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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楚昱昭:我只是觉得大哥的行为实在反常,心中不安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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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秦棋半倚在软榻上,脸色蜡黄,额角还沁着冷汗。
他的手臂和脖颈处裸露的皮肤上,可见几处肿胀未消的蜇痕,看上去颇为骇人。
一名太医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更换手臂上的敷料。
昨夜毒蜂的突然袭击,不仅让他剧痛难忍、高烧反复,更让他错过了昨夜到如今的腥风血雨。
就在这时,他的心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也顾不得太医在场,扑到榻前:“殿下!殿下!出大事了!天塌了!”
秦棋正因为伤处的疼痛和药物的刺激而烦躁不堪,闻言眉头紧锁,虚弱地呵斥道:“慌什么!成何体统!慢慢说!”
心腹喘了好几口气,才语无伦次道:“是、是大殿下!还有崔相!他们被玄明卫拿下了!就在刚才,陛下御帐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说是勾结琉倭人!刺杀五殿下!私藏军械!现在御帐那边都快炸了!”
“什么?!”
秦棋猛地坐直了身体,这个动作瞬间牵扯到了他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倒回去,幸得太医连忙扶住。
但他此刻根本顾不得疼痛,一把抓住太监的衣襟,手指有些颤抖:“你、你说清楚!大哥怎么了?崔相怎么了?这怎么可能?!”
他与秦书关系最为亲近,平日里没少受崔相的照拂。
他们是他最大的靠山和同盟,一夜之间,怎么就会天翻地覆?!
“是真的二殿下!千真万确!听说证据确凿!五殿下坠崖生死不明,也、也跟他们有关!现在外面全是玄明卫跟赤炎军,气氛吓死人。”心腹哭丧着脸,显然也吓破了胆。
秦棋松开了手,倒回榻上,眼神发直。
他和大哥走得那么近,崔相倒台,父皇盛怒之下,怎么可能不彻查?
那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自己了?!
那些他们一起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会不会都被翻出来?
完了……全完了……
他的靠山,他最大的庇护,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倒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褥,猛地回过神,想到了什么,语无伦次道,“快……快去!把之前大哥和崔相那边送来的所有东西……所有书信……都找出来……烧了!立刻!马上烧掉!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撇清关系!毁灭证据!绝对不能被他那盛怒中的父皇怀疑上一丝一毫。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动作再次牵动了伤口,他咳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上气。
太医慌忙上前照料,帐内乱成一团。
他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再没有行动,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了。
主营区域,旌旗林立,往来穿梭的兵士脸上已无狩猎开始的兴奋。
拔营的命令已下,车马正在集结,辎重装卸的声响混杂着军官的口令,显得匆忙而杂乱。远处鬼哭涧的方向隐约可闻的搜寻号角与马蹄声,一声声的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楚昱昭的营帐位置相对偏僻,此刻帐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忙乱。
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暖不透楚昱昭脸上的兴奋与恶意。
他正听着一名心腹小厮邀功般的禀报刚打探来的最新消息:“二公子,千真万确!五殿下昨夜在鬼哭涧遭遇狼群和埋伏,坠下悬崖,至今生死不明!大公子当时就带着赤炎军最精锐的人马下了崖底,都快把那儿翻了个底朝天!听说大公子脸色难看得吓人,跟疯了似的,谁劝都不听……”
小厮后面的话,楚昱昭几乎没听进去。
“坠崖……生死不明……”他喃喃自语,然后猛地一抚掌,“好……好极了!”
他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一身玄衣配合着他来回转的动作,越发衬得他像只刚到米缸里的大耗子,“真是天助我也!”
他几乎能想象出楚昱珩此刻的模样,那个永远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兄长,此刻必定是心急如焚,理智全无!为了一个男人,竟失态至此!
“楚昱珩……”楚昱昭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把他吞吃入骨,“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很绝望吧?是不是恨不得跟着他一起去死?”
“可惜啊,我的好大哥,你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场景:他会当众揭开他们之间那龌龊不堪的关系。到时候,楚昱珩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是震惊?是恐慌?是崩溃?那副永远平静的面具被撕碎,底下该是何等精彩的画面。
他压下几乎要沸腾的情绪,脸上是因为兴奋而涌起的红意:“更衣!我要去见见我的那群狐朋狗友!亲自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是,二公子!”小厮被他眼中疯狂的神色吓到,连忙低头应声,帮他更衣,跟着他亦步亦趋的出去了。
辎重车辆拥堵在狭窄的道路上,仆役们忙着拆卸帐篷、装箱行李,军官们的呼喝声与马匹的嘶鸣交织在一起,透着一股仓皇撤离的意味。
许多原本兴致勃勃前来参加春猎的世家子弟和王孙公子们,此刻早已没了狩猎的闲情逸致,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昨夜至今的惊天变故,脸上有着探究。
楚昱昭混迹在一群平日与他交好、同样喜好玩乐斗狠的纨绔子弟中间。
他们家的行李已基本装车,正等待最后的开拔命令。
“啧,真是晦气,好好一场春猎,竟弄出这么多事端来。”一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儿摇着头,语气里满是扫兴。
“谁说不是呢?宰相和大皇子竟然……啧啧,真是想不到啊!”另一人附和道,声音里带着兴奋。
楚昱昭听着他们的议论,心中冷笑,脸上却摆出一副忧心忡忡又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刻意叹了口气,成功吸引了同伴的注意。
“昱昭兄,为何叹气?可是在担心平南侯?”一个与他相熟的子弟问道。
谁都知道楚家兄弟关系不睦,这话问得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楚昱昭等的就是这句,他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却又让周围几个人都能听清:“担心他?我自然是担心的……毕竟是我大哥。”
他先虚伪地铺垫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只是我担心的,或许与诸位所想的不同。”
他成功吊起了众人的胃口,几双眼睛都好奇地盯住了他。
“哦?有何不同?”有人催促道。
楚昱昭迟疑了半响,颇有些难以启齿的家丑不可外扬:“诸位兄弟也不是外人,我且问你们,你们可曾见过,有哪位臣子,会对一位生死未卜的皇子,关切到那般失魂落魄、近乎疯狂的地步?”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添油加醋:“我大哥那人,向来冷静自持,诸位都是知道的。可为了五殿下,他竟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这其中难道就没什么古怪吗?”
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断袖”二字,但话语里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足以在听者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几个纨绔子弟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些惊疑不定。
“昱昭兄,你的意思是平南侯与五殿下,他们……”有人忍不住,低声点破。
楚昱昭立刻做出讳莫如深的样子:“嘘!慎言!此事无凭无据,岂可胡乱猜测!我只是觉得大哥的行为实在反常,心中不安罢了。”
他越是如此遮掩,越是显得此事确有其事。
“可是……”另一个子弟犹豫道,“五殿下如今生死不明,平南侯心急也是常理吧?”
“常理?”楚昱昭冷笑一声,眼中恶意闪动,“若是常理的君臣之情、朋友之谊,会让他连亲妹妹都不顾,我可听说我那大哥一听到五殿下出了事,丢下我那被歹人绑架的三妹妹,转头就去崖底一遍遍搜寻。要是寻常友人,会让他露出那种仿佛天塌地裂般的表情?你们几时见过楚昱珩那样?”
他这番话极具煽动性,将楚昱珩的焦急完全扭曲成了另一种性质。
很快,这种带着香艳色彩的猜测,就像一阵风似的,在这批等待返程、无所事事又极爱八卦的世家子弟中小范围地传开了。
楚昱昭看着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样子,心中充满了快意。
风言风语比任何毒药都更为致命。
这只是开始。
——
崔昊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枚触手温凉、材质特殊的黑色玉扣,他反复摩挲着,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听闻五殿下坠崖了,他一时心急想要出去,却被父亲勒令在自家的营地内,还派人看管他。
他正心烦意乱的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帐外的巨大喧哗和骚动打断了他的遐想。
嘈杂声中夹杂着压抑的惊呼和“玄明卫”、“拿下”等字眼隐隐传来,让他心头莫名一跳。
他正犹豫是否要出去看看,帐帘猛地被掀开,他的姐姐崔佳仪在两名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踉跄着闯了进来。
崔佳仪往日里精致的面容化成了索命的女鬼,精心梳理的发髻有些散乱,又是一身白衣,突然冲进来的动作很快,把崔昊吓得蹦了起来。
“姐?”他蹦起来发现这女鬼的熟悉,又不好重新倒回去,只好搀扶住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崔佳仪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语气有着哭腔:“出事了……出大事了!大殿下……大殿下和爹他们被……”
她颠三倒四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让崔昊急得恨不得钻进她肚子里当个蛔虫。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爆出一阵更大的混乱。
崔昊隐约听到父亲厉声辩驳的声音,但很快就被呵斥声打断。
他再也按捺不住,挣脱开姐姐,几步冲到门口掀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大批玄明卫正押解着两人从御帐方向走来。
被押着的,正是他的父亲、当朝宰相和他的表哥、大皇子秦书。
父亲往日里永远挺直的脊梁此刻佝偻着,官帽歪斜,已全然失了往日权倾朝野的威仪。
而表哥正骂骂咧咧的挣脱着,被两名玄明卫强行扣押着前行,向来风度翩翩的仪态荡然无存。
周围所有文武官员都远远避开,垂首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崔昊如遭雷击,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帐壁滑坐在地,脸上血色尽褪。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父亲和表哥……那可是崔家的顶梁柱啊!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被拿下了?
父亲倒台,意味着整个崔氏家族这艘巨舰即将倾覆。
而他作为崔家嫡子,什么宰相之子的尊荣,什么泼天富贵,什么前程似锦……顷刻间,全部化成了催命符。
恐惧和绝望从心底涌了上来,刺得他手脚冰凉。
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依仗的家族权势是何等脆弱。
一个懒洋洋的身影浮上心头,那么这一切,是否早就在他人的算计之中?而程泽,他在这场戏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手中的那枚黑色玉扣一下子变得烫手,灼热从掌心直贯心脏。
那是崔家末路悲鸣的火星。
崔昊瘫坐在地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原本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