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现代篇》番茄炒蛋豪吃

146、第 146 章

　　晚上八点刚过。

　　林渡洗完了澡，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丝质睡袍，带着一身温热潮湿的水汽走出浴室，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上床或靠在窗边发呆，而是站在客房的梳妆台旁，手里拿着吹风机，插头虚虚地搭在插座边，目光落在浴室紧闭的门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以及凌芸偶尔因身体笨重而发出的细微闷哼。

　　过了好一会儿，水声停了。

　　又片刻，浴室门被拉开，凌芸裹着浴袍走出来，栗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发梢还在滴水，将她肩背处的丝质浴袍洇湿了一小片，她一手扶着门框，另一手习惯性地托着隆起的腹部，脚步比平时更显沉重。

　　林渡见状，几步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凌芸的手臂。

　　凌芸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林渡，自从她肚子明显起来后，林渡虽然也会在她行动不便时搭把手，但如此主动且细致地搀扶，尤其是刚从浴室出来这种略显私密的时刻，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林渡没有看她，扶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然后，在凌芸更加惊讶的注视下，林渡拿起了吹风机，插上电源，调试了一下风力和温度，开始帮她吹头发。

　　温热的风流拂过头皮，林渡的手指穿梭在凌芸浓密的长卷发间，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甚至有些生涩，但异常地轻柔、耐心，小心地避开凌芸的耳朵和脖颈，专注地梳理着每一缕湿发。

　　吹风机的噪音在房间里低鸣，掩盖了其他声音，也模糊了时间。凌芸透过镜子里，看着身后林渡低垂着眼眸、神情专注的侧脸，看着她新修剪的黑色短发下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心中那股异样感越来越浓。

　　头发吹至半干，林渡关掉了吹风机。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还没等凌芸开口，林渡做了一个更让她意外的动作——她放下吹风机，然后，竟然蹲了下来。

　　在凌芸愕然的目光中，林渡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一只微微浮肿的脚踝，另一只手则力道适中地开始按压她的小腿。

　　怀孕中后期，腿脚浮肿和酸胀是常事，凌芸虽然从不言说，但不适感是实实在在的。此刻，林渡温热而有力的手指按在酸胀的肌肉上，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舒缓。

　　凌芸舒服地轻轻喟叹一声，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但眼睛却微微眯起，审视着蹲在自己脚边的林渡，“今天这么乖？吹头发，还按摩……林渡，你想干嘛？”

　　林渡按摩的动作没有停，指尖在小腿肚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头低着，浓密的眼睫垂下来，遮住了所有情绪，她没有回答。

　　凌芸看着她这副沉默顺从的样子，心中念头飞转。

　　这几个月，因为怀孕，她们之间好像少了亲密，林渡基本每晚都陪在她身边，但仅限于同床共枕，最多是浅淡的拥抱，她自己因为身体原因兴致不高，也顾忌着孩子，而林渡……似乎也一直在克制。

　　但克制，不代表没有需求。

　　她的目光掠过林渡睡袍领口处露出的一小片白皙肌肤，又想起主卧和次卧里那两位……聂红裳那毫不掩饰的炽烈，楼婉清那隐忍的渴望……林渡被这样围绕着，却因为自己的存在和这突如其来的孩子而被束缚在她身边，只怕……

　　凌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顺水推舟，毕竟医生也说过，孕中期和后期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并非禁忌。

　　但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道。

　　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带着戏谑的笑容，脚趾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蹭过林渡的手腕。

　　“怎么？忍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气音，像羽毛搔刮着寂静的空气，“想要了？”

　　林渡按摩的动作一顿，指尖微微收紧。

　　凌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发顶的旋，继续用那种漫不经心，却又字字戳心的语调说着：“其实……你要是真想，我也不是不可以。虽然怀着孕，但后几个月……小心一点，也没关系的。”她顿了顿，语气越发显得无所谓，“反正，我对这种事，一向看得开。倒是你，还有隔壁那两位……只怕憋了挺久了吧？”

　　她的话像细小的冰刺，试图刺破林渡平静的表象，她心里明明知道林渡此刻的反常或许并非全然为了欲望，更可能是某种更深沉的、她不愿去细想的情绪在驱使，但她偏偏要将它引向最直白、也最容易被自己掌控的方向。

　　林渡缓缓抬起头。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深不见底，里面没有情欲，没有窘迫，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凌芸被这目光看得心头一悸，强装出来的从容险些维持不住。

　　就在她以为林渡会继续沉默，或者被激怒时，林渡极轻地开口了，声音平静：

　　“我不要那个，我只要你好好休息。”

　　林渡说完，重新低下头，继续着手上的按摩，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凌芸怔住了，所有准备好的、带着刺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林渡专注按摩她脚踝的侧影，那微凉的指尖似乎带着某种安抚力量，一路熨帖到了她躁动不安的心底。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挫败、羞恼和一丝极淡失落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终究……还是猜不透这个女人。

　　按摩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直到凌芸感觉腿脚的酸胀确实缓解了大半。林渡这才停了手，却没有立刻起身，保持着蹲踞的姿势，微微仰起头，看向凌芸。

　　“凌芸，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凌芸挑眉，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什么事能让林大师这么郑重其事？”她刻意用了略带嘲讽的称呼，试图找回一些主动权。

　　林渡对她的嘲讽恍若未闻，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凌芸隆起的腹部，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几分陌生的柔软，也有几分深沉的羁绊。

　　“关于孩子。等她出生，总该有个名字。”

　　凌芸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林渡会主动提起这个，这孩子，是她用尽手段得来的枷锁，是她捆绑林渡最牢固的纽带，她以为林渡会一直回避，至少不会如此平静地、主动地谈及。

　　“名字？”她重复了一遍，身体微微前倾，手无意识地覆上自己的小腹，“你想给她取名字？”

　　“嗯。”林渡应道，“我……毕竟是她的另一位母亲。”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作为活了万载、历经轮回的“古人”，她对名字看得极重，认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个名字，不仅是一个代号，更是一种寄托，一种对未来的期许，甚至隐隐关联着因果。

　　“取名是大事，需得谨慎。我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凌芸看着林渡这副认真的模样，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更浓了，她忽然意识到，林渡今晚所有的反常——主动搀扶、耐心吹发、细致按摩，直至此刻提起取名——或许都围绕着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这个女人，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尝试着介入和承担。

　　这认知让凌芸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酸涩和……动容。

　　但她立刻将这丝软弱的情绪压了下去。

　　“问我？”凌芸扯了扯嘴角，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怎么，林大师心里难道没有千百个备选的名字？还是说，你连姓什么，都想好了？”

　　她刻意提到了最敏感的问题——姓氏。

　　这个孩子，是她凌芸怀胎十月，血脉的延续毋庸置疑。但林渡呢？她是提供了那至关重要的“种子”，可在外人看来，这孩子与林渡毫无血缘关系。法律上、世俗上，这孩子都该姓凌。

　　凌芸紧紧盯着林渡，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她想知道，林渡到底会如何面对这个现实的问题，是坦然接受孩子随她姓凌，还是会……提出那个几乎不可能的要求？

　　林渡沉默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凌芸问到了最关键，也最棘手的地方。

　　万载观念深入骨髓，血脉传承，姓氏是重中之重，她心底深处，何尝不希望这个流着她与凌芸共同血脉的孩子，能继承她的姓氏？那是一种确认，一种在无尽轮回和此世混乱中，留下属于“林渡”印记的渴望。

　　但她同样清楚现实。怀孕生子的是凌芸，承受一切身体变化和风险的是凌芸。在这个时代，孩子随母姓是顺理成章，甚至随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周霆远的姓，都比随她林渡姓要来得名正言顺。

　　这个问题无法回避。

　　良久，林渡极轻地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直视着凌芸，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坦诚和一丝几不可查的请求。

　　“我知此事……或许是我奢求。按此世常理，孩子随你姓凌，天经地义。”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聚勇气，然后才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说道：

　　“但，若你允许……我希望能让她，随我姓林。”

　　话音落下，房间里静得能听到窗外雪花扑簌的细微声响。

　　凌芸彻底怔住了。

　　她没想到林渡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来。不是试探，不是迂回，而是如此清晰地表达了“希望”。

　　这个向来清冷孤高、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女人，此刻为了一个姓氏，在她面前露出了近乎恳求的姿态。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麻，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同意？那意味着她将一部分“所有权”让渡了出去，意味着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打上了林渡更深的烙印。拒绝？看着林渡此刻的眼神，那个“不”字似乎变得异常沉重。

　　指尖在小腹上轻轻划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悸动，最终，她避开了直接回答姓氏的问题，而是将话题引回了起点：

　　“姓什么……可以慢慢商量。倒是名字，你既然想了，不妨先说说看？让我听听，活了万年的林大师，能取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好名字来。”

　　她给了林渡一个台阶，也给自己留出了缓冲和权衡的空间。

　　林渡听出了她的回避，眼中那抹期待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些许，但并未消失。

　　这已经是一个开端。

　　她重新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抬起头。

　　“我观天象，察时序，此女降世，当在冬尽春来之际。冰雪消融，万物昭苏。昭字，光明、彰显之意，寓她此生，能破开阴霾，得见天光，前程坦荡。”

　　她顿了顿，补充道：

　　“单字，一个昭。”

　　“林昭。”

　　她最终还是将那个姓氏，自然地，冠在了她为女儿取的名字之前。

　　凌芸听着这个名字，看着林渡在说出“林昭”二字时，眼中那绽放的、如同破开冰雪的微光，心中百味杂陈。

　　林昭。

　　林渡的光明。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好的名字，承载着美好的寓意，也带着林渡独特的印记。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渡眼中的光芒渐渐趋于平静，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

　　最终，凌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拂过林渡耳边利落的短发，指尖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林昭……”她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眼，对上林渡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名字……还不错。”

　　她没有认可姓氏，也没有否定。

　　但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对于林渡而言，已然是黑暗中透出的一线天光。

　　林渡看着她，极轻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