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三节(上) ...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青紫色的闪电时不时在窗外划过。
      安玉珂翻转了个身子,突然看到远处一明丽华袍的男子背对自己而站,天也一下子晴了,周围是青绿的草原,牛羊成群。
      这是梦啊——
      安玉珂喃喃,明知是在梦里,却依然忍不住继续朝前走。
      他是谁?
      再远一些,烟尘滚滚,似有千万匹骏马奔腾而来,卷向那男子。
      小心!
      她拼命喊道,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那男子转过身,莞尔笑了起来,双唇在动:“澹台夫人!”
      是他——
      烟尘扑扑地将那人卷走,安玉珂也从梦中转醒过来,苍白的脸色映着闪电的青紫。
      轰轰的雷声响了起来,连绵不绝,整个屋子似乎都在颤动。
      “怎么会是萧仲卿?”她努力摇着头,想甩去还停留在脑袋里的荒谬梦影,“安玉珂啊安玉珂,你可别是迷恋上那混蛋了!”
      砰砰的响声从门外传来,好像有什么一直在撞门,因为雷声停了,突然明显起来。
      安玉珂屏住呼吸,听到撞击声越来越弱,接着是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如刀一般随着道闪电生生地划开她的背脊,让她浑身刹那冰凉下来。
      她慢慢靠近门边,除了淋漓的雨声外,还听到沉重的喘息声,似负了千斤重已脱不了身。
      “谁?!”她贴着墙,解开门闩,一点一点地将门打开,一个黑影咕咚倒在自己的脚边,就像倾倒的瓶子,倒出的却是殷红的鲜血,深红的裂口斜在黑影的背部,鲜血正是从那流出,伤口边的黑衣参差翻卷。
      安玉珂向后一跳,倒抽凉气。
      黑衣人侧着的那张脸苍白如纸,双眉似乎因疼痛而比平时皱得更紧,从未笑过的双唇毫无血色,不是澹台瑾又是谁?
      她轻轻摇着澹台瑾的肩膀,颤抖着声音道:“喂,你怎么了?喂——你别吓我啊……”她已听不见沉重的喘息,取而代之的是游丝般的呼吸。
      墙院外突然一阵喧闹,大片的火把在雨中摇曳,放出诡异的火光。
      “就是这里!”校尉打扮的大汉嚷嚷道,“血迹到这儿就没了,刺客受了重伤,跑不远的!他定然是躲进这户人家里了!”
      “可是、可是这里是澹台公子府上,我们、我们……”一瘦弱的侍从小声道,“还是、还是先包围起来——等、等澹台大人来了再做打算……”
      大汉沉思了会儿,扬手下令道:“围起来!”
      “救命啊——!”一声尖叫从墙内传来,听得乒乒乓乓的躁动声,接着又传来几声尖叫,“你要干什么?!快放了我相公!”
      大汉不假思索地踹开后门,带着十几个侍从循声而去,等赶到屋前,只看到一个妇人抱着一男子跪坐在门边,两人身上都是血。男子面色苍白,羊脂色的袍袖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从那里不断流出,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屋内一片狼藉,窗户打开,刺客显然已逃之夭夭了。
      “快叫大夫,求求你们救救我家相公吧——”妇人抱住大汉的腿,抽泣道,“求求你们了……”
      “他、他是澹台公子?”那瘦弱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探他的呼吸,“哎呀,这恐怕、恐怕要没救了!老大,快、快去叫大夫啊!”
      大汉点头,往屋外去了,远远的可以听见他在下令:“唐融,你速去向澹台大人禀告一切;阿大、阿二,你们带两队去追刺客;何风带一队留在外面保护澹台公子;你们剩下的去城里请最好的大夫!”
      安玉珂将手从澹台瑾的后背抽出,半只胳膊都是血淋淋、滴着血,让人看了直欲作呕。她把门外两个已经吓呆了的丫鬟叫进来,说道:“把止血药、纱布都通通拿来,还有多烧些热水——”她看到大汉将要回来,对其中一个丫鬟说:“你告诉那位校尉,说我正在替公子止血、更衣,叫他在外稍后。”尽管她按着伤口的手冰凉而僵硬,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让人无从抗拒。
      留下来的侍从们只看到两名丫鬟端着热水进去,端出的却是盆盆鲜红的水,心里都不禁咒骂刺客的歹毒,竟下如此重的手,那何风甚至叫道:“夫人您是否觉得吃力?属下们虽说无能,但若用得上的,您吭一声,我们定当拼尽全力!”说毕,其他人都跟着叫了起来,以示赞同。
      “大夫怎么还不来?!”屋里传来冷冰冰的回答,让所有人又静了。
      窗外闷雷阵阵,简单止血后的澹台瑾已被安置在旧床上,大汉和叫何风的瘦弱侍从也进到屋里。
      东方将白,安玉珂坐在床边,小心地替他掖好被子,故作好奇地问道:“这刺客究竟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来刺杀我家相公?”
      “他、他是去刺杀澹台大人的,定是因为、因为打听到公子的住处,见事情、事情败露,便来刺杀公子。”何风接过话,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屋的另一边还有张床,被子中央隆起,似藏了什么东西,“那、那是什么?”
      “我才着了风寒,怕相公也染去,因此这几日都分床而睡。”她解释完新床的事,又道,“你以为那被子下是藏着什么么?”她笑呵呵地走过去,心却悬在了喉咙口,“是个铜壶,装了热水用来给相公暖床用的。要不,给你看看?”说罢便要掀开。
      “放肆!”大汉将何风拉到一边,对安玉珂道,“夫人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厮就爱乱想。您还是来守着公子吧,大夫马上就到了。”
      在大夫来之前,安玉珂又让丫鬟把地上的血擦干,并把带血的衣服烧掉,说是家乡习俗不许留沾过血的东西。
      大夫来后,安玉珂将那个校尉和侍从们都打发走,并嘱咐公子受伤的事先不要宣扬,然后轻轻掩上门。
      当她重新将澹台瑾翻身过去,血早已从包扎伤口的纱布中渗出,将被褥染红。大夫拆开纱布后,对着伤口连连摇头,叹道:“澹台公子失血过多,伤口深而长,很容易化脓变质,且药材难集,只怕、只怕是救不活了……”
      安玉珂在大夫说这话时已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十几行字,等他“活”字落定,她啪地将纸按在桌上,说道:“若有这些味药材,还有救么?”
      “天池雪莲、长白千年人参、灵芝、冬虫夏草……这些都是能起死回生的药材,倘若真能得其中一二样,公子的伤恐怕有救,只是……”
      “好!这可是你说的!”安玉珂将纸递给丫鬟,“你现在去安家找一个叫阿丘的管家,让他在卯时之前将这些药材中最好的品种统统送到澹台府上!”见大夫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她骂道:“你还不快去给公子上药,若出了差池,澹台家上上下下惟你是问!”
      大夫诺诺地退到床边,又问道:“小的要清理、缝合伤口了,夫人能否回避?”
      “你别管我,快点!”
      “可是……”
      “可是什么啊!快点啊!”安玉珂怒道,双眼睁得老大,“你是大夫,只管救死扶伤好了,我是他夫人,要看他生、也要看他死!”她发现自己将要失去控制而变得歇斯底里,立马握紧双拳平复内心的翻腾,将声音降低,却依然带着她惯有的不可抗拒的口吻,“你——务必将他救活!”
      刀口深可见骨,大夫用烈酒清理完伤口后便开始缝合,他似乎心有余悸,还不断地抬头去看安玉珂,她始终咬着下唇,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每一次针起针落。截断棉线,大夫将从安家运来的一车药材精心挑选、熬煮,敷上外用药膏后,又调制了几副内服药,一一交给安玉珂,并对她说道:“夫人想必是精通包扎之术,小的便不再多说,这药剂的使用也已写在此张纸上。小的已尽了力,剩下的就只能看公子的造化了——”
      “怎么看他的造化?”安玉珂收回目光,冷冷地问。
      “五日之内若公子不醒,便是华佗转世也……”
      “我知道了。”安玉珂从丫鬟手里接过一锭白银,“这是你应得的。但今天的事你最好对谁也不要提,否则若公子被你不幸言中五日之内不醒,这个责任想必你是不愿承担的吧?”
      大夫千恩万谢并唯唯诺诺地离开了,屋内又复平静,似乎只有这样的沉默才能感觉到床上的人还气若游丝地存在着。
      天已全亮,下了整夜的雨终于停了。
      “你为什么要去刺杀自己的亲爹呢?”
      安玉珂一下子瘫坐在床边,惨白着脸,之前支撑着她的那些勇气突然间全没了,现在的自己好像是副空骨架,随便一击便能倒下。
      这一整夜比那个梦还要荒唐,先是满身是血的澹台瑾,接着是举着火把寻找刺客的侍从,再接着是“贼喊捉贼”的戏码,最后,是伤口掉包的赌注。然而,这个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的人却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对发生的事全然不觉。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玉珂将手覆在他修细、苍白的手上,轻轻托起它,“你是在瞒着世人造反么?呵,这么孱弱的书生,谁会相信是个身怀绝技的刺客?”她用另一只手去摸没有任何凹凸痕迹的床沿,“能够随便一甩手就熄灭了烛火,能够轻易地把刻字抹平。哼,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她又站起来,到新床边,掀开被子,带血的夜行衣和弯折的剑一齐掉落在地。
      “你不能死,你还得向我解释这些!”安玉珂幽幽地却斩钉截铁地说道。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