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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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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内的掌声如潮水般退去,但空气中涌动的张力并未消散。顾时韫的科学辩护在理性层面赢得了认同,然而林夕知道,要彻底扭转这场舆论风暴,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不是解释性的理论,而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就在主持人准备宣布茶歇时,林夕轻轻碰了碰顾时韫的手臂,眼神坚定:“我需要发言。”
顾时韫略显惊讶,但立刻理解了她的决心。他转向主持人:“主席先生,我的合作者林夕女士希望能提供一些补充证据。”
会场顿时又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夕身上。她深呼吸一下,走向讲台。超忆症让她无比清晰地感知到每一道目光——好奇的、怀疑的、期待的,甚至还有王强等人充满敌意的注视。
“感谢大会给我这个机会。”林夕的声音起初微颤,但很快稳定下来,“刚才顾教授从科学角度解释了超忆症的本质,现在我想从个人角度,提供一些关于所谓‘抄袭’指控的直接证据。”
她打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连接投影仪。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简洁的界面,上面按时间线排列着多个文档和邮件记录。
“首先,关于陈锋先生提供的所谓‘证据’——”林夕点开第一个文件,“这段剪辑过的录音来自于2019年12月3日晚上8点17分,在一个名为‘蓝调之夜’的酒吧包间。”
她闭上眼睛,超忆症让她瞬间回到了那个场景:“当时有七个人在场,包括陈锋、我和其他几位编剧同行。我们刚参加完当年的戏剧颁奖礼,讨论着获奖作品《月光边境》。”
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种精确到可怕的回忆能力震撼。
“陈锋先生提供的录音从中间截取,完全扭曲了对话的语境。”林夕睁开眼,目光直视观众,“完整对话是这样的——”
她开始复述,不仅复述每个人的话语,还包括语气、停顿,甚至背景中的音乐变化和酒杯碰撞声:
“陈锋先说:‘《月光边境》的叙事结构确实新颖,但我感觉第二幕转折有些生硬。’
我回应:‘其实这种多线叙事在九十年代的欧洲实验戏剧中已经出现过,比如法国剧作家杜兰的《时间之河》。’
陈锋追问:‘所以你认为这种创新其实不算全新?’
我回答:‘创新从来都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重要的是如何将已有元素重组,赋予新意。就像我写剧本,虽然脑子里有无数看过的作品记忆,但创作的关键在于找到独特的组合方式。’”
复述完成后,林夕点开另一份文件:“这是我当晚回家后写的创作笔记,时间戳是凌晨1点23分,里面详细记录了对《月光边境》的分析和对多线叙事结构的思考。”
会场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如此精确的时空定位和细节回忆,让人难以质疑其真实性。
“第二项指控涉及我与陈锋先生的邮件往来。”林夕切换到下一个证据,“指控方提供的截图确实来自真实邮件,但经过精心剪辑,删除了关键上下文。”
她调出完整的邮件记录:“这是2018年4月的邮件往来,当时我正在创作《城市回声》剧本,向陈锋请教关于都市题材的市场反馈。”
大屏幕上显示出完整的邮件链,与之前被篡改的版本形成鲜明对比。
“最重要的是,”林夕放大最后一封邮件,“我明确写道:‘感谢您的建议,但我已经决定不采用您提到的《霓虹迷宫》叙事模式,而是开发全新的双重视角结构。’”
李文渊教授再次站起来声援:“作为《城市回声》的剧本顾问,我可以证实林夕女士的开发过程完全独立,最终成品与《霓虹迷宫》毫无相似之处。”
证据一个接一个地呈现,林夕用她超忆症赋予的能力,精确回溯了每一个被指控的创作过程,提供了完整的时间线、语境和佐证材料。这已不仅是辩护,更像是一场记忆的证言——以生命经历为誓,证明自己的清白与真诚。
然而,王强仍不死心:“即使这些具体指控有误会,但核心问题依然存在:超忆症是否使您无法进行真正原创的创作?”
这个问题触及了最深的偏见,也引出了林夕最想表达的观点。
她沉默片刻,然后抬头,目光扫过全场:“让我用一个比喻来回答。顾教授的研究告诉我们,植物能够记忆环境压力,但它们的每一次生长依然是全新的、适应当下条件的。”
她切换幻灯片,展示出一系列手稿图片:“这是我的创作手稿——从最初的概念草图,到多次修改的版本,最终成稿。大家可以清晰看到思想的演变过程。”
图片确实展示了一个创意从萌芽到成熟的完整历程,每一步都有时间戳和修改记录。
“拥有超忆症不是拥有复印机,而是拥有一个极其丰富的图书馆。”林夕的比喻与顾时韫 earlier 的阐述呼应,但加入了创作者的视角,“图书馆里的书再多,也不代表图书管理员就能写出新书。创作是将这些资源消化、吸收后,诞生全新的东西。”
她展示出最终证据——一组脑部扫描图像:“这是去年我在神经科学研究所参与的实验结果。扫描显示,当我进行记忆提取时,大脑活动区域主要在海马体和颞叶;而当我进行创作构思时,前额叶皮层和默认模式网络活跃度显著提高——这与普通创作者的大脑活动模式没有本质区别。”
这组科学证据成为压垮质疑的最后一根稻草。连最怀疑的观众也不得不承认,超忆症与创作能力并非互斥,而是可以共存的。
林夕的发言进入高潮:“我承认,我的思维方式与大多数人不同。但不同不等于缺陷,差异不等于劣势。人类文明的进步,正是来自于多样化的思维方式和认知视角的碰撞与融合。”
她看向顾时韫,两人目光交汇,无声地传递着理解与支持。
“最后,我想分享一个小故事。”林夕的语气变得柔和,“在我十岁时,因为能记住班上每个同学一年前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被孤立称为‘怪物’。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变得‘正常’,能像其他人一样遗忘。”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着微光:“直到我遇见一个人,他告诉我:‘如果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细节,那不是诅咒,而是天赋。关键在于你用这天赋去看什么,去创造什么。’”
“那个人就是顾时韫教授。”林夕的声音充满情感,“他教会我,我们的价值不在于我们是否符合某种‘标准’,而在于我们如何用自己的方式为世界贡献独特的美好。”
这一刻,会场中许多人眼中都泛起感动的光芒。这已不仅是关于学术清白的辩护,更是关于人类尊严与多样性的宣言。
林夕的结语简洁而有力:“记忆是我的证言,创作是我的答案。谢谢大家。”
她微微鞠躬,结束了发言。
寂静持续了数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一次,掌声中不再有保留或疑虑,而是完全的认同与敬佩。许多人站起来,向这位以勇气和智慧面对偏见的女性致敬。
在掌声中,林夕看到王强悄悄收起录音设备,面色复杂地离开了会场。她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但最重要的战役已经赢了——不是赢了别人,而是赢了自己内心的恐惧与怀疑。
顾时韫走上前,没有拥抱,没有夸张的祝贺,只是平静地递给她一瓶水:“你的记忆不仅是证言,更是诗篇。”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夕的眼眶湿润了。她明白,在他科学家的理性之下,藏着对她最深刻的理解。
茶歇时间,许多人围上来向林夕表达支持。有年轻学者分享自己作为“不同思维者”的经历,有教育家讨论如何更好地包容认知多样性,甚至还有媒体记者表示要重新审视这个议题的报道角度。
李文渊教授拍拍她的肩膀,眼中满是骄傲:“小夕,你今天不仅为自己正名,还为所有‘不同’的人发声了。”
林夕微笑着感谢每一位前来表达支持的人,但她的目光始终不时寻找着顾时韫。他站在不远处,被一群国际学者围着,但每当她看向他时,他总能恰好抬头,给她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
这种无声的默契比任何公开的亲密都更让她安心。他们不需要向世界证明什么,只需要彼此知道——在记忆与遗忘的两个极端,他们找到了平衡的支点。
茶歇结束前,会议主席宣布了一个意外决定:“经过组委会讨论,我们决定增设一个特别论坛,讨论认知多样性与学术创新。顾时韫教授和林夕女士将作为联合主讲人。”
这个宣布获得了热烈响应。林夕惊讶地看向顾时韫,发现他也在看她,眼中闪着相似的光芒——风暴过后,不是简单的回归平静,而是开辟了新的可能。
当人群渐渐散去,准备下一环节时,林夕轻轻对顾时韫说:“我们做到了。”
“不,”他纠正道,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你做到了。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你展示了勇气。”
林夕摇摇头:“没有你的科学辩护,我的记忆只是个人证言。结合起来,才成为真理的声音。”
他们相视一笑,无需更多言语。记忆的证言已经作出,而未来的篇章,正等待着他们共同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