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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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的身影消失之后，李臻的眉头渐渐锁在了一起。在原地沉思了片刻，推门回到了寝室，并没有理会歪倒在一边的侍卫们。
寝室外间留了盏灯，案上先前未动的莲房饮早已失了温度。
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李臻坐在胡床上，手肘撑着桌案，开始梳理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
这女鬼的行为做派看起来倒真的有几分像是特地为太子报平安来的，只是这是太过于乐观的猜测。
尽管李臻心里也很想相信这种假设，可惜他并不认为那个女鬼十分可信。
且不提这红衣厉鬼的身份，单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份端庄大气就不可小视。
送这样的口信，最好的情况是如前所言，太子被人所救，这女鬼只是来送信。若是平日，或许李臻还会戏言以自己太子二哥的容貌就是女鬼也难逃其魅力。只是如今，他虽然强烈的希望现实如这个猜测一般，却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太子遇刺，大部分人听闻不约而同会冒出夺嫡的猜测，这种猜测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李臻在心中推翻了。夺嫡，如果真是这个目的不免有些可笑。除去薨逝的仁宪太子外，尚存的正宫所出的皇子还有三位，太子李毓，瑞王李瑾以及宁王李臻自己。李臻可以肯定自己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三哥李瑾无心权势对太子之位毫无兴趣，自己也非动手之人。那么即使太子二哥遇刺身亡，主使者也不能达成目的，就算那女鬼传讯是个局也不甚高明——自己并不一定亲自前去，若是将信息透露给父皇则又是一番景象。哪怕一切顺利，主使者能神通广大到令所有对手出局，也未必能入主东宫。以父皇的性格必会有所怀疑，如今父皇正当年，就算再生一个培养成人也来得及。逼宫……对付那位早年被誉为军神的人，这种想法简直异想天开。虽然天天与自己的一些兄弟上演着貌合神离，但李唐皇室中没有蠢人，这点不容质疑。
邻国插手，准备趁着内乱而有所图谋。且不说大唐周边并不存在能对版图造成威胁的国度，就算有，恐怕也没有一个能够承受的起天子之怒的代价。这并非夸口，二十五年前西荒那场血流漂杵的战役至今还深深地烙印在大唐王朝所有的邻国属国人的记忆之中。
寻仇，怕才是这场不计后果的刺杀主使者的目标。二哥虽不是性格酷烈之人，但毕竟身处太子之位。就是算在他头上不明不白的帐都多了。只是与太子有仇的虽不少，但敢于动心思刺杀的是少之又少，能够降至付诸行动，并且有所斩获绝对凤毛麟角。
李臻叹了口气，心中将太子二哥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回忆了一番，思忖可能与人结仇的事件，却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
揉了揉钝痛的额头，李臻暂时放弃凭空猜想主谋的打算。毕竟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二哥的安危。
安化门西边的杉树林是一定要去的，但是怎么去、什么时候去却是需要好好计划计划的。
无意识的摸索着手边的瓷碗，李臻的心思完全被毓太子的事情所占据，直到吱嘎一声门响，才发觉有人不经通报迈入了自己的寝室。
目光触及门口的身影，他慌忙站起。
来人甩手关上了门，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只有熟知他性格的人才能体会到的隐隐怒意：“给朕解释一下。”
琳琅回到住处，掩上院门并没有急着走回内院，而是向院落的西边绕去。果见假山石侧的石墩子上坐着正低低啜泣的柳姑娘。
少女很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垂首落泪，时不时的拿着手帕擦两下。
很好，既没有哭的更加厉害，也没有连哭都哭不出来，可见自己不在的这段期间并没有什么人摸到这里来。
琳琅见此情形转身便走，丝毫没有任何安慰眼前鬼或者是强令她停下来的意愿。——自然她曾经尝试过，只是安慰过也恐吓过，却都是反效果，后来也就不做那无用之功了。
回到屋中，就见毓太子正躺在床上睡得尚算平稳，想是精力不济体力不支。
将袖中用油纸或锦缎包着的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轻轻放在一旁小案上。方才夜探宁王府时琳琅顺手拿了些药材等物，山中药材不齐，想来宁王也不介意贡献些药材来医治自己的兄长。
净手之后，琳琅走到床前，以手背试了试李毓额头的温度。比之人救回来时如石头般的冰冷稍有暖意，没有方才发热的厉害。
想是这烧终于退了下去。
房后的大锅中一直烧着沸水，琳琅将自己从宁王府中未拆封的布匹上扯来布撕成条状，扔到沸水中煮了片刻后捞了出来——这布匹虽未拆封却是熏了香的，对伤口无益。随手一抖便见那布条已然干透。
将原先绑的布带拆开，迅速清理掉混有鲜血的药，并将粘稠的药膏封在李毓的伤口上，一层层扎上布条。琳琅点了点头，这宁王府的药膏确实比自己仓促间配的效果好很多，至少在止血方面。
换过药将李毓的被子掩好，琳琅转身到房间旁的小厨房淘米，把砂锅端回卧房，慢火熬着。
一则是方便她观察李毓的病情，一则也是雨后房间有些湿冷，究竟是对体弱的人不好，存碳不多，正好暖了房间也并煮了吃食。
另一边的炉上则是煎着药。忙完了这些，琳琅搬了个绣墩坐在桌边，拿起先前的绣活，再度开始了每缝几针必要扎一次手的刺绣。
本就不善女红，加上心不在焉，这刺在手上的次数倒是比以往还多。
这时候静下来，总是不免想起先前见到宁王李臻的种种。
宁王的性情显然并不是他平日所表现出的轻浮模样，如此掩藏却是为了哪般。
深思起来他与太子的兄弟之情不可谓不笃，藏拙怕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忽然忆起第一次见面。虽然印象有些模糊，却也记得那时的宁王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倒是个沉稳有度之人。
琳琅穿针引线的手停了下。
似乎第二次见面，宁王便有了后来的荒唐样子。
那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次见面之间隔了一年的时间。那段日子委实太过灰暗，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宁王李臻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当众人从悲伤或是焦头烂额中出来时，宁王已经彻头彻尾的换了样子。
回思那一年，琳琅在心中暗叹，那是多事的一段日子啊。
二月承孝太妃因病薨逝仿佛开启了李唐宗室丧事的序幕，三月里宣柔大长公主，安庆长公主先后逝去，四月今上仅存的皇叔黎王薨谢。接下来的四个月风平浪静，就在所有人以为皇室的劫难到此为止的时候，丽妃童氏诞下死胎却再次将阴影加诸在了长安城内高宅大院宫廷楼阁的上方。仅仅过了半个月今上元后章文皇后所出的仁宪太子急病薨殁，两个月后章慧皇后崩，至此上天终于放过了李唐王室。
琳琅轻轻叹息。
似乎就在丽妃诞下死胎自己也暴病而亡的几日内，宁王的夫人苗氏血崩而亡。这位苗夫人身故之后，宁王坚持给了她王妃的称号。多少人传言宁王李臻因与这位苗氏鹣鲽情深执意不再娶妃。
先是爱妾，再是兄长，再是生母，都相继离去。
爱妾……她摇摇头。
这大约不过是个挡箭牌，当年见到过宁王与苗氏在一起的情景，那苗氏低眉顺眼的侍立在一边，而宁王神色平淡，视线却从没有放在她的身上，注意力大都集中在仁宪太子夫妇身上。
苗氏母族徒有文名，家中却无人入仕，宁王此番作为显然并不是为了表态或是拉拢。
琳琅苦笑，这兄弟之间的行事真是大有不同。
哥哥任人毒杀自己的王妃，只为了心上人能够得到那个与他比肩的位子。弟弟却是将王妃之位给了个并不爱的死人占着，这又是为了什么？
“你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二师叔的话猛然响在耳边。
记得年少的她曾见到二师叔落寞的站在心上人的墓前，如此开口。
“阿阮，你得不到的，我定不让别人得到。至少，不会让活人得到。”
那样的语气杀气横溢，让她有几分畏惧，而那其中蕴含的深恸她却是好多年之后才明白。
问过师兄才知道二师叔心中的阿阮另有所爱，只是那位齐公子因为家中压力所迫娶了旁人。阿阮只能做妾，那人倒也疼惜她。只是这般疼惜却招来了灾祸，正室趁丈夫出外经商之际，污蔑她与账房有染，使得阿阮为证清白触柱自尽了。在外游历的二师叔直到一年后才得知消息，见过阿阮的坟墓，当晚便入了齐家大院，绞杀了齐少夫人。
她忽然觉得，宁王李臻的做法有些师叔的影子。
既然这个位子我无法给予所爱之人，那么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别想得到。
她悚然一惊，心中有了个猜测。
宁王性格丕变的时机，正是那人身故前后。
难道他心中之人竟是……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