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明月闲》亦陈

7、五哥

　　虽是初冬，京师却艳阳高照。偌大的前院长了几棵两丈高的枫树，此刻火一样红得正好，看不出一丝秋后萧瑟的模样。枫叶随风落了几片下来，巴掌大的树叶随风飘飘落落，很是喜人。
　　小白宸见风就长，来京师不过几日，又兼人多热闹，学的话越发多了。活泼得很是喜人，今日里就都在这院中的红枫树下玩。晴芊手里正忙活着为小宸儿准备寒冬的棉袄，一针一线都是亲力亲为。白蓝疏于女红，这件事从来都是晴芊张罗的。
　　“小姐，相府又来人了。”门房的李叔快步走了进来，微恭着身子，小声说着。
　　“是递了帖子，还是来了什么人？”见李叔的神情，白蓝不由得眉头微皱。
　　“不像上次，这次约莫是个有身份的人。”李叔眼尖，见回廊那头已经过来了，就悄悄噤声了。
　　“李叔，你先去忙吧，我心里有数了。”白蓝起身，往回廊那头去迎。这边晴芊已经哄了白宸去后头的小院子看小狗起床了没有。
　　“九妹。”来人一袭月白衣裳，浅浅氲了些银线绣的暗纹，斜眉入鬓，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笑起来居然有几分妖娆的味道。这在男子身上实在少见，然而此刻见着了，却也不觉得突兀。他掂了掂手中把玩的折扇，一副不羁的模样，“今日得见九妹果真当得起倾国倾城，倒也不愧是白家的后人。”
　　“这位公子说笑了，白蓝自幼并没有姊妹，你怕是认错人了。”白蓝心底波澜四起，却仍旧淡淡的回道。
　　“你原来也是这么无趣的人么？”白秋不屑的撇撇嘴，就自顾自的打量着院子里的风景，“我还当月姨的孩子，起码也该承了她几分灵气。”
　　“正如公子口中的月姨，却是我的娘亲。我如何担得起公子一句九妹？”
　　“哦，看来是对父亲不喜了？不过，你我毕竟兄妹一场，跑到哪里都躲不掉，你如此作为却是不妥了，难道我这个五哥哥，于你也有不是么？”白秋闲适的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嘴巴不饶人，神态却轻松得很。
　　“我不过姓了白而已，却要平白多些顾忌，却也是我的不是么？”
　　“恰恰是你姓了白。你锦衣玉食，噎金食玉一般的长大，莫不是沾了姓白的光？你自幼名师相伴，懂诗文，晓笔墨，莫不是沾了姓白的光？你今日能坦然的站在这里，离了那上官堡，你这份心性态度，莫不是沾了姓白的光？”白秋一通抢白，让白蓝怔在原地，静默了好长时间。
　　“老太君八十大寿就在这月初十，我来就是与你说这件事。”白秋看白蓝神色，缓了缓又道，“父亲与月姨的事，出不了情爱二字。我原想你不是看不透的人，不想却要连累我白家一众家人，受你诟病。”
　　“我本来就是糊涂的痴儿，以白家之力，想寻个九小姐怕不是难事。偏就在这个时候寻了上来，我却是做不出慈孝的模样。”白蓝让白秋一顿话，确实说得有些动摇，但如今有了白宸，自己怎能大意。
　　“正是，谁让你姓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月姨难道没教过你么？你不愿与白家扯上关系，可你流了白家的血，容不得你说不。月姨护你半生，以为你为自己求了圆满。却没想到，京师偏偏就是你自己的命数，逃也逃不掉！”白秋敛起眉来，有股大家子弟惯有的厉色。
　　“多谢公子今日与我说这么多，我……”白蓝听见白宸唤娘的声音了，不由得顿住了。
　　“你如今处境，或许白家能护住你们一二。你且好好想一想五哥今日与你说的，毕竟那位不是常人。”白秋自然听见那软软糯糯的声音，自己的语调也柔和了几分。
　　“白公子，白蓝冒昧问一句，白家难道没有其他女儿，可以走这一步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白家还有两个没有出阁女儿，偏偏那人选中了你。怨不得白家，你如今可明白？”白秋说罢微微叹了一叹，比起家里的众姐妹，得女子如此，怨不得那人做如此选择。
　　“我不过与他见过数面，为何惹来这般际遇。”白蓝叹息一般低语。
　　“我若是他，也当如此选择。”白秋勾唇一笑，如夏花漫开，芬芳妖娆。
　　“你消遣我。”白蓝见他如此模样，也露出淡淡笑意，两人之间筑起来的那堵墙，顷刻间就这样弥散了。
　　“叫声哥哥，五哥，五哥哥。”
　　“五哥。”白蓝大方的唤了一声，又唤了唤晴芊。
　　“叫舅舅，白宸。”白蓝和白宸手牵手，低头看他，又温和的拍了拍白宸的脑袋。
　　“舅舅。”白宸仰起头，不明所以的叫了声，却唬得白秋立马半蹲了下来，伸开手将白宸搂了搂，又取了随身的玉佩，挂在他脖子上。
　　“不想会这么投缘，这就算是舅舅的见面礼吧。”白秋抱起孩子，举到半空，逗得小白宸一阵大笑。
　　“初十我会去的，只是宸儿该如何是好。”白蓝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他不也姓白吗？那也就是白家的一份子，你没有选择。”白宸挣扎着要跑出去玩，白秋只好放手。
　　“五哥，白宸是我唯一的坚持，若涉及他，我绝对不会妥协半分。”白蓝认真的看着白秋。
　　“那你就让自己有保护他的能力。若有明枪，白府自然能够挡住。若是暗箭，防不胜防。”白秋自幼在京师长大，自然深知其中龌龊。
　　“我不该来京城，自投罗网。”白蓝如今只剩苦笑，当日若在黔镇继续待下去，怎会落到今日地步。
　　“你当那位是个随意的主？”白秋也只有无奈，“白家的势力一直得那几位垂涎，白家却一直中立这么些年。如今，表面上虽无异样，但那位终非常人。白家乐得往前多走一步，他却偏偏等得你出现才有所表示。你可知两年前他从蜀南回京，就进了丞相府？”
　　“我倒不知，自己这般讨喜。”白蓝惊了一惊，双眸却暗了暗。
　　“你如今只有不管不顾的往前走了，由不得你我。”白秋一晃又是那个闲适的模样，把玩着折扇，云淡风轻。
　　“我原本是没什么可怕的，横竖都没有什么牵扯，如今有了白宸，却不得不万分小心。我想那位不管安了什么心思，他该是没有理由让我们母子陷入险地。还请五哥指点，小妹该多加警醒的是哪里。”白蓝自幼活得恣意，凡事仅凭一分性情。但正如白秋所言，既是白家的子孙，哪可能真正天真。只是可以恣意的时候，何必给自己织造牢笼，将自己陷进去。如今，却是真的不同了。
　　“果然通透。”白秋由衷的赞了一句，“凡是觊觎那位的，都是你该警醒的。权势是这世上最肮脏的剑，它能让人犯下任何错误。如今，他把你推倒风口浪尖，你若闯不过去，或许会让他失了兴趣。但是，你的代价太大，因为你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要保护。反之，他会乐得见到你在这漩涡里游刃有余。”
　　“我明白了。五哥。”白蓝无奈的一笑，别过头去看那似火的红枫，在微风轻拂下，也悄悄的跌落一两片，转啊转的，就到了地上。或许，这就是际遇，也是命数，逃不开，躲不掉罢……
　　“今日，我要传的话，就一句，老太君八十大寿，还请九妹携麟儿亲自贺寿。知道么？”白秋微眯着眼，看着在阳光下细小的幼儿，神情温柔。
　　“五哥……”白蓝微诧的一扬头，满眼都是不解。
　　“五哥，也不见得就值得你倾心相信……”白秋没有多说，转身就走了。
　　白蓝怔怔的看着人影穿过回廊，消失在门后面，直到白宸软软的声音响起。

作者有话说

　　虽然只有微弱的点击，但是却是我唯一的动力。我愿意相信，多了六次点击，是不是意味着有一个读者看完了六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