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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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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贞明五年,二月初七,自我醒来的那一霎,我就穿好了嫁衣,整好了佩环,在吏部侍郎桓明昭的府中,拜堂,洞房,正式结成了他的新娘,他的妻子。而在成亲的整个过程中,我却没有见到皇甫清狂。也许,他是真的放手了吧……也罢,这时我的眼中也只剩下桓明昭一人了。
为了我的名分及日后的问题,桓明昭在成亲的同时,也递上了辞官的奏章。他说,日后我们一同游山玩水,放舟江湖。
我听后,不由再次的热泪盈眶。明昭他为了我,居然舍得放弃光明坦荡的大好仕途,甘愿同我一起隐居乡野,试问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如此举动,全天下能有几人,妇复何求?
明昭在最后一次回京述职的时候带来了皇甫清狂的消息,他自上次回来过之后,留下了名医和珍贵的药草,又马不停蹄的回了帝都,所以在婚礼上没有他的身影。
其实,无论皇甫清狂是否真的对我有意,现在我只允许一个人住进我心里——我既然想要一生一世与双人,自己定会做到忠贞不二,我既然嫁予桓明昭,那么今生今世,我亦生死相随,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他不弃我,我亦绝对不会离他。
“阿娇。”我坐在明昭为我准备的马车里,他在前面赶车,走了近半日,他停车挑开车帘,对我说:“你看这出宅院如何?”
我扶着明昭的手走下马车,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在竹林掩映中,隐隐约约看到一角房檐,全竹而质,青中透白。我看得很是喜欢,大力的点了点头。
“这便是我们以后的家了。”桓明昭说,笑的给人以栉沐春风的感觉,令四周尽失了颜色。
于是我们便在这里安了家,我起名,明昭亲题字,一个写有“静心居”的竹匾就挂在了竹屋的门楹上。看着那龙飞凤舞墨迹未干的字,感受身边人的体温,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在离静心居不远的小林间,有一泓山泉汇集而成的小潭,水犹清冽,千丈见底,水下细石皆可直视无碍,只可惜没有游鱼,平日里明昭得闲就会和我一起到哪里去静坐一会儿,虽是无言,但却胜过千言万语,那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偶尔明昭和我回到山下的小镇去置办些生活所需的东西,那是他总少不了要带我进一家首饰铺子,替我选一副耳环,或一双玉镯,一柄头簪,而我亦会用剩下的财务为他挑一只玉佩,久而久之,那铺子的老板对我们也日渐熟络,总是将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们挑选。
这样平淡的日子一过就是半年,我丝毫没有感到腻味,却只是嫌日子过得太快。
这一日,明昭和我相携坐于潭边,我倚在他的身上,赤着一双玉足,不时的在潭中踢起一些浪花。
明昭见我玩得累了,便将我抱起放入怀中,直接用他儒衫的长袖细细擦干我的双脚,一边还轻声的对我叮嘱:“以后莫要这样了,潭水清寒,容易着凉。”
我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闷闷的说:“没关系,反正有明昭照顾我啊。”
“你啊。”明昭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是面脸的宠溺,他轻轻地抚着我散开的墨发,我也乐得窝在他的怀中,让睡意渐渐漫上。
“沙沙——”忽然,树丛传来被人踩踏的声音,明昭抱着我猛然站起身,警惕的打量四周,我也跟着渐渐清醒。这个时候,我可不愿成为明昭的累赘。
树丛被拨动的声音越来越响,随着声音的渐近,两个人影也出现在我们面前——是两个女子。当先的那一个穿着一件青衣,隐隐散发出些金光,想必是衣上嵌了金丝的,她面容清俊,不似一般女子的或妩媚或俏丽,倒是似男子般浑身散发霸气。随后的那个女子穿了一身桃红的宫装,相貌明艳,却是以一种服帖的姿态跟在青衣女子身后。我不禁疑惑了,她们是何种身份,气质如此不凡,穿得如此华丽,却到这荒山野岭中来。
“咦?怎么在这里……”红衣女子先说话了。
“孟,不可无礼。”青衣女子打断了红衣女子的话头。
桓明昭见是如此,先行上前彬彬有礼的说:“两位姑娘,不知是如何走到这山林深处的?若是迷路了,在下可内子可与姑娘指路。”
“那便多谢公子。”青衣女子盈盈一拜,再复抬头时,冷漠的眸子微微闪动。
“无妨,山上荒僻,多野兽虫蛇,二位还是尽在下山吧。”桓明昭对他们一抱拳,回到。
“叨扰了。”青衣女子转过身,山风吹过,卷起了她的衣袂,似是要御风长离一般的飘渺。
待二人身形渐远,我才低头回到自己的神思中,那个“孟”,不知为什么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有刚才那飘飘欲仙的青衣人,心上总是有一种无法说清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血液苏醒,可是我……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一般,感觉,很不祥……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过了不知多久,我从我的思绪中抽离,抬眼却见天色已暗,夕阳微醺。我这才发现了不对,明朝他竟也是和我一样沉溺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他的双眉紧蹙,手忽而放开忽而紧握,像是在拼命挣扎着什么,我看着心惊,心中那种未知的感觉有强烈了几分,我连忙轻轻拍着他的脸,小声唤着:“明昭,明昭,你怎么了……”而他却似被惊醒了一般浑身一颤,对上了我双眸,眼神幻化,让我看不清他的想法,他轻轻一笑,说:“没什么,只是走神罢了,天色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嗯……”就这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我觉察出,在明朝身上,有什么东西悄悄发生了改变。
是夜,一个下着漫天大雨的夜晚,明昭已经入睡,而我躺在他的身边怎么都无法入眠,内心莫名的慌乱。自从那天见到两个神秘的女之子后,这种感觉就一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马上,马上我就会失去重要的东西,然,无力挽回……
辗转反侧,终是敌不过睡意,慢慢的,我又再次来到了曾经见过的,那个虚无的世界……
“阿娇,阿娇……”
“谁?是谁在呼唤我?”我吃力的睁开双眼,发现我似又漂浮在了空中,没有任何的依托和凭借,难道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去,放我回去!”我还不能死,明昭还在守着我,我不能就这样的离开他!
“阿娇……你可知道我是谁?”那个声音又说,渐渐地,朦胧的白雾散开了,一个女子出现在我的面前,红衣艳影——
“你!你是孟……不,孟婆!”我惊讶的看着她,怪不得总觉得似曾相识,根本就是见过的,我好像已经摸到这几日离奇事情的钥匙,可是我真的想要打开这扇门吗?
“是我,你可知道,那日你见到的另一位大人,还有你的夫君桓明昭……他们是谁吗?”孟婆说。
“她?还有……明昭……是谁?”我下意识的重复她所说的话,然而,脑海中依然一片空白,心里一直重复一句话: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若是知道了,那就意味着我要永远失去明昭了……可是,孟婆无视我内心的挣扎,她缓缓的说:“他,桓明昭注定是不属于你的,‘桓明昭’,或者真正应该叫他‘月召’,是天宫掌管姻缘的天神,月老。”
“月老……”我双腿再也站立不住,扑的一下瘫坐在地,“怎么会,怎么会……”我低喃着,泪水蓄满了眼眶,明昭,那般君子如玉的明昭,对我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明昭,告诉我一辈子只对我好的明昭,为我带上凤冠霞帔的明昭,竟然在下一秒就不再属于我,变成天上那个冰冷的神仙,怎么会这样……
孟婆看见我这个样子,似是不忍,却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那个青衣人是天帝座下的九天玄女娘娘。月召失手将姻缘樽投入人间,导致天下姻缘尽生异数,天帝震怒,封其全身法力,投入六道轮回。而与我的缘由,却是月召在天界结红线时将精血滴在了我的线上,才有了这孽缘。我原本,是与皇甫清狂定下三生缘的。
我跪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孟婆的话,时而觉得好笑,时而觉得悲怆,每一句话就像是利刃一般捅入我的心脏。原来每个人的感情就是月老手中的线么?那么儿戏的想结就结,想散就散,只不过是沾上了一滴血,却就要赔上一个人的一生,人类之于神仙,只是一根绳子那样毫无意义吗?
明昭……
“今日便是三世劫缘的限期,九天玄女娘娘带天帝旨意宣月召回天界。月召过了今夜,就可以再度修成正身,位列仙班,而你,就留在人间,安心于皇甫清狂共度百年吧……”孟婆说。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我眼睑下垂,遮住眸子,从我一出生在那个勾栏青瓦的地方直到现在,为什么我总是要活在别人的干涉之下?那么,做最后的挣扎也好啊……我坚定的抬起头,狠狠的盯着孟婆,一字一顿地说:“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