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明月闲》亦陈

3、遇见

　　不过七日时间，白蓝从上官堡的夫人，成了被休的弃妇。出门的时候，只有一架马车，一个丫鬟。
　　“姐，你的身子经不起颠簸，我们就近找了住处，先调养好身子再做打算吧。”从外头看，不过一辆青布为遮的普通马车，内里却是布置得十分舒适，靠里的一个矮榻，虽说尺寸比不得雕花大床，但却也舒适暖和。中间置了矮桌，热水，点心一用俱全。就是角落里，都燃起了熏炉。
　　“行，到了前面黔镇，就找个舒适的院子，先住着吧。”白蓝一身白底氲紫的衣裳，外面还罩了白狐披风，整个人除了略显苍白以外，竟然看不出一丝异常。正因为如此，晴芊的心一刻也放不下来。
　　“姐，你当真不回府里么？”晴芊静默半响，还是开口问了。
　　“不回了。府里也不见得乐意我回去，年前娘不在了，那白府也真的与我没有多大关系了。幸得娘给我留了这样多的压箱底……”白蓝说不下去，只默默的倚着软垫，看着矮桌上的杯盏出神，却是没有一滴眼泪了。
　　“是我多嘴了。姐，等过了这个冬天，我们就往南方去，去寻那名山古刹，去访高山大川，去看好花好景。”晴芊赶忙倒了杯热水，放进白蓝手里，挨着她坐下。
　　“最幸运的是，还有你，我的好晴芊。”白蓝捧着杯子，朝晴芊笑了笑。
　　“如果没有小姐，晴芊此刻不知流落到了哪里，不知是否还有一个囫囵身子。小姐这样好的人，偏偏……”晴芊想起这些事，又有些忍不住了。
　　“过了年就18的人了，还这副模样，到时候怎么嫁人。”白蓝打趣的拍了拍晴芊的头，“再者，从今往后我不是你的小姐，只是你的姐。再说错，有你好受。”
　　“是，我的好姐姐。”两人挨着身子故作轻松的说笑一阵，却也不显得寒冷了。
　　“姐，黔镇什么时候这般热闹了？先前在车里就听着喧嚣，你瞧瞧，这热闹劲，都赶得上上京了。”晴芊到底是孩子心性，听着马车外面的声响，还是忍不住掀开了帘子。
　　“约莫是冬集吧。”白蓝顺着半开的帘子往外看了看，“黔镇是蜀南数一数二的大镇，逢着这冬集自然是热闹非凡了，等安顿好了，你也去转转。”
　　“好歹跟在姐身边这么些年数了，什么热闹没见过。”晴芊摇了摇头将帘子放下，又回到矮桌边上，“倒是刚刚看到几家客栈都挂住了客满的牌子，不晓得我们可找得到合适的地方安顿。”
　　“现下时辰还早，先找个清净的地方，歇一歇罢。”白蓝仍旧一副淡淡的神色，静下来的时候就一个人默默发呆。
　　晴芊是个机灵的，探开车帘吩咐了车夫几句，就随手整理着并不多的几件行李。
　　“姐，我先下去看看，若是妥当地方，我再来接你。”晴芊见马车停稳了，就掀开车帘矮身出去了。
　　“这丫头……”白蓝看着晴芊的身影一闪，不由得笑着叹了口气。理了理身上的白狐披风，将帽子仔细戴好，掀开帘子自己也下了马车。
　　虽是冬日里，今日天气却晴好得很，风也不大，只可惜自己是个畏寒的，裹了这样严实的披风，都觉得冷。
　　“四哥，你等着我，等你刻成了，我就回来了。记得啊，等着我。”白蓝在门口处和一个红衣女子错身而过，那女子笑颜如花，走起路来似乎身上揣了什么好事，看着都欢喜。
　　“姐，你怎么自己就下来了。”白蓝还顿在门口看那轻盈的红色身影，晴芊就快步过来了。
　　“这地方倒好，宽敞干净。”白蓝不在意的笑笑。
　　“别仗着自己是半个大夫就不把身子当回事。”晴芊搀起白蓝的手，低声嘟囔。
　　“有你这个大神医在旁边，我还担的哪门子心。”
　　“姐，你就知道打趣我。”晴芊不好意思的脸一红。
　　“姐真想见一见你那位神医，促成你们这段姻缘。”白蓝拍了拍晴芊搀着自己的手。
　　“姐！”晴芊一跺脚，小女子神态尽显。
　　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还有淡淡的阳光打进来，晃在身上添了些许暖意。白蓝坐下来看着窗外如织的人群，又默默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晴芊瞧着却也只悄悄的叹口气，吩咐上些精致吃食，就看着自家小姐出神。
　　白蓝其实并未想些什么过往，只是一个人不知如何自处，心底空落落的像失了什么东西，慌得很。对面一个男子在阳光里凝神刻着什么，拇指大小的柳叶刀在手里穿梭游刃，悬胆一般的鼻梁下面，是一张半抿着的唇，像……
　　“丫头，看得这么出神 ，便送你罢。”等白蓝回过神来，那男子将手里的人偶在白蓝面前晃了晃。
　　“你唤我什么？”白蓝魔怔了般伸出手，那男子已经走了过来。
　　“小丫头。”他轻轻一笑，将小人偶放在了白蓝手里，似乎在逗一个孩子。
　　白蓝接过人偶，垂着头用手指缓缓摩挲着，半响没有做声，那男子仍旧温和的笑着，转身走了。
　　“四哥，人偶呢？你倒是守信等了我一会，可是人偶怎么没了。”窗外那个红衣女子一脸娇嗔的看着适才那个男子。
　　“送人了。”男子一扬头，日光里的白蓝正满满的落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那个姐姐吗，瞧着冰冰冷冷的，你当心捂不热。”红衣女子兴致盎然的打量着白蓝，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四哥。
　　“不过一个小丫头，宠着爱着便好，如何会冰冰冷冷。”柳司陌收回眼神，不赞同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那倒是，有我四哥宠着爱着，就是冰山也化成温泉……”两人谈笑着，相携而去。那边白蓝却仍旧默默的对着那个小人偶，陷在回忆里不能自拔。
　　“丫头，我的小丫头。”两人额间相抵，他轻轻的唤着，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神情，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爱都爱不够一般。
　　丫头，情浓的时候，他总是宠溺的叫着，丫头。可这个词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一年，还是两年？
　　“姐，适才听得掌柜闲聊，这后头有间院子出租，过去看看吗？”晴芊晃了晃白蓝的手。
　　“你做主吧，这些事情你比我机灵。”白蓝回过神来，勉强笑笑，又不做声了。
　　白蓝这夜躺在陌生的院子里，觉得冬夜额外的冰寒刺骨，倒是那小人偶散发着阵阵松木清香，平添了几分鲜活的味道。
　　次日清晨晴芊算着时间悄悄推开白蓝房门时，却见白蓝已经坐在了书案前，默默的看着什么出神。
　　“这两幅方子你去两个药房，分开抓回来吧。”
　　“……小姐……”晴芊不敢相信的惊呼一声，拿着手里薄薄的纸张，在轻轻颤抖。
　　“去吧。”白蓝对她点了点头，绽开了几分笑意。
　　“哎，哎。我就去，就去。”晴芊忙不迭的点点头，傻笑了一番，才转身跑开去了。
　　两人在这零时租的院子里安稳的住了十来天，终于等来了第一位访客，不，是两个访客。一个和白蓝年纪相仿的青年，还有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
　　“青姨……”白蓝站在院子里的井架旁，朝着来人伸出了手，脸上总算见着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抹喜色。
　　“蓝儿，我的好蓝儿。”那妇人急走几步，走到近旁都有些踉跄了，紧紧的拽住了白蓝伸出的手。
　　“青姨。”白蓝倚在这温厚的怀里，喃喃着，任自己的眼泪再一次肆意奔流。
　　“好孩子，青姨来了，莫怕，往后都有青姨在，莫怕……”青姨环抱着怀里这个似乎有些颤抖的身子，在背后缓缓摩挲着。
　　“青姨，”直到情绪平复白蓝才不好意思的离了这怀抱，只是仍旧握住了那妇人的手，抬头看着适才站在一侧的青年，“这个是尚谦哥哥吧。”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都多大了，还哭得和小时候一个样。”尚谦虽是这样说，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关切。

作者有话说

　　嗯，第三章。会坚持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