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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七 ...

  •   章七
      “原来是局。”青年苦涩开口。
      “居然是你。”宁王进入屋内看到房间内的身影时,虽有准备但仍旧有些错愕。
      “竟劳国师出手。”青年似乎是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却并没有被抓住要害的畏惧。
      屋内的人,一袭银白长袍,眸色浅淡,眼尾微微下垂,眉梢眼角皆是倦怠气息,目光流转之间带着些许疏离,看容貌不过二十许,正是人称智近于妖的,先任国师锦淙。
      锦淙勾唇而笑:“表弟如此阵仗,我怎能不来凑个热闹。”
      青年紧绷着唇,并未接话。
      “当然,”锦淙浅琥珀色的眼瞳飘向一边,“来的并不只我一个。”
      说罢,这个看起来有些妖气的男人缓步走向一旁。
      青年这才看见,锦淙的身后静立着一个人,方才只注意到他,再加上他那一身宽袍大袖,并没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青年视线触到那人的时候,便犹如被雷击一般,仓皇跪了下去。
      那人一袭青莲色的常服,并不十分高大,面容生得也并不是令人震慑的样子,有些清贵之气。
      此人,正是当今天子,早年被誉为军神的人,名讳曰燎。
      青年深知此人面上的表情从不能代表他的心情,但却没有胆量抬起眼去看那人的眼瞳猜测他的情绪。
      其实又如何用得着去看,自己妄图刺杀的,是他倚重的太子。
      他当年无心皇位,却依旧被卷入那场为登上含元殿最高位置的血色杀戮之中。
      君不君,臣不臣,兄不友,弟不恭。
      朋党之争竟是持续了十年,而他,却是唯一一位活着步出那泥沼深渊的皇子,最终登基称帝。
      他所最恨者,正是兄弟阋墙。
      “朕很失望。”那人静静开口,语声没有了平日里刻意的压抑。
      “父皇……”他额头触地,哑声道,“儿臣自知愧对父皇。”
      “可你还是做了。”李燎并没有叹气语气平缓,但出现在身上的是比叹息更深沉的情绪。他不明白,平日里看起来最为谦恭温良的九子李臵怎么会对自己的兄长下得去毒手。
      “有何好?”李燎不禁张口询问,这皇位究竟有何好,才让人迷了本性。从前相携马球蹴鞠的兄弟竟到了兵戈相见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句话,问的不仅伏在地上的延平王李臵。更是想问问那些早就化为一抔黄土的兄长们。
      “父皇明鉴,儿臣并不敢妄图大位。”李臵额头紧贴着地面,声音有些闷。
      李燎只是沉沉的望定了他,不发一言。
      倒是一旁的锦淙视线旁移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来。
      “那是为什么?”在满室的空气仿佛凝滞之时,李燎终于再度出声。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太子李毓在殷紫悦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看到地上跪伏的人时也不禁开口质问。
      李燎抬手制止了太子的行礼,指了指旁边的胡床,让殷紫悦扶着太子靠在上边。
      听到李毓开口,李臵抬起头来。
      这是刺杀后第一次见这个人,面色苍白,但依然不减凌然于世的容色。
      他恨这张脸,若非是当初见了这个人,她又如何会有这样的下场。
      “她虽然娇蛮了点,有心计了些,但到底是个弱女子。你,怎么能那么对她。”李臵忽然嘶吼着冲向太子,却被李燎一脚踢在肩井穴跌坐了回去。
      “我看到她的时候,若非那腕上的羊脂白玉镯,根本认不出来,那……居然是她。”李臵视线盯着太子的方向,又像是空茫的看着更远的地方,“她被弃尸在城外,五官被人划得看不清模样,十指指甲也被人尽拔了,让人用重手法捏断了臂骨和腿骨,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完整的地方……她是个弱女子啊,就算不得你宠爱,做了些错事,也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对于这样的质问,李毓有些茫然。而帝王则是皱眉以眼神询问宁王。
      宁王也是茫然了片刻才想起自家二哥那位失踪的良媛,似乎是姓白。这个姓氏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宁王大约猜到了一些。延平郡王李臵是由贤妃一手带大,在贤妃诞下亲生子前一直与她的母族关系不错,而这位贤妃正是姓白。
      “他说的是太子良媛白氏,白家二房的庶女。”
      帝王显然对于自己儿子的这位妾室并没有印象,只是点了点头。
      “是她……”倒是太子李毓有些吃惊的样子,白双飞自东宫被人劫走后,他虽然暗中派人查找,但这是第一次听到那个女人的消息。
      “冤有头债有主,双飞死得那么惨,我要你偿命。”
      “好个冤有头债有主,只是表弟恐怕是找错了债主。”一直看戏的锦淙却忽然开口,男人眼尾微垂的眸子淡淡看着李臵,“当日是我从东宫劫走了白氏。”
      “国师开什么玩笑……”
      旁人惊讶的神色并没能影响到锦淙,男人琥珀色的眼瞳像是数九寒天厚厚冰层下幽深的潭水,凉意彻骨。语气却是与眼神相反的闲淡:“我挑断了她的手筋,用绞了牛筋的鞭子沾盐水抽了她四十鞭,扭断了她的四肢,一根一根拔了她的指甲,然后划花了她的脸,对了,表弟方才忘了说,我还割了她的舌头。”
      都知道这个人不太有所谓的是非善恶观,从来是任性而为,却没料到他竟然可以对一个女人下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
      这间屋子里的人就算没亲手杀过人,但下令杀的也不知凡几。只是听到锦淙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些残酷手段也不禁一寒。李燎闻言视线扫向一旁向来以出世绝尘的姿态出现在人前的国师,在那幅仿佛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愤怒或仇恨,但是他的语气的平淡反而让这些情绪慢慢渗透了出来。
      略一思考,李燎与殷紫悦已知晓锦淙手下无情的原因。只有不了解原委的太子,宁王仍是一头雾水。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锦淙虽然性格有些乖张,索性能入他眼的人或事不多,可以触怒他的事情自然也是凤毛麟角,就他们所知,有那么一片逆鳞就是长在太子东宫。
      李臵更是目眦尽裂:“是你!竟然是你!她甚至未见过你,与你无怨无仇……”
      “无怨无仇?”压在喉底的笑声打断了李臵的话,淡色的眼眸直刺向他,“在她胆敢向着若水下手时,就该有不得好死的觉悟。杀了我师妹,便需等着承受我铄金谷一门的怒火。”
      “不会的,双飞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不会的……”李臵仿佛怔住一般,喃喃的重复着。
      铄金谷,这个名字并不常见,因为几百年来世人更习惯称其为国师一脉,足见其盛名。
      太子李毓与宁王李臻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脸上也都是不掩的惊讶。
      国师一脉……
      难怪当年出身不明的若水居然可以受封侧妃之位,想必她的身份帝王是知道的。
      当年若水死后,李毓曾一度因伤心欲绝而一蹶不振。等到理智稍复的时候,彻查若水一事却发现嫌疑最大的白良媛已不见了踪影。他暗中监视了白家一年有余也未发现那女人的消息,原以为是远走逃命去了,如今竟然是被锦淙抓走杀了。
      谁能想到那个像是初雪般纯净的女孩竟然与九转玲珑心的国师锦淙出自同一师门。
      记忆中毫不相干的对话忽然一句句串联了起来。
      我是若水的师姐。有人浅笑着对自己介绍。
      方巧认识这位……虞姑娘的师兄。说这话的人正是锦淙的亲弟。
      今日你遇到我的事,还是莫要对他提起才好。
      自然,一个两个师妹都是被人害死了,这种事他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眼前这人是若水的师兄,那小院中红衣厉鬼的虞师姐也是国师锦淙的师妹了。
      李毓想通了一点,立刻看向身边的殷紫悦。照这么说,锦淙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位师妹已经化为了厉鬼。
      锦淙既然承认了若水与他的师门之谊,殷紫悦也料到了李毓会推测到琳琅与锦淙亦是同门。此时看见李毓的目光,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在李毓露出疑问的神色之前,传音入密道:“他以为她是病故的。若是知道了这事后果不堪设想。她于他的意义与旁人不同。”

      汉成帝可以杀子助兴,但当今天子却没有杀子的兴趣。
      这件事从开始起便是彻头彻尾的家丑,没有宣扬的必要。当日太子被刺也是立时将消息压了下来。只说太子去了大慈恩寺,在大慈恩塔中斋戒代天祈福。
      李燎终还是对李臵十分失望,以延平王身染痨症需静养为由,赐了他淮南道巢湖附近庐州城内的宅子,另家眷等随往。
      庐州刺史梁固素来与白家有隙,料想圈禁在那里,李臵一时也是翻不起什么浪来。
      在长安城一如既往的繁华与喧闹中,一场风波悄无声息的兴起又迅速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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