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明月闲》亦陈

2、情绝

　　一夜兵荒马乱。
　　浮沉间有些痛楚，还有的就是那无际无边的绝望。
　　“……小姐……”晴芊红肿了一双眼睛，在床畔低低的唤着.
　　“如今天已经大亮了,这又是新的一天了,你且醒来瞧瞧吧.”晴芊说话间有浓浓的鼻音.
　　“今日天气可好?”白蓝双手盖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似乎那里还有一个生命正在跳动,温暖而脆弱.
　　“恩,晴了.”晴芊半跪在脚踏上，见小姐是真的醒过来了，背过脸去又是一阵低泣。
　　“晚上辛苦你了……”白蓝探出一只手来，握住了晴芊还颤抖着的冰冷的手。
　　“堡里的大夫仍侯在前厅里，就是老太太房里的琪姐姐也一直在这里帮手，直到适才天擦亮才到偏厅后头的房里去歇着。”晴芊经过这一夜，却是将原先的几分希冀，都转变成了对姑爷的恼怒还有恨了。她也知道，从此以后小姐和姑爷却也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我知道你会打点妥当，”白蓝含笑感激的朝晴芊一笑，手下稍用力将她拉了拉，示意坐到床侧来，“此事至此已是绝步了，上官家就是不出休书，我白蓝却也是有脱身的借口了。”
　　“嗯，趁早离了这上官堡，我得给小姐好好调养调养身子。”晴芊看着小姐惨白的面容，眼眶又有些生涩。这样好，这样好的小姐，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白蓝，蓝儿。”一阵急促却又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嘭的一声就被撞开了，清晨夹杂着寒气的风里，裹挟着一个穿青蓝衫子的男子，呼啸着就闯了进来。
　　“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孩儿呢，孩儿可有不妥?”白蓝最是爱洁，进来的人却是带了乱七八糟的味道，有酒味，还有胭脂，熏香的味道。
　　“晴芊，你去替我熬些素菜粥吧，去吧。”白蓝牵了牵晴芊的手，看到晴芊担忧的眼神，心底却是一热，虽说自幼没有姐妹，可晴芊不是给予了自己亲人一般的疼惜？
　　“恩。”晴芊怨恨的眼神让上官垒的心跌了一跌。
　　“我喝了药，昨夜将孩子流掉了，这会子上官堡里应该没有哪个不知道了，你却是知道得迟。”白蓝嘲讽的一笑，却是不肯偏头看那男子，一双眼定定的看着帐顶。
　　“蓝儿，”上官垒不敢相信的退了一步，似乎有些踉跄，“我不信。”
　　“容不得你不信，老太太喊来的大夫仍旧在前厅歇着，我倒是命大，孩子也没有拉着我一起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上官垒看白蓝此刻的模样，心一再下沉，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我要离开上官堡，离开你。如此，够了吗？”白蓝回过头来，眼神里是上官垒陌生的绝望，还有嘲讽。
　　“蓝儿，你是怨我，怪我，是么？”上官垒走近几步，看着此刻的白蓝，他居然会茫然失措，他不敢，不敢再走近一步，轻轻拉起她的手。却也不敢离她再远一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离他而去，不会再回来。
　　“不。你本就是如此，我不怨你。只怪我自己太过痴傻。当日，你我情浓，我便能舍了一切，只为能与你相守。时至今日，你该明白你自己的心起了什么变化，我却也是再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我曾说过，要么不要，要就要全部。”白蓝坐起身来，这时才留意到床上一干用具，俱已换成了绣了半开荷花浅浅紫色的那套，晴芊呀，晴芊……
　　“蓝儿，我的心并未曾起什么变化，我仍旧和当初那般爱你，想和你相知相守，想我们将来儿孙满堂，直至终老。”上官垒在床沿上坐下，牵住了白蓝放在外侧的手。
　　“那你为何会忘了我的生辰？为何会人在堡内，却几日不曾进门？为何这身上却有那胭脂和熏香的味道？”白蓝任自己的手再贪恋一刻那已不再清新的温暖。
　　“昨日。我……”上官垒如逢雷击，脑袋轰的一声闷响，自己昨夜不过贪了一杯，却原来就这样错过了吗？
　　“十六岁那年生辰，你我在上华寺第一次相遇。十八岁生辰，我们定了终生。二十岁生辰，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不想，这二十二的生辰，却是我们的终点，倒也落得圆满。”
　　“蓝儿，蓝儿。”上官垒急急的唤了两声，似乎在努力抓住什么，“是我错了，是我不对。昨日我多喝了些，就稀里糊涂睡着了，我，我们重新再庆祝，好吗？”
　　“上官，你不必做此姿态。”白蓝一狠心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你当我将生辰看得这么重么？不，我只是将你看得重。以前，你惦记着我，于是与我有关的你通通记得，出门见着奇巧的玩意，想着我看了大概会欢喜，就会乐呵呵的带回来。我自然是欢喜的，只要是你想着我，为着我，我都欢喜。后来，你仍旧会带玩意，珍宝回来。却不过是底下人收集、或采买的，你吩咐一句，瞧着合适就让人送过来。这份心没了，我要这些玩意做什么？你的心没了，我守着上官夫人做什么？上官，我的话说得这样清楚了，你该明白了罢。”
　　“不，蓝儿，你听我说，不，不是这样的。”上官垒看着两人咫尺之间的距离，却不能妄动一分，“我这段时间生意上忙了一些，有些事做不到亲力亲为，但我的心思是一样的。蓝儿，你今日既然都告诉我了，往后我都改，就像以前一样待你，你信我。”
　　“不。我再也不会信你了。情爱这种事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勉强不得的。我不知道你此刻这般作态是为了什么。是习惯了也好，是你的尊严也好，我都不会顾及了。我这般狠心，狠心将孩儿都弃了，就是逼自己走到这绝路。你，我不要了。”白蓝摇摇头，再深看了一眼上官垒，就闭上了眼，任自己眼泪横流，全当看不见。
　　“蓝儿，好蓝儿，是我不对，全部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放任自己在外头胡来，”上官垒看得白蓝眼角的泪，伸手将白蓝揽在了怀里，“你永远是我心头最重要的那个，孩子没有了，我们以后还会有。蓝儿，你且再信我这一切，就信这一次。”
　　“不，上官。不。”白蓝似乎用尽了全力，才从上官垒的怀里挣脱出来，“你忘了我曾经说过，这世上种种错误你都可以犯，唯独这一种你不行。你先前说逢场作戏，我且信了。可这段时间呢？”
　　“蓝儿，我顾及你的身子，所以来得少了。蓝儿……”上官垒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只觉得冷。
　　“你自己都觉得这说法苍白得狠，不是么？我们的情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也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你那些说辞，先说服了自己再来跟我说。我到今日仍旧相信，我们曾经恩爱过一场。你就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放手吧。”白蓝理了理被子，有些疲惫的躺了下去。
　　“蓝儿，你说我只能娶你一个，我当真一辈子不会再娶。婚后这两年，我惦记着堡里的一干事情，想着你已经是我的妻，是我上官堡的夫人，有些事我确实疏忽了。这段时间，我是在外面荒唐了几次，不过，这怎可和你相比。你是我心头最重要的那个。往后，我不会了。”
　　“上官，你说这些话却平白的让我心酸，我在你心里便是这样的人么？你我自定情那一日开始，我日日惦记你，就是昨日，我虽恼你不回，却也惦记你是否出了意外。你呢？我且信你生意上忙得兵荒马乱，你在竹园里的戏园子里听戏的时候，可惦记我了？你在西苑办酒会的时候，可惦记着我了？就是我有身孕了以后，你可惦记过，我身子会有不适？上官，我嫁你，只为你爱我。如今，你变了，我们就是真的到头了。”
　　“蓝儿，你要我怎样，才能原谅我。今日，我是真的知错了，我也不会再辩解一句了。你且原谅我这最后一次，我用这往后的所有日子来赔罪。蓝儿，是我错了。”上官垒默默的听着，心下却百转千回。待看着白蓝转过身子去，自己的眼眶却也是红了。
　　“不，上官，我们回不去了。你知道的，我们回不去了……”白蓝侧过身子，眼泪洇湿了那月白的荷，深深浅浅，斑斑驳驳……
　　“我不会写休书。就是缠，我也不会放手。”
　　“上官，你硬要我们最后的一丝情分，也消耗在这里么？”
　　“蓝儿，蓝儿……”上官垒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右手停在那苍白的脸庞上方，却再也没有落下去的理由了。从没有想过会失去的，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失去了么？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请你一定留下些痕迹。
你或许不会知道，这对我将会有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