时此刻，即便是再如何巧舌如簧，思绪敏捷的人，以袒露肌肤的状态对着并不能成为遐思对象的人，一时也难以找到话题。
所以此时的李毓依然有些尴尬，坦然的让若水的师姐替自己换药，在太子看来比同时面对朝中那几个老油子还要困难。
好在这种不自在并没有持续太久。
院子里忽然传来异响，显是有人未经主人允许便进来。
琳琅正自将先前涂的药小心擦掉的手并没有停：“看样子有客上门，想是来接殿下的人吧。”
“如此失礼的闯入，倒还需虞师姐见谅。”
“自然，他们若是不闯，我倒要质疑这些人的居心了。”琳琅手下忙着，嘴也没停，仍是清清淡淡的开口，“只是院中布了阵法，没什么危险，我眼下离不开，殿下不介意他们在阵中困上一时片刻吧。”
顿了顿，又道：“拖个一会儿，便也知道到底是哪方人马先到了。”
如此一说，李毓自然也找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何况前些日子收到某人不日返京的消息，心中笃定若是宁王知道消息，那么来人之中必有此人。此人师从巫山重隐子，自称机关算学天下难逢敌手，想来外面的阵法大约也是困不住他的。
李毓方要开口应下，却听得远处男人的惊呼和女子的啼哭声响了起来，间或有凄厉的惨呼夹杂于其中，细辨其因依稀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还我命来。”
“这是……？”听起来不像是说得那么没有危险啊。
绯色衣衫的女子仿佛才想起来的样子：“我忘了柳姑娘还在外面，不过她那点道行，也就哭哭罢了，想要伤人是绝对不能的。恩……看起来今日柳姑娘的心情不错呢。”
李毓苦笑，知道自己那六弟大约是在哪里得罪眼前这位了。正待开口就听某人的嗓音响了起来：“不要乱动。这阵法越动却是厉害。”想是用内力使声音远播。
琳琅的手顿了顿：“看起来倒是个奇门遁甲的行家。这么短时间能看出这些端倪，竟是巫山重隐子大师的高足亲至。”
李毓闻言忽有种冷汗涔涔的感觉。
还未照面，仅凭着这些细枝末节便已经正确的推测出了来人的身份，这般心智堪比母后，若非身为女子，若是身为敌手……简直不可想象。
“看殿下的样子，来的果然是自己人。”琳琅轻笑，“自然，殷三公子是殿下的表弟，定是站在殿下一边的。”
说话间，琳琅已完成了手上换药的工作。
袍袖轻扬，一缕真气击开窗扇，竟使房檐下悬挂的护花铃叮咚作响起来。
响声三长一短，之后戛然而止。
琳琅伸手又关了窗，转向李毓道：“大约这就来了。”
殷紫悦觉得自己这回算是被那缺德的六表哥坑了。太子的消息一传来，自家的皇帝姑父就密令自己带着人马前往安化门西十里外的杉树林带回太子。
另一路当做诱饵引人上钩的角色让六表哥事先领去了，谁不知道那位表面荒唐的王爷为了自己嫡亲兄长的事情窝了怎样一肚子火，准是想着先一步揍人去了。
当然他承认自己十分想见见表哥口中那个貌美如花的女鬼。
即使事先做了准备将意图谋刺太子的人引开，但有上谕压着，殷紫悦此行带的人也并不多，力求绝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就是这群精兵，虽然预料到了此行并不能十分顺利，但也没猜测到这不顺利究竟来自何方。
目的地的小院十分安静，青砖灰墙。
早听说前来报信的似乎是个美丽的女鬼，众人都在身上佩戴了辟邪的符纸。
投石问路之后，众人便相继翻墙而入，走了不过几丈距离，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院中布有让人迷失其中的阵法。
殷紫悦师承重隐子，机关算学自然涉猎不少。眼前的阵并非为了伤人所使，要破虽需时间，却也并不艰难。他正在观察阵法默算阵眼所在之处时，忽有嘤嘤啼哭之音响于耳畔。
一个桃红柳绿的女子出现在五丈开外的地方，泪如雨下，手中一方丝帕不时用来擦眼。
殷紫悦一见这女鬼额上的筋络便有些不受控制。
蛾眉杏眼樱桃口。
好一个美丽的女鬼……
他那个六表哥大约是温柔乡里沉了太久，脂粉堆磨坏了眼睛。
这女鬼发束高髻，面如银盘，眉如蛾翼淡扫，眉心中贴着金箔花钿，脸颊处绘了两道月牙状斜红，唇正中点了樱桃大小的唇脂。桃色的半臂衫，翠绿的石榴裙。
这打扮与装束无疑是玄宗时长安的流行，那时女子以丰腴为美，若是按这个标准，眼前这鬼倒真是个美女。
只是光宗平定安史之乱后，这丰腴为美的风潮逐渐淡了去。
一则是光宗不喜玄宗的贵妃杨氏，另一则是光宗的皇后与妃子不说苗条也是身材匀婷之人。虽不至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的地步，但时日一长，这长安城中再没有谁标榜丰腴之美。
那时时兴的妆容在如今看来，着实有些可怖。
对着这样一张脸，别说静心思考阵法的破绽在哪里，能够不惊呼出声都是一种挑战。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还我命来。”女鬼凄厉的声音犹如钢刀刮骨。
那烦请您该找谁找谁去……若是在外面，十个这样的女鬼也让殷紫悦给灭了。可惜如今身在阵中，这女鬼亦受阵法保护，想落得个耳根清静实在很难。
强让自己不理会外物，细细观察着这院中的一花一木，一石一树。殷紫悦计算着阵眼可能存在的方位。
只是越算越有些心惊。
懂得这样的布阵之术，院子的主人绝对是个高手。
这般手法，有些似曾相识。
不过稍加不注意，带来的几个人已经在非自然的迷雾中失去了踪迹。
他蓦然将内力注入声音，开口道：“不要乱动。这阵法越动却是厉害。”
他左踏一步，又后退一步，蹙眉苦思。
如果要破此阵，看起来怎么也要半个时辰。
虽然从阵法便已看出院子的主人对自己等并无恶意，但他还是有些想叹气的冲动。
太子殿下您到底是被什么人救了啊。
认命的心算着阵法的变化，直到被一声侯爷打扰了思路。眼神不悦的扫向下属，才蓦然发觉阵法已经被人解除了。
推开房门的时候，殷紫悦气犹未平。正看到床上半卧着，除了脸色苍白点没有任何异常，正在一个窈窕身影的服侍下用汤的太子。
“美人相伴，殿下当真惬意。”
李毓自然知道自家表弟不平的是什么。
“表弟此来辛苦。”
“怎及得上殿下辛苦。区区不过是邂逅了一下浓妆艳抹身如水桶的女鬼而已。”殷紫悦毫不客气的开口，完全不怕太子治他一个不敬之罪，“表哥这容貌果真是出类拔萃，人鬼通杀，区区真是无限景仰啊。”
被这位表弟在容貌上开过无数次玩笑，对方又是屡教不改之人，李毓只当没听见。
“这位姑娘莫非是屋主？区区殷紫悦，仰慕姑娘之名前来。”
琳琅此刻正将手中的碗放置一边，侧脸正好对着殷紫悦。
“怎么会是你？”
琳琅闻言转过身，眯眼打量了殷紫悦一番，知道自己大约在习过捉鬼之术的人眼中，面貌应该是清晰可见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
“红衣厉鬼……”殷紫悦锁眉，“来之前便听说你死了，说是病故。病故之人能成厉鬼？他下的手？”
随即自己否决：“不对，这世上害得死你的能有几个……莫要跟我说一时不查着了道。你这个样子，他知道？……他定然不知道，若是晓得，还得怎么翻了天去。那人定不可能还活得逍遥自在。”
“殷三公子这自问自答的本事真是很有长进。”
“什么自问自答，都把自己玩成鬼了，还给我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给谁看。”方才还一副谦虚有礼的翩翩佳公子转眼就换了个形象。
“你们认识……？”李毓看着两人的交谈完全不似陌生人。
“你没见过她？”殷紫悦有些意外。
“她是若水的师姐虞姑娘，日内刚初识。怎么？”
看着琳琅的眼色，殷紫悦咳了一声：“方巧认识这位……虞姑娘的师兄。”
这话显然有些隐瞒，尽管想更多的知道一些若水的情况，但殷紫悦的说法显然是不想透露太多，李毓也就点点头不再问。
“正事却是差点忘了。”殷紫悦叫了人进来，“陛下命我带表哥去个地方。”
一面命外面的人将早备好的马车停到院前，一面亲手将太子扶出房门。
临行前，琳琅对着殷紫悦道：“今日你遇到我的事，还是莫要对他提起才好。”
“你……”他一副气得被噎到的样子，恨恨的说，“自然，一个两个师妹都是被人害死了，这种事他还是不要知道为妙。”然后拍马当先而走。
倒是车内的太子撩开帘幕，对着琳琅郑重道：“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琳琅轻笑，这番说辞可不像是一国太子该说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章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