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说爱你》绿辛

67、第六十七章

　　短暂的茶歇结束，与会者们陆续回到座位。会议厅内的气氛却与休会前截然不同，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无形的电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紧绷的预感。林夕那番凭借超忆症所作的精准证言，无疑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大多数人心中的天平上投下了倾向于信任的砝码，动摇了最初的疑虑。然而，王强那突兀而仓促的提前离场，如同一个不详的休止符，清晰地暗示着，这场关乎名誉、真相与未来的较量，远未到落幕的时刻。

　　果然，就在下一环节即将开始，会议主席刚刚拿起议程表准备发言时，一位工作人员匆匆上台，递上一张纸条。主席低头快速浏览，原本还算平和的面色瞬间凝重起来，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为难和慎重。

　　“各位同仁，请允许我打扰一下。我们刚刚收到一份……特殊的，来自会场外的请求。”主席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递开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陈锋先生本人，要求到场进行当面对质，并声称他掌握了所谓的……‘最终证据’。”

　　“嗡——”会场顿时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坐在前排的顾时韫和林夕，其中充满了探究、好奇，以及一丝对即将到来的戏剧性冲突的期待。

　　顾时韫与林夕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他们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的情绪——高度警惕。这显然是陈锋在劣势下的垂死挣扎，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反扑。但以他们对陈锋的了解，此人狡诈多端，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他敢如此高调地要求对质，恐怕……他手中确实握有某种他们未知的、至少是表面上能构成威胁的“把柄”。

　　“我认为，这完全没有必要！”德高望重的马丁教授率先表态，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不赞同，“这是严肃的学术会议，不是法庭对峙！我们应当尊重已经呈现的证据和逻辑，而不是被个人的情绪和指控牵着鼻子走！”

　　“但是，马丁教授，”另一位以严谨和注重程序公正著称的学者提出了不同看法，“如果陈锋先生确实掌握了决定性的新证据，本着对真相负责的态度，我们也应该给予他展示的机会。否则，难免会留下偏听偏信的印象。”

　　会场内出现了小小的争论。经过主席与几位核心委员短暂的紧急磋商，最终，主席敲了敲话筒，示意安静：“经过讨论，委员会决定：给予陈锋先生十五分钟的时间进行陈述和展示证据。但必须强调，这并非认可其指控，所有证据的真伪与关联性，将在陈述结束后，由学术伦理委员会正式介入，进行全面、独立的调查与评估。”

　　十分钟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会议厅那扇厚重的双开门被推开。陈锋出现了。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精心修饰过的、自信满满的微笑，手中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正式的黑色公文包。他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会场，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在顾时韫和林夕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挑衅。那种笑容，林夕太熟悉了——那是他自认为手握王牌、稳操胜券时特有的、混合着傲慢与算计的表情，曾经让她觉得充满魅力，如今只感到脊背发凉。

　　“感谢大会主席和各位委员给予我这个澄清真相、揭露虚伪的机会。”陈锋径直走上讲台，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完全无视了坐在一旁的顾时韫和林夕，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旁观者，“接下来，我将出示两份决定性的、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林夕女士不仅存在严重的抄袭行为，更与顾时韫教授合谋，试图利用学术权威掩盖这一事实，进行系统性的欺骗！”

　　他首先打开那个精致的公文包，取出一份用透明文件袋装着的文件，高高举起：“这是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出版意向合同副本，签署日期清晰可见。这份合同可以证明，在林夕的剧本《城市回声》正式立项之前，我本人，已经在业内知名的创意备案平台上，注册了一个名为《都市迷途》的剧本核心创意。两者在主题设定、人物关系、甚至关键情节转折点上，存在惊人的、无法用巧合来解释的相似性！这，就是抄袭最直接的证据！”

　　林夕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那份合同……确实存在。但陈锋巧妙地、恶意地隐瞒了最关键的事实——那个名为《都市迷途》的创意，最初原本是她与陈锋处于合作蜜月期时，由她本人主导提出并完善的构思！后来仅仅因为创作理念发生严重分歧，她才毅然决定带着自己最核心的部分想法离开，独立创作了截然不同的《城市回声》。陈锋这是将合作时期的共同财产，扭曲成了他个人的先注册创意！

　　“而第二份证据，将揭示他们是如何合谋掩盖这一事实的！”陈锋脸上得意的神色更浓，他操作电脑，切换PPT，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请大家看仔细！这是由可靠来源提供的照片，捕捉到了顾时韫教授与本届‘星河’剧本创作大赛评审委员会其中三位成员，在一次非常规场合下的私下会面！请注意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正是在林夕剧本获奖前一周！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与掌握奖项生杀大权的评委进行非公开接触，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利益输送、试图影响评审结果的最好证明吗？！”

　　照片像素很高，清晰地显示了顾时韫与另外三位学者坐在一家格调高雅的咖啡馆角落里，似乎在交谈着什么。林夕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血液仿佛都有些凝固。这显然是精心设计、等待已久的陷阱！陈锋巧妙地将两个在时间上接近、但本质上毫无关联的事件，通过暗示和误导，编织成了一个看似逻辑合理、实则恶毒无比的阴谋论！

　　顾时韫的面色依旧维持着惯常的平静，但坐在他身边的林夕，却能敏锐地捕捉到他下颌线条不易察觉的紧绷，以及他扶在椅子扶手上、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指。这完全是从未预料到的攻击方向，直接针对他的学术操守和人品，其歹毒程度，远超乎他们的准备。

　　“基于以上两份确凿的证据，”陈锋挺直腰板，声音拔高，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我正式要求学术伦理委员会立即终止顾时韫教授名下所有由‘星河’奖项关联基金资助的研究项目，并进行彻底审计！同时，我要求立即撤销林夕女士凭借抄袭作品所获得的一切奖项与荣誉，并追究其相应的法律责任！”

　　会场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尽管在座的多数学者内心都对陈锋的人品和动机抱有深深的怀疑，但他提出的这两项指控——抄袭与利益输送——确实是学术圈和创作领域最敏感、最需要严肃对待的红线。那两份证据，无论其背后真相如何，至少在表面上，构成了一种必须回应的挑战。

　　就在主席显得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稳妥地掌控局面时，一个清亮而冷静的女声打破了沉寂。

　　“陈先生。”

　　林夕站了起来。她的身姿挺拔，面容平静，目光如同淬炼过的冰雪，直直地射向讲台上的陈锋。

　　“既然您如此自信地提出了这些指控，并声称手握‘确凿证据’，那么，您是否愿意在现场，回答我几个关于这些证据细节的问题？”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个角落，“毕竟，真相应该经得起任何拷问。”

　　陈锋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林夕会如此直接地发起挑战，脸上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乱，但他很快强行镇定下来，甚至挤出一个故作大度的笑容：“当然！我既然站在这里，就是问心无愧！林小姐有任何疑问，尽管提出。”

　　林夕没有再看他，而是迈开步伐，从容不迫地走向讲台。她的超忆症大脑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搜索引擎，海量的记忆碎片被瞬间激活、关联、比对，检索着与陈锋所展示的“证据”相关的每一个时间节点、场景细节、对话内容，甚至是当时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与光线。

　　她走到讲台旁，与陈锋保持着一个疏离的距离，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开始了她的反击。

　　“首先，关于您提到的，那个您声称率先注册的剧本创意《都市迷途》，”她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因为时间而出现偏差——当然，它从未出错过——那个创意的核心概念，‘都市孤独感的多声道表达’，是否最初源于2017年3月5日下午，大约两点至四点之间，我们在国家图书馆三楼专题阅览区，针对‘现代都市人际关系疏离’这一主题进行头脑风暴时，由我首先提出并详细阐述的？当时，我们讨论了整整十七个具体的情节切入点。”

　　陈锋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有些闪烁，但嘴上依旧强硬：“那……那是我们合作期间的共同头脑风暴成果！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怎么能算作你个人的创意？”

　　“集体智慧的结晶，的确。”林夕并不与他纠缠归属权的定性，而是转向了更致命的事实层面，“那么，当天的讨论，应该有据可查。”她转向会场的工作人员，语气礼貌却不容置疑，“能否麻烦大会工作人员，协助向国家图书馆方面提出申请，调取2017年3月5日下午两点至四点期间，三楼东区靠窗座位区域的监控录像？如果我的记忆无误，我当时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高领毛衣，而陈锋先生，您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夹克，我们使用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保罗·奥斯特的《纽约三部曲》。”

　　这个要求如此具体，时间、地点、人物穿着、甚至环境细节都一应俱全，瞬间让全场再次震惊！这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记忆范畴，近乎于一种……超凡的能力。

　　陈锋的镇定开始出现裂痕，他强装出来的从容在一点点瓦解：“开……开玩笑！那么久远的监控录像，怎么可能还保留着？这种无理要求……”

　　“根据国家图书馆最新的档案管理与安保条例，所有公共区域的监控录像保存期限为十年。”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会场后排响起。众人望去，正是今天受邀参会、代表国家图书馆数字化档案部门的一位负责人。他推了推眼镜，证实道：“理论上，调取2017年的监控录像是完全可行的，需要履行相关手续。”

　　陈锋的额头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林夕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追击，如同最老练的猎人，一步步收紧包围圈：“其次，关于您刚才展示的那份所谓的‘出版意向合同’。”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您是否‘不小心’遗漏了，在合同正文最后，以附件形式存在的那一项手写补充条款？那条由您亲笔写下，并经由我们双方当场确认的条款，明确注明——‘本创意原案及核心人物设定由林夕女士独立提出，若合作因故终止，上述内容之所有权及后续开发权自动归于林夕女士所有’？您方才高举的合同副本，似乎刻意避开了展示那一页？”

　　陈锋的脸色由微变转为煞白，他嘴唇哆嗦了一下，试图辩解：“那……那条补充条款是后来……后来你强行要求添加的！根本不具备主流法律效力！是无效的！”

　　“补充条款是否具备法律效力，自然有待专业的司法机构进行判断。”林夕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但在这里，我可以当场，逐字逐句，包括每一个标点符号，完整地复述那份合同，以及那份手写补充条款的全部内容。在座的各位都可以作为见证，验证我的复述与陈先生手中的合同原件是否一致。” 这个提议，几乎是将陈锋逼到了悬崖边上。

　　然而，最致命的一击，还在后面。

　　“最后，关于那张被您赋予特殊意义的‘私下会面’照片。”林夕操作电脑，将那张照片再次投射到大屏幕上，她的手指指向照片中被刻意模糊掉的背景细节，“您声称这张照片证明了顾教授与评委之间存在不当接触。但您是否知道，或者，您是否刻意隐瞒了这次会面的真正目的？”

　　她再次切换PPT，屏幕上出现了一份设计精美的电子邀请函的清晰截图。“这是由国际植物学联合会及本届‘星河’奖评审委员会联合发出的正式邀请函，邀请顾时韫教授参加定于下个月举行的‘国际植物神经信号与跨学科应用前沿论坛’的筹备会议。而照片中记录的时刻，正是顾教授应官方邀请，与几位同样受邀的评委——他们本身也是植物学或交叉学科领域的专家——在会议间隙，于会场附近的咖啡馆进行的一次公开的、非正式的会前沟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看到许多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而且，更重要的是，您的这张照片，显然是经过精心裁剪的‘特供版’。”她点击鼠标，另一张角度更广、画面更完整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这才是当时场景的全貌。请看，当时在场的，除了照片中这四位，还有另外五位来自不同机构的学者。这是一个超过九人的小型学术沙龙，而非您所暗示的‘私下密谈’。”

　　真相，在完整的证据面前，豁然开朗。那张被陈锋用作“王牌”的照片，其误导性和恶意，暴露无遗。

　　陈锋面色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讲台边缘才能站稳。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林夕的超忆症竟然连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并且能在关键时刻如此精准地调用出来，彻底粉碎了他的构陷。

　　但，林夕的“绝杀”，才刚刚开始。

　　“其实，陈先生，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局面，我今天，也带来了一份……小小的证据。”林夕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最终摊牌的决绝。

　　她从一个加密的U盘中，打开了一个音频文件，点击播放。

　　先是陈锋那颇具辨识度的、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清晰地通过会场音响传遍每个角落：
　　“林夕，相信我，你的超忆症，是我们手里最强大、最独一无二的武器！想想看，谁能比得上我们的创作速度？我们可以一年推出三个，不，五个高质量的本子！市场会为我们疯狂的……”

　　然后是林夕清晰而冷静的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锋，创作不是机械地拼凑记忆碎片，它需要真正的情感投入和独立的思考……”

　　陈锋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沉，带着明显的威胁：
　　“思考？思考能当饭吃吗？市场要的是速度，是效率！记住，没有我的资源和渠道去推广、去包装，你那点特殊能力，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怪胎，一文不值！你最好想清楚……”

　　录音继续播放，清晰地记录了陈锋如何详细阐述他利用林夕能力快速“量产”剧本、抢占市场的计划，以及在林夕多次表示异议和坚持创作独立性时，他如何进行言语上的施压和精神上的操控。

　　会场内一片哗然！这段录音，不仅从根本上证明了陈锋早有预谋地想要利用甚至剥削林夕的超忆症能力，更暴露了他对艺术创作本身的极度轻视和纯粹功利主义的态度！这与他之前塑造的“伯乐”、“合作伙伴”形象，形成了极其讽刺和丑恶的对比。

　　“这……这段录音的来源是？！”会议主席震惊地站起身，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林夕平静地看向主席，回答道：“这段录音，来源于2019年6月12日，晚上7点43分，在陈锋位于市中心CBD的私人办公室内的谈话。当时，我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用随身携带的手机录音功能进行了记录。”

　　她转而看向讲台上那个面如死灰、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
　　“陈先生，您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但我可以提醒您一些细节。当时，您喝的是单一麦芽威士忌，加了冰块，您常用的那个水晶杯，靠近杯口的位置有一个很小的、不易察觉的缺口。那天晚上，窗外正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玻璃幕墙上的声音很有规律。在7点52分，您的秘书，一位姓李的女士，敲門进来，提醒您七点五十五分与光影传媒的王总还有一个视频会议。”

　　这种精确到可怕程度的时间、场景、物品细节回忆，让录音的真实性变得无可置疑。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记忆，而是如同高精度摄影机般的记录回放！

　　就在这时，顾时韫也站了起来，他走到林夕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进行最后的、决定性的补充。
　　“鉴于陈锋先生今日在现场提出的多项不实指控，以及林夕女士所展示的、足以证明其清白及陈锋先生恶意诽谤的证据，”顾时韫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我谨代表我个人及研究团队，正式向学术伦理委员会提出反诉：陈锋先生涉嫌严重的学术诽谤、商业欺诈，以及恶意侵犯知识产权。”

　　他同时向主席台展示了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提前委托三位在知识产权及创意产业领域内享有盛誉的独立专家，出具的联合鉴定报告。报告明确指出，林夕女士的剧本《城市回声》与陈锋先生注册的《都市迷途》创意，在核心主题表达、叙事结构、人物弧光及艺术价值取向等多个维度，存在本质性的、根本的区别，绝无构成抄袭的可能。同时，针对陈锋先生的诽谤及侵权行为，我们已经正式向有管辖权的法院提起了诉讼，相关法律文件已送达。”

　　双重绝杀！逻辑与证据的绝杀，法律与道德的绝杀！

　　在这无可辩驳的事实和强大的反击面前，陈锋彻底崩溃了。他试图张口争辩，却语无伦次，只能发出一些破碎而愤怒的音节；他想要转身逃离这个让他尊严扫地的场合，却被早已接到指示的会议保安礼貌而坚定地拦住了去路——学术伦理委员会已经当场做出初步决定，将此案涉及的所有证据和指控，正式移交并建议相关法律机构及行业自律组织进行深入调查和处理。

　　这场惊心动魄的当庭对质，以陈锋的彻底、颜面扫地的失败而告终。当他被保安人员几乎是“护送”着带离会场时，那曾经意气风发、自信耀眼的身影，此刻只剩下狼狈与灰暗。林夕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她曾经欣赏过其才华、甚至投入过感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中并没有预期中酣畅淋漓的胜利喜悦，反而涌起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悲哀。真相大白的时刻，往往也是所有幻想与滤镜彻底破碎的时刻。她曾经真心欣赏过的才华，曾经一度相信过的温情与默契，原来，都建立在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的沙土基础之上。

　　“你……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证据？包括那段录音？”顾时韫轻声问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林夕转过头，看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又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复杂：“我……只是习惯性地记录。但我内心深处，一直希望，永远不会有需要动用它们的那一天。”

　　现场的记者们早已按捺不住，疯狂地记录着这极具戏剧性和新闻价值的一幕。他们知道，明天的头条，将不再是充满噱头的学术丑闻，而会是一个关于勇气、智慧、以及真相最终战胜诬陷的励志故事。

　　这时，马丁教授神情庄重地走上前来。他先是对顾时韫和林夕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全场，朗声宣布：
　　“我谨代表国际植物学协会，在此郑重宣布，正式邀请顾时韫教授，以及林夕女士，合作撰写一份关于‘认知多样性在跨学科科学创新中的价值与挑战’的白皮书。你们两位的经历，你们对真相的坚持，以及你们所展现出的，将个人特质转化为前进动力的智慧与勇气，正是当代科学发展中最需要弘扬的精神。你们的故事，应该被更多人知道，也必将激励更多人。”

　　这不仅仅是对他们个人的简单认可或安慰，这几乎是国际学术界能给予的最高级别的荣誉与信任之一！会场内，沉寂片刻后，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这一次，掌声是发自内心的，是送给这两位在风暴中相互扶持、用智慧与真相捍卫了自身尊严与学术纯洁的勇敢斗士。

　　在如潮的掌声中，林夕微微侧过头，对身边的顾时韫轻声说道，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终于……结束了。”

　　“不，”顾时韫深深地望着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声音低沉而充满了一种面向未来的坚定与温暖，“对于我们而言，这一切，才刚刚真正开始。”

　　绝杀的证据已经出示，真相大白的时刻终于到来。而他们彼此心中都无比清楚，经过这场几乎颠覆一切的暴风骤雨的洗礼，他们的关系、他们的事业、他们对自我的认知与接纳，都将进入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阶段。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明亮而不刺眼，透过会议厅高大的窗户，洒下一片温暖的金色光辉，照亮了空气中原本肉眼难见、此刻却清晰飞舞的无数微尘。那些曾经被恶意模糊的、被蓄意歪曲的、被试图隐藏的真相与情感，此刻，都在这片毫无保留的光明之下，变得清晰、剔透，无所遁形。

　　记忆，不再是需要隐藏的负担或诅咒，而是她最独特、最有力的证言与武器。
　　爱，不再是盲目的依赖或冲动，而是在看清彼此所有弱点与光芒后，依然选择信任、支持与共同成长的勇气。

　　这，或许就是这场艰难卓绝的战役，带给他们最珍贵、也最永恒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