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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情起 ...

  •   迷迷糊糊的时候,电话在外套口袋里震动。男孩子虚弱的声音在那一端:“你下班了么?”
      “我已经在网吧了。”
      “那正好。你能来看看我吗,我就住在附近。”
      我沉默了一下,飞快地想着如何能够措辞温和地拒绝。
      他说,不来也可以的。然后剧烈的咳嗽。电话没有挂断。
      好像能听见肺叶颤动的声音。那种难以言明的痛苦隔着未知的空间,仿佛可以感同身受。
      一个我在想,这不会是什么阴谋吧。另一个立即嗤笑,你能有什么魅力,值得别人动脑筋。
      最后还是问了地址,前去一探究竟。
      他住在附近一个前几年开发的高档楼盘里,23层的位置,透过阔大的电梯间,可以看到窗外的星。
      打开门,房间比我想象得要豪华。
      他站在门后,脸色惨白,好像看出我眼中疑问,艰难一笑:“别人送的,房产证还没改名字。”然后捂住肚子冲向洗手间,低头,“哇”地一下开始狂吐。宿醉呕吐的人,知道这声音听着有多恐怖,好像五脏六腑都在翻卷,胃壁和胃壁摩擦,让人格外清醒地意识到,组成自己的一具肉身非常脆弱。
      他伏在白色的盥洗台上,身躯颤抖,黑色微软的发覆上白皙的脖子,背影单薄而修长,看上去像未成年的孩子,惹人怜爱。
      终于吐完,水池里响起哗哗的水声,他漱完口擦擦嘴角,抹去额头上的水珠和冷汗,一手撑在台子上,歉意地看着我。
      然后颓然倒在地上。
      非常虚弱倦怠,再没有不久前第一次见面时冷漠锋利的棱角。
      “你喝了多少酒?”我伸出自己有力的胳膊,想搀起这个正处于极度痛苦中的人,掐着他的两肋使力往上提。结果他比我预想的还要重,发力失败,黑色的长袖T裇被蹭起来。
      浴室的灯光尽管昏暗,已足够我看到,那一片瘦削雪白的背上,渗着鲜血的伤痕纵横交错,青色的瘀斑触目惊心。
      是谁?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殴打一个刚成年的“男人”?
      “你被客人的丈夫雇凶打了?”我问,一边继续使力,小心地掐住他的腋窝上提。
      “你真聪明。”他笑了,一边疼的咧着嘴角。
      “居然真的是。”我想起高中看的一个故事,男主人公是个XX,混的正得意的时候被一名客人的丈夫指使打手痛打一顿后毁了容,机缘巧合,重遇被无良丈夫抛弃独立抚养痴儿的女主人公。
      没想到,现实对杜撰的印证如此贴切具体。
      只除了他还保有他那张美丽的脸,而我也并不是前来上演缠绵爱恋戏码的女主人公。
      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搀到客厅的沙发上平放下去。他背上的伤触到沙发柔软的皮面,立即在那副漂亮的过分的面孔上留下疼痛的蛛丝马迹。可是这个时候我居然想,果然什么钱都不是好赚的。
      抱歉,抱歉,我实在不是同情心富余的人,有一颗赤诚而纯洁的心。
      飞快地剥下他上身的衣服,从浴室打来热水,用沾湿的浴巾以并不十分温柔也绝不会粗暴的手势擦拭他背上的伤,务求每一个肉眼无法辨出的伤口都被厚重毛巾上氤氲的热气服帖热情地熨过。做着这些的时候,男生一直用清凉的眼神看住我。
      我当然不会以为一个早早出来跑江湖的帅得掉渣的男生会被我的“温柔”适时地打动心扉,奏出无数爱欲贪恋的欢歌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那是儿童读物里才会有的桥段。
      所以一直被这凉飕飕的眼神看着看着,我也觉得有点不自在。
      聊天一向是打消尴尬顾虑猜疑戒备的好法子,虽然此刻我也知道,窥探别人的隐私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你让一个寻欢的女人欲罢不能要死要活被她丈夫抓住了?”我尽量用平淡的口吻问,谨慎地夹带了三分调侃。
      结果他没回答。只是过了很久说:“我从不和她们‘出去'。”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我从不吃早饭”,只是对简单事实的基本陈述,听不出任何观点和立场。
      可这并不妨碍我猜测,或许这是这个迥异于无数同龄男性的孩子在为自己澄清事实。
      所以我又尴尬了。
      我说:“那我更佩服你了,女人或许比男人慷慨大方,可掏她们的腰包要更加困难。”
      我近乎笨拙地安慰着这个到目前为止还互相不知道名字的男生,居然辞不达意,一反能言善辩的风格。
      他突然眯起眼,脸上再度露出一个貌似嘲讽的微笑。
      “你以为这栋房子和那辆车是女人送给我的?”
      “莫非是男人?”真奇怪,不是女人,难道还有……
      我突然顿住,浴巾盖在他布满伤口的背上。
      我看着他直直盯着我的一双眼睛,希望时间可以倒退到一秒之前,那时,现实稍微还要简单一点。
      “你这儿有吃的吗?我好饿。”重新捡起它,蘸水,擦拭。
      “我到XXXX第一天就碰到他老婆,她带我去买衣服在停车场看见他。之后他就找到我,我挨了一顿打,就范,然后经常挨打,他送了我很多东西,不过不常来这里。”
      “我继续在XXXX坐台,他并不过问。他老婆还常来给我捧场,应该不知道他的事情。”
      “是吗?我觉得你还是尽一切可能照顾好身体比较好。”我言不及义,唯唯诺诺,因为他突然的直白有些无措。
      他说完话,挣扎着坐起来,推开我,伸手去够桌上的烟,颤着手点燃,深深吸一口,还没来得及吐一个完整的烟圈,立即伏下身激烈地咳起来,雪白柔嫩的脖子梗起青筋,看着有种歇斯底里的撕裂感。
      我伸出手,试图轻拍他受伤的后背,聊表安慰,在即将接近的时候,又迟疑地僵在空中。
      他又咳一下,主动避开了我进退不得的手掌。然后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有种冷冷的光,像两把刀子。
      “你以为我在这个时候叫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听我悲惨的被男人强、奸史吗?”
      那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你大可不必为这事折磨自己。”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语调平稳。
      他眼里的光更亮了。
      简直像把对那男人的仇恨都转移到面前的我身上。
      我感到有些不安,又接着道歉:“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安慰人。”
      他忽然收敛了目光中的阴冷,动人一笑,用一种十分做作的优雅亲善的口吻说:“在你来之前,我是想让你安慰我。”
      “不过你来以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他嘴角的微笑有点太过不寻常。
      我出于本能地退后一步。
      然后被迎面扑过来的少年苍白修长的身体压住,带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一具暖烘烘香喷喷的男性的躯体压在身上,短暂的刺激里并无香艳,只有惶急和紧张,还有重物压身的疼痛。
      湿热的亲吻盖满面孔、脖颈和胸膛,感官比意识先觉醒,对这来自男性的陌生的抚触亲近产生应激性反应,后背激灵灵像过了一道电流。但绝不像香艳的言情小说里那样,带着情、欲的味道。
      只是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身体的忠贞,驱使我扭动推搡,和压在身上近乎癫狂的少年搏斗,企图摆脱他的控制。
      玻璃茶几的鎏金台底磕着我的胳膊肘,疼痛迅速传导至心肺。
      刚才还奄奄一息痛苦不已的少年这时轻易把我打横抱起来,扔到卧室的床上,继续用身体压住我。
      我停止挣扎扭动,激烈的亲吻渐渐停止。
      黯淡的光线中他的眼睛像两颗黑色的宝石,沉默探询,熠熠生辉。
      我牢牢看住他的眼睛,慢慢说:“难道你占有我,就能洗涮自己经历的耻辱么?”
      当然不能,不管他愿不愿意,已经发生的终归无可改变,他只能尽力让自己想开些,却并不能抹杀掉真实的事情和记忆。
      我坦然地看着他,希望此刻自己的眼神至少看起来可以很真诚。
      却险些被近在眼前的美貌迷惑。
      他的血统里应该有异族人的基因,不然生不出这么挺直而又悦目的鼻子。
      一个连鼻子都精美如艺术品的年轻男孩子,能失控到什么地步?
      他在长久的对峙和沉默之后,无声而漫长地叹气,从我身上翻起来走到门口,依然背着身:“不好意思,我肯定是喝多了,你好好睡吧。”
      门被轻轻带上。
      松软的被褥间有一股淡然缠绵的香,不像是香水的气味。
      这个迄今为止不知道名字却让我觉得很复杂很多面的男孩子这时好像从那个过于美丽的假人一样的形象变得格外真实生动,还出乎意料地孔武有力、变化多端。
      我既受到吸引,又希望自己可以一如既往地不受任何人的干扰,和他保持适度的距离。
      不管今夜如何波折,至少现在,我能躺在床上睡觉,肢体健全,头脑清醒,世界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右手放在心口,身体陷在床被间,尽力把刚才种种当成不具意义的意外事件,疲惫很快就让我沉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十分平稳,梦的最后是一片阳光耀眼的田野自在温和地在视野中延展,带着希望独有的温馨味道。
      推开门,从阔大厅堂的另一边传来油锅兹兹轻响的声音,是他在做饭,修长柔和的身体在暗红色绣深红花纹的棉布衬衫下出奇地秀美,露出的部分皮肤雪白柔嫩。
      大概感应到我的存在,他回过身来,温和地微笑:“起来了?我做了早饭,你洗漱完就可以吃了。”
      长挑的眉平平伸展下,一双黑色的眼睛澄澈清明,梦中温馨迷幻的田野般,让人毫无理由地安心,就像经过长久漂泊跋涉的旅人在战火的洗礼后,终于又顺着那条离开时一路相送的铁道,找到自己残破却无限温暖的家。
      在这一秒,我经历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此前,我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强烈地希望和一个人深深相爱。
      两个人互相忠贞爱护,尊重信任,相互扶持着走过变幻无常又平淡乏味的人生,直到自然死亡。
      可是现在,我有了。
      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风暴般席卷理智情感,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多么希望这一刻的简单和温暖,可以永远地继续下去,铺满生命之路的每一块地砖,直到路途的尽头。
      我该为这个念头感到羞耻吗?
      时钟滴答滴答,逝去的时间和生命永远不可恢复。
      为什么要一刻不停地和自己战斗,那些源自世俗常规浅薄理智的禁忌真的值得一守到底吗?谨慎保守的一面是用来和世界交涉对抗,当它占据自己的行为模式思想性格的时间太久,我几乎要忘了,真正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从来不是一个真正保守和谨慎的人,自律只是一种伪装和达成目的的手段。
      当感情被微弱的火星燃起,烈火一样熊熊燃烧,我问自己,难道这个在晨曦中给我做饭的男孩子,他不可爱吗?
      我决定从这一刻起像对待一个终生只有一个的伴侣去关怀他,这个正望着我安静微笑的年轻男孩,默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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