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老好人中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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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顾洋和梁力越发的亲近起来，每次来送货都会拐过去打个招呼聊两句。三伏天里很少有雨水，小区绿化区需要隔日浇一次水，梁力和另一个园艺工人一起，几乎从傍晚忙到8,9点才能收工。一次天都擦黑了，顾洋骑着电动车来给梁力送西瓜，站在门前按了半天门铃无人应答，听见楼道里缓慢的脚步声，转头却看见梁力提着工具，一手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吃力地往上爬。顾洋三步并两步窜下去接过梁力的工具。
“梁哥，怎么这么晚？”顾洋小心扶住梁力的胳膊。
“……小顾啊，恩，今天有点忙……”梁力被顾洋一扶，浑身顿时一阵松懈，全身重量慢慢往顾洋身上倾。顾洋把梁力扶到门口，在门廊的灯下猛然发现梁力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呼出在自己手臂上的气息滚烫无比。
“梁哥，梁哥，你是不是不舒服？”顾洋掏出梁力口袋里的钥匙，急急打开家门，把他安顿在沙发上。摸摸额头，一片冰凉的细汗。
“梁哥，你是不是中暑了？今天怎么回事，去哪了？”顾洋拉着梁力的手心急地确认。
“下午，大概是光脚站在池里清洗换水吧，太阳有点毒。刚才，晚上，在浇水……”与梁力苍白的脸色相比，开合的嘴唇红得诡异。
“你，你怎么，自己脚不好怎么站在水里，肯定是中暑了，不舒服了还去浇水，这么大的物业公司就你一个人干活吗！”
“……怎么这么说话，别人有急事，我帮帮忙，不要紧的……”梁力伸手拍拍顾洋的手背，虚弱地笑笑。
“这还叫不要紧！你都这样了……不说这个，梁哥，你吃饭了没，家里有藿香正气水什么的吗，在哪？”顾洋站起来准备去厨房。
“还没吃，我休息一下一会儿自己下个面吃，没事的……”
“哥！”顾洋听了这话猛然转身，怒气冲冲地吼“你再敢说没事！好好在这呆着让我帮忙，说这话等于看不起我这当弟的！”
梁力被他吼得吓了一跳，脑袋更加混沌，就好好呆在沙发上。顾洋去厨房烧了水，浸了米，拿剩余的温水给梁力擦了把脸，没敢开空调，取了电扇开小档给梁力扇风。用脚盆和了稍微烫的水，脱了梁力的袜子把双脚浸在热水里驱寒气，按捏受伤的那只脚。梁力被顾洋粗鲁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动作弄得有点不自在，几次想缩回脚，被顾洋一个眼刀瞪回去。
“不许动！”顾洋没好气地说，“我再加点热水。”
“不用了，已经舒服多了。”
“根本没有吧……浸了那么热的水，你都还没发汗。”顾洋又加了点热水，拧了热毛巾盖在梁力膝盖处，“你再泡一会儿，我去煮粥，只会白粥，不许嫌弃啊。”说完皱了皱鼻子，转身去厨房了。
梁力闭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胸口气闷胃里翻腾鼻息灼热，风扇转动扫过脸颊和光裸的手臂，却带不走体内的任何热气。梁力稍微动了动，脚下一片细细的水声，无力的燥热夹杂着违和的冰冷从脚心、膝盖、手臂、脸颊一直传达到混沌的脑子，嗡嗡嗡的杂音分辨不出是老旧的电扇还是耳鸣，偶尔传来清脆的锅碗碰撞的叮咚声，他知道是青年在厨房努力尝试煮粥的声音。睁开眼，膝盖上的毛巾掉落在脚盆边的地板上，梁力使劲想弯腰去捡。
“我来，你别动。”顾洋蹲下来捡起毛巾，拧了一把捞出梁力的双脚，擦干泡得微红的皮肤，“能起来吗，去房间里躺一下，粥已经在煮了，我出去买点药，一会儿好了喊你吃饭。”
梁力被他架起胳膊，本能地想拒绝，想说不用，但是迷糊地想着他刚才生气的样子，终究没有开口。
等顾洋提着药袋子进来，却听见洗手间一阵阵干呕的声音，吓得扔下药赶紧跑进去。
“梁哥，梁哥还好吧……天，怎么这么严重……”梁力撑在马桶上，随时要载到下去的样子，脸色又是酸水又是泪水，目光越发浑浊，发觉贴过来的人，靠在他身上紧紧抓住他的衬衫。
“好了好了，吐出来就舒服了，马上好了，啊~”顾洋把梁力擦干净，让他坐在马桶上，在浴缸里放上水，看着梁力呆呆的样子，下意识换上了哄小孩的口气，没想到这种诱哄的口气出奇奏效，梁力非常听话地配合一切动作。
“来，我们先洗个澡啊~然后喝点粥，吃完药，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就好了~来，抬腿……”
吐干净洗完澡，梁力的确舒服清醒了一点，自己走回客厅坐在餐桌前脑袋不自觉地跟着顾洋的身影转，仿佛看不见他就会不安心似的。
顾洋端上一大碗撒点葱花的白粥，煮的烂烂的，还有一碟凉拌黄瓜和一碟羊尾笋丝。
“梁哥，自己能吃吗，要不要我喂你？”顾洋弯腰贴近梁力的脸，轻轻问。
梁力抬着头看着顾洋进在眼前的脸，有点迟钝，脑内努力消化着刚才的问句，
反应过来后，脸徒然一红，
“能，能自己吃……”说着急急去够桌上的筷子，结果不小心掉了一根，有点无措地低着头盯着地上的筷子。
“呵呵，别慌，我去帮你拿勺子吧。”
梁力埋头用勺子舀着清淡的白粥，慢慢地往嘴里送，吐空了整个胃，现在食欲倒是回来了。坐在旁边的顾洋偶尔替他夹点下饭菜放在粥碗里，梁力就着粥一起放进嘴里慢慢嚼。一顿饭吃了很久。
梁力放下勺子，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一生病，怎么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顾洋忽略他的心思，自然地扯过餐桌上的纸巾替他擦嘴角，梁力一惊，赶忙自己抓过纸巾，随便抹了两下嘴巴，抹完捏着手里柔软的东西，低头耳根又红了起来。
“好了，稍微休息半小时，我们再吃药。”顾洋收拾碗筷，梁力挪动椅子慢慢站起来听话地坐进沙发里。
吃了理气降暑的药，顾洋一会儿拿过一碟菜油一个瓷勺放在茶几上，
“来，脱衣服啊~”
梁力慢吞吞地抬起头来，脱衣服，不是刚洗过澡吗……
“刮痧啦，乖，抬手……别用这种不相信的眼神看我，我们送快递的夏天也常中暑，他们都找抽痧筋刮痧。跟你说啊，这可是我奶奶家祖传的手法，一般人学不来，刮一次包你好~”
顾洋帮着脱掉梁力的T恤，顺手流氓地摸了一把梁力的胸肌，
“梁哥，嘿嘿，刚才洗澡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身材真棒。”
梁力的确有一身壮实的肌肉，身板子却偏薄，深麦色的皮肤，平时穿着宽大的工作服让人只觉得像个黝黑的大个子，其实衣服底下的身材很有料。谁知这常年干体力活造就的好体格，却被今年过分闷热的炎夏打倒了。
“你……别说笑了……”也许是生病的原因，语气意外的软。梁力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被顾洋一摸，汗毛都竖起来了。
顾洋以为梁力脱了上衣有点凉，就转身关掉风扇。没了风让折腾了那么久的顾洋开始大颗大颗冒汗珠，索性自己也把衬衣扒了。
“小顾……”梁力呐呐开口。
“嗯？”顾洋心不在焉地应，面对着梁力，沾了点菜油在两个指节上，抬高梁力的下巴，一下下捻夹着他喉间的皮肤。
“你干嘛也脱……”梁力抬着脑袋费力地开口。
“热啊，你别动……”梁力喉间被扯过的皮肤瞬间一片深紫色，“痛不痛？梁哥你痧气好重……”
顾洋放开绕到梁力的喉间，又开始揉捏他的颈侧和肩膀。
“小顾……”梁力终于能垂下了脑袋。
“嗯？”顾洋专注地捏着，随便地应声。
“你比我白……”
顾洋一阵闷笑，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温吞老好人一生病就迟迟顿顿咕咕哝哝的，像个幼儿园小朋友，真有意思。掐了一阵就转到身后，稍微推了推背上紧绷的肌理，拿干毛巾覆在肩背上，利落地架起一只胳膊，两指快准狠地埋进肩胛，掐住痧筋利迅速往外拉扯。
“好痛！”梁力被突如其来的痛觉吓到惊呼出来，不舒服地扭了扭。
“不痛不痛，再一下，一下就好了啊~”顾洋连着掐了两下，用手掌推揉肩胛部位。迅速换了一边，同样狠掐几下，再揉揉。
梁力僵硬地挺着脊背，疼得嘴唇直哆嗦，被顾洋反复诱哄着“一下就好”换着两边折腾。顾洋一掐就知道梁力痧气很深，痧筋粗壮得不行，肯定是这几天又劳累又暴晒还没好好解暑造成的，心里不禁有点懊悔，自己每次见他在太阳底下忙碌，却没认真提醒他，如果今天自己不来看他，真不知道会病成什么样。
“唔……别掐了……”梁力连呼痛的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垂着脑袋费力求饶。
“好了好了，不掐了真的不掐了……”顾洋听得心疼，一把扯掉毛巾，肩胛部位一片通红，赶忙用温热的手掌自下而上推揉着纾解疼痛。
按摩了一阵，梁力看见顾洋去取茶几上的勺子，一下子抱着手臂往里缩，
“还，还要刮吗……”
“恩，别怕，这个一点也不疼，真的不疼的。”顾洋追过去拉他手臂，“你痧气很重，不全刮出来，明天说不定会复发，还会吐，还会晕倒……”顾洋故意挑严重的说。
“……”梁力犹豫地看着顾洋手里沾油的勺子，“真的，不疼？”
“恩，我保证，就刮一下，如果疼咱们就不刮，好不好？”
梁力慢慢放松了手臂，盘腿坐好，继续用脊背对着顾洋。顾洋拿勺子整溜整溜的刮脊椎旁两寸处，果然紫痕立马泛了出来，不禁下手重了点继续用力。最终刮痧也是在断断续续的求饶和诱哄中，顺利地结束了。
顾洋给梁力擦了身，安顿在床上，自己也洗了个澡。出来后看见梁力还没睡，睁着两只眼睛瞅着门口。
“怎么了梁哥，睡不着？”顾洋走过去自然地在他床边坐下。
“……没有……我，舒服多了，不闷了，感觉浑身筋都拉开了一样……”
“那就好，睡一觉就好了，我刚才替你跟秦经理请个假，休息一天。”
“好……今天，谢谢你，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梁力回想自己刚才的表现，不禁有点惭愧。
“哪里的话，应该的，别把我当外人啊你……”顾洋笑着拍拍梁力露在毯子外的手背。
梁力也会心地笑了，“恩，有你这个弟弟真好……小顾，你挺会照顾人的……”
“哪里，我也就会这点……毕竟老家有弟弟妹妹嘛，以前小时候爸妈要干活，我就带带他们……说起来，梁哥你啊……”顾洋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梁力的脸。
“恩，什么……”梁力也笑笑地看着顾洋。
话说了半句，卧室陷入了沉默，两个人看着对方的双眼，又仿佛飘着心思沉浸在什么地方，目光并没有聚焦在对方脸上。
“啊……梁哥，你休息，我回去了，你有事打我电话。”顾洋好一阵后抓抓头发，呼得站起来往卧室外走，“对了，冰箱里还有点粥你明早热了吃，吃完了再吃药。白天不准出去干活，我明天下班再来看你……”说完风风火火冲出了门，彭一下，门关上了。
梁力后知后觉醒悟过来顾洋已经走了，撑起来关上床头的壁灯，拉拉毯子，翻身朝里，闭上了眼睛。
顾洋骑着电动车，夏夜的风吹散阵阵热浪，顾洋辨认着拐角，小心打着弯，心里却一直想着梁力的事。去买药的时候遇到物业秦经理，替梁哥请假的时候，秦经理说起才知道，清理水池并非梁哥分内的事，而是别的员工偷溜去吹空调，借口指使梁哥去干的。梁哥跟自己一样，离开家乡在这个城市里独自闯荡。回想自己刚进城的时候，被嘲弄被轻视被看不起，受过气打过架挨过饿。现在也对那些不公平的对待也渐渐看开了，但是气一上来还是会嚷嚷会动粗会骂娘。而梁哥，遇到的事情不见得比自己少，却只惦记着别人的照顾别人的好，这是自己绝对做不来的大度宽容。这样善良的老好人，生了病硬撑着干活，不声不响的，没人知道没人关心，太让人心疼了。这种个性到底是太好强还是太好欺负，真是够要命的，是不是得叫他少对不相干的人那么好，搞得自己那么吃力……刚才在梁哥床边就想这么说，但是在浴室里想好的话，看着他躺在床上望着自己的样子，又不忍心说他的不好。生病了，虽然说着不要紧不要紧的，打心底还是希望有人照顾他的吧……但是，我为什么说着说着就逃回来啊！明明打算好在梁哥家过夜照顾他的，万一有个不舒服什么的……为什么看着他的脸就想跑了……啊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应该，应该不会不舒服吧，都料理好了，晚上会睡踏实的吧……啊没事没事，应该没事……
顾洋把电动车骑成S型，扭曲着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老好人中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