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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被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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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从黄昏杀到深夜,又硬生生撑到曙光微明。
两人周遭的尸体越堆越高,渐渐成了小山。
狼牙兵一批接一批地涌上来,清檀便一棍接一棍地挡。双臂早已酸麻如灌铅,每一次挥杖都带着骨骼嘎吱的闷响。
每当他快要撑不住、僧棍即将脱手时,一道舒缓绵长的暖流便会顺着脊背蔓延全身,瞬间扫去几分疲惫。
不用回头,不用言语,他都知道,苏昭玥就在身后。
那些狰狞的面孔从昏暗里逐渐变得清晰,清檀才猛然惊觉:
天亮了
僧棍横扫一圈,“嘭”的一声逼退围上来的弯刀,虎口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双臂沉得像坠了千斤巨石,腰背佝偻着,再也难挺直分毫。
他沉沉地喘着粗气,肺里像烧着一团火,只能本能地、机械地挥舞,拨开越来越近的刀光。
已经很久,没有敌军倒下了。
狼牙兵脸上的狞笑愈发嚣张,显然察觉到他力竭,不再急着强攻,只是围着他不断骚扰,刀锋时不时擦过他的僧袍,像逗弄一头困兽。
多久没有感受到那股和煦的暖流了?
昭玥……
苏昭玥!
神智骤然回笼,清檀心脏猛地一缩,慌忙回头。
身后,那抹单薄的粉色衣裙被压在两具狼牙尸身下,双剑早已不知所踪。
清檀单手持棍勉强警戒着周遭虎视眈眈的敌人,另一只手吃力地搬开压在苏昭玥身上的冰凉尸体,将她轻轻托起,靠在自己怀里。
周围的狞笑声瞬间放大,震得人耳膜发疼,清檀环视一圈,握着禅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要耗尽两人的体力,看他们力竭挣扎。
只为取乐
忽地,身侧的狼牙兵墙自觉分开一条道,一个魁梧身影慢悠悠走了进来。
七月中旬的枫华谷,尚不炎热,空气中却已黏腻着夏日的湿润,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呛得人难以喘息。
可眼前的身影却裹着厚重的毛毡,领口处还围着保暖的狼毫围脖,毡帽压得极低,看不清脸。直到走近两棍之隔,清檀才认出来人。
百里当先
他没骑马,步伐缓慢,可他一出现,所有狼牙兵都收了弯刀,躬身退后,不再上前半步。
清檀跪在尸山之上,搂着苏昭玥的腰,让昏过去的她靠在自己胸膛,一手死死攥着僧棍,怒目瞪着百里当先。
人还未站定,刺耳的笑声已先传了过来:“我当是抓了两只狡猾的老鼠,原来是故人!”百里当先朗声大笑:“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啊!怕我寂寞,竟把你们送上门来!哈哈哈哈——当真是缘分!”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字字都裹着怨毒。
清檀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只能用眼神狠狠剜着他。
这时,一支羽箭划破晨雾,带着尖锐的啸声掠过百里当先身侧,印着他阴险的笑脸,径直扎进清檀胸口。
他早已无力躲闪,中箭的瞬间,只凭着最后一丝意识,牢牢攥紧了怀里的苏昭玥。
双眼一黑,世界倒悬,万物归静。
......
悉悉索索的响动中,清檀缓缓睁开眼。
伴随着微弱的呓语,四肢的触感、胸口的剧痛渐渐回笼,混沌的思绪慢慢清晰。
浑身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双腿更是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最痛的还是胸口的箭伤,那箭势虽凌厉,力道却不算强劲,真正厉害的是箭上的毒,才让他晕得如此之快。
此时羽箭已被拔除,箭孔处留着焦黑的痕迹,血是止住了,可这烧灼止血的法子,却让痛感愈发剧烈。
他低头看向伤口,才惊觉自己赤身裸体的被吊跪着:膝盖以下被嵌在地里的铁夹死死锁住,双臂被铁链高高吊起,硬生生将整个胸膛敞开。
清檀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是一间昏暗的毡房,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怪味:药味、酒味、血腥气、炭火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腐臭。
不远处摆着一张高长桌,因跪着的缘故看不清全貌,只瞧见桌沿垂着带血的铁锤、弯钩、绳索等器物,显然都是刑具。另一侧是高台,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
这时,一个佝偻的黑袍身影从高台后挪了出来,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他像是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走两步就停下来翻找一番,再继续挪动。
清檀听着他的自言自语,竟是地道的官话。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醒了,立刻撇下手上的东西,绕过高台跑了过来。
一张布满疤痕、丑陋狰狞的脸凑得极近,语气兴奋:“醒了醒了!嘻嘻嘻嘻!终于醒了!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他声音骤然一变,细声细气地反驳自己:“开始什么!还没准备好呢!先玩那个!”
“那个都玩了几天了!你还没腻?玩这个!”沉哑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极细的声音抢道:“我给他处理的伤口!该我说了算!”
沉哑的声音道:“他的毒是我放的!我说了算!”
黑袍人就这么自己跟自己争吵起来。
清檀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一开口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昭玥……苏昭玥在哪里!”
男人瞬间停下争吵,歪着脑袋打量他,咯咯直笑:“你是问和你一道的那个女子?”
细声细气的嗓音怨怼道:“她被百里带走了!都不给我玩!好久没玩过女子了!”
沉哑嗓音接话:“会来的。等百里玩腻了,就轮到我们了!嘻嘻嘻嘻嘻……”
百里当先会对苏昭玥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清檀心底就燃起熊熊怒火。他恼怒地扭动身躯,想挥拳砸碎眼前这张丑脸,可四肢绵软无力,连抬起来都颇为困难。
“别挣扎啦,小和尚。”细声细气的嗓音带着戏谑:“他给你涂了软筋散,越挣扎越难受!嘻嘻嘻,放轻松点,我们会‘疼爱’你的!”
“听说少林僧人练体修心,意志力顽强,耐力远超常人。”沉哑嗓音按捺不住激动:“我的药!我的药他一定扛得住!只要再让他吃下……”
“呸!什么你的药!用我的钳夹!不!不止钳夹,用蛭!”男人说着,摸出一条比小指还细的铁链,链身布满倒钩,每隔一节就有块凸起。
他枯黑如柴的手指顺着铁链慢慢摩挲,眼神里透出猥琐的光,极细的声音极尽享受的哼唧:“戴上这条链,钻啊钻……它喜欢血,比我还疯!嘻嘻嘻嘻,一直往上,往上……”
清檀只觉得浑身像着了火,沉重的躯体压得他抬不起头,嘴里不停呢喃:“放了她……别动她……”
男人凑得更近,听他呢喃,眯起眼睛小声道:“百里不会让你们死得太过轻巧。嘘——别怕,会见到她的。”他咯咯直笑,拖长的尾音带着炫耀:“他舍不得你们死,才会送来给我玩。”
这句话像冰水浇头,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怕自己遭遇酷刑,只怕苏昭玥会受辱。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一路同行,他嘴上说着保护她,实则从未深思熟虑,屡次遇险本可避开,却因自己的鲁莽屡屡陷入绝境。
他想行侠仗义,想普渡众生。
还想让她留在身边。
是他的自私,害了昭玥!
清檀眼中怒火熊熊,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盯着眼前这张遍布疤痕的鬼脸。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双腿用力蹬地,双手使劲向前去抓,连身下的刑架都快支撑不住,被拽得微微弯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五指成钩,抓向男人的头,咬牙切齿道:“不许碰她!”
男人身形一闪,轻松躲开。清檀抓了个空。
细声细气的嗓音非但不怒,反而更兴奋了:“好有力!好有力!你的破药压不住他!嘻嘻嘻嘻嘻……”话音未落,一鞭抽了下来。
缠满毛钉的鞭子,所过之处瞬间带起一片血肉。
清檀吃痛闷哼一声,浑身力气卸了大半。可他仍不肯放弃,再次咬牙发力,险些就要从刑架上站起。
鞭刑接踵而至,密如雨下,很快就将他抽得皮开肉绽。
约莫半炷香后,男人喘着粗气收了鞭。
刑架上的清檀已成了血人,垂着头没了声息,遍布伤痕的身躯软软地吊在架子上。
毡房里的空气彻底变了味,原本混杂的药味、酒味被浓烈到呛人的血腥气彻底盖过,血珠顺着他的肌肤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泥土里,溅起细小的血花,很快积成一小滩暗红。
角落里,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在此刻格外刺耳,火星偶尔弹出,落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周遭静得可怕,只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血珠滴落的声响交织,连原本若有似无的,穿过毡房缝隙的风声,都像是被这浓重的血腥与死寂吞噬,消失无踪。
沉哑嗓音恼怒地抱怨:“啧,又昏了!我要他醒着!你下手那么重干嘛!”
“哗啦”一声,毡房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刺眼的日光涌了进来。男人尖叫一声,丢了刑鞭慌忙用兜帽遮住脸,嘴里不停咒骂。
就在这时,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听到这声音,男人瞬间抖如筛糠。
“把他送到大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