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凉梦》木川景

6、第三节（下）

　　院子里的两棵相思树在寒风中抖了抖身子，无情地甩开最后的几片黄叶。
　　安玉珂默默地走到澹台瑾常呆的池边，池水枯尽，浊泥丑陋地堆积、褶皱。
　　下人搬来了那把老旧的藤椅，按她的要求摆在原来的地方。打发掉下人，她轻轻坐入，尽管动作小心，藤椅还是发出咯吱咯吱的低吟。
　　萧瑟的寒风凛冽而过，她打了个寒噤，敛紧披在身上的毛毯，目光落在肃杀的池面。
　　有那么短暂的时刻，她仿佛被寒冷与孤寂包围，远山泛红的秋景也变得鲜艳起来。她似乎突然感觉到那个时常静坐在这儿的男子带着的是怎样的落落寡欢，他丢开早已烂熟于心的书卷时的动作是怎样的无奈惆怅。
　　合欢树的叶子被风悠悠地吹落至她的肩上，正要拂去，一只玉手已将叶子提起。
　　“是你？”她有些忐忑地起身，“你是来看澹台瑾的么？”
　　“恩。”萧仲卿松开手，自看着那叶子旋转着落下，“他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你——”她觉得自己的唇冻得发颤，“已经知道了？”
　　“是啊，我从刘校尉和何侍从那知道的。”温煦的笑浮上他的唇，“澹台夫人定是吓坏了吧？”
　　安玉珂先不答话，而是盯着萧仲卿那张尤为温暖的脸，良久，才问道：“你希望澹台瑾死吗？”
　　“这是什么话？”萧仲卿突然沉下脸，“我和澹台从小亲如手足，我关心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去想如此恶毒之事？”
　　她笑了笑，道：“看出来了。这偌大的都城，你是唯一来看他的人，就连你那聒噪的弟弟也不知躲在何处。”
　　萧仲卿跟着莞尔，道：“澹台夫人总算又笑了，方才我看你独自一人坐在这儿，真令人心疼极了……”
　　“你不进去看看澹台瑾么？”安玉珂的手抚过藤椅的边缘，“或许能让他醒过来。”
　　“我还是不打扰他了，等他醒了，你派人来告诉我一声。”他抚平衣袖，将笑容微微收起，　　“澹台夫人可要注意身子，若连你也病了，可就得不偿失了。”说罢，他扬长而去。
　　“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安玉珂怅然一叹，想到这过去的三天里，病榻上的男子依然毫无动静，她突然又望着萧仲卿离去的那条小径，自语般说道，“恐怕，我还要去叨扰叨扰刘校尉。”
　　=== ===
　　就在萧仲卿离开的下午，安玉珂在如意酒楼的雅座里约了刘校尉和何风。
　　“那日因为我家相公让二位操劳了，这是澹台家的一点心意——”她让丫鬟端着一个木盒进来，送到两人面前，“二位若不嫌弃，就收下权作酒钱吧！”
　　刘校尉掀开盖子，才瞧了一眼就哆嗦地松手、退后，诚惶诚恐道：“夫人真是折杀小的了，我们未尽保护公子之职，这银子——”
　　“二位不收下，可就是不给澹台大人面子了，也不给安家的面子！”安玉珂让丫鬟把木盒留下并退出去，然后道：“我家相公总算有了好转，但那天杀的恶贼却仍然逍遥法外，我已经让人写了悬赏令，凡提供蛛丝马迹者，赏十两银子，凡亲手抓住恶贼的赏千两白银。二位若是觉得方才的银子受之有愧，那便予我些线索，好早日将他绳之以法，我定是同等赏银奉上。”
　　“对、对，我们说说线索吧！”何风率先赞同，见刘校尉还在沉思，劝道，“澹台、澹台夫人爱夫心切，我们就、就帮帮她吧，也好交我们的差啊！”
　　“好吧。”刘校尉终于开口道，“只是上头吩咐此事要保密，因此夫人您万万不得外传，否则我们恐怕会丢脑袋的。”
　　安玉珂满口答应了，心中却是疑惑重重，为何澹台府要对此事守口如瓶，而自己的儿子受了伤，澹台大人为何不亲自来看看？
　　“说起来，那刺客最大的特点应该是笨！”刘校尉缓缓道，“明明什么功夫也不会，还敢来澹台府放肆，白白地背上挨了一刀。”
　　“对呀对呀，流了那么多的血竟然还能离开，是平常人早该死了！”何风补充道。
　　“他的背上挨刀了？”安玉珂故作惊讶。
　　刘校尉点头，道：“我亲眼看见萧仲卿萧大人砍下去的。也幸亏有萧大人，若不是他先发现了刺客，恐怕澹台大人也会受伤了，后来刺客逃跑，也亏得萧大人指引才让我们找到澹台公子的府上……”
　　“你是说，当时，萧仲卿也在澹台大人府上？”安玉珂幽幽地问道，“而且是他将刺客砍伤的？”
　　“是啊，那天澹台大人请了萧王爷和萧大人到家里，本来也要请澹台公子的，但萧大人说公子才成的亲，正是新婚燕尔之时，还是不去打扰，因此就没请了。”刘校尉回忆道，“也是萧大人让我们谨守此事，说是澹台家的事，还是不要张扬出去，但夫人您也是澹台家的人，因此我们说说也无妨。”
　　“公子受伤的事你们也向萧大人禀报了么？”
　　“萧大人自那晚后便被皇上召入宫中，今晨才回来，我们本要禀告，但萧大人说您已派人来过了，接着就出门前往府上，难道夫人您没见到萧大人？”
　　“见到了。不过，你们的萧大人真是好啊……”安玉珂的声音越来越冰冷，“而且真是智勇双全啊，似乎什么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她的眼前浮起了那张和煦的笑脸，可她却觉得这表情比任何时刻都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