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有情》凌竹

3、第 3 章

　　　走过黑暗，漫天蝴蝶和着风声、竹嘶轻快飞舞。山外，冰天雪地，银装素裹；山中，春风拂面，生机盎然。潺潺流水，遍地花开，瞧一眼身边人，正骄傲地看向我。忽然，天旋地转，脚步踉跄，即将亲吻地面瞬间，我倒入了柔软的怀抱。雪急忙从怀中取出一颗淡黄色药丸塞入我口中，略带歉意道：“怪我一时疏忽，师父布下药阵可令人内力尽失，产生幻觉，你，还好吗？”闻言，我虚应一声，疑惑渐深，机关加药阵万无一失，为何令雪出洞，若颜，雪早已香消玉殒。
　　苍茫翠绿中，青竹阁傲然挺立。风过，竹摇，白衣现。
　　“易”一声娇呼，黄与白已紧紧交集，爱怜的拥着雪，凛冽的目光射向我。
　　“司徒易”如书生般温润、斯文，缓缓吐出三字。
　　“冷欣”我淡漠回应，他身形微晃，打量转为复杂的探索，冷着脸平视前方，似在隐忍什么。雪温柔地覆上他修长的手，对我道：“待雪禀明师父，再来款待贵客。”二人携手离去。即使她是七仙女，也早有了董永，双影交叠，温欣缠绵。我霍然醒悟，她与我，不属于同一世界，她有她的欢快，我有我的使命，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只能对望。
　　竹阁摆设雅致，与想象中相符，室内桌椅均为竹制，素琴置于窗前，竹画悬于四周，散着淡淡清香的竹床催人入眠，闭目养神。少顷，雪纤细身影推门而入，手端铜盆“既然醒了，就先洗洗脸吧”将温热的毛巾塞入我手中。手指相触，细微麻木传至心间，烦躁起身道：“躺太久了，我出去走走”。撇下茫然呆滞的雪，我快步跨入竹林。
　　一袭白衣隐于绿海，耀眼依旧，双手负于身后，司徒易静静站立如千年化石般纹丝不动。我自然地想要离开，他对我并不友善，而我对他亦无好感，没必要如江湖门派为结交而委屈了自己。出乎意料，他轻声道：“相逢即是缘，如此良景，君可愿与易共赏？”转身，犀利对上冷漠，视线纠缠相互较量，拒绝的话仍含在嘴里，我已与他煮酒吟诗。
　　“江湖盛传绝情剑冷欣冷酷无情，剑下绝无活口，易不自量力想向绝情剑讨教几招。”我挑眉，是挑衅吧。
　　“绝情剑出必饮血而还，你可小心了。”
　　“银光剑亦非普通兵刃。”
　　同时拔剑，冷热相争，银光剑通体雪白，身泛寒光，绝情剑剑体灼热，眩目夺人。“好剑”同时赞扬，同时出招。与我的凌厉不同，司徒易剑法柔软，处处给人生机。他身形飘忽如燕般轻灵优美，剑招如流水倾泻而至，他的柔将我的刚紧紧包围，斗至酣处，只听得剑风呼啸。
　　银光剑划衣而破，绝情剑刺肉饮血，落叶纷纷，胜负已分。
　　“绝情剑果然名不虚传，司徒易佩服”，话声平静，听不出喜怒。
　　“司徒兄剑法出众，唯缺乏实战，欣侥幸胜之。”不想与他多谈，我转身回房，与雪擦肩而过，瞥见她满脸忧色。
　　晚间，我立于楚沉皓房中，天池居士神采奕奕，正似笑非笑打量我。
　　“你装病！”冰冷足以将竹阁冻结。
　　“你义父好吗？”艰涩的关心。
　　“为何让雪送死？”冰冷依旧，不带感情。
　　“果然是尹贤瑞调教出的弟子，一样自负，只可惜你永远成不了优秀的杀手。”似在惋惜，实则欣慰。
　　“同样的问题，我不会说三遍。”杀气渐浓，引得屋外两人焦急呼唤。
　　“雪，安然无恙，不是吗？”他笑看我道“你很关心雪”。
　　“你拿雪作赌注”，我愤然，只为掩饰心思遭人看穿，冰冷的心何时学会在乎？
　　“作为杀手，你注定失败，三年前你已经彻底失败。”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无端惶恐，他比义父更可怕，一眼便能看透我内心。
　　“冷酷无情并不代表嗜血，你虽名无情剑，却不能真正无情，这把剑不适合你。”只觉右手一松，他已握剑在手“等你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再来找我”。
　　回到房中，我茫然若失，二十年风霜，除了习武就是杀人，我以为这是宿命，心安理得的过一辈子，如今却有人告诉我可以选择，可以过喜欢的生活。脑中闪过颜的潇洒，柳芸的仇怨，雪的纯洁，义父的无情。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的背叛，决不允许。原来身为杀手的悲哀就是没有选择的权利，它就像一个漩涡，只要踏入就休想回头，春蚕到死丝方尽，而我必须待生命枯萎方能解脱。
　　次日一早，我到竹林练剑，绝情剑法在柔软枝条下有了全新演绎，刚中带柔，柔中有刚，凌厉招式出自软刃，少了迫人气势，威力却大胜于前。
　　一连几日，我均在僻静处练剑，如痴如醉。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绝情剑真乃武学奇才。”
　　绝情剑三字如邪恶的盐撒向伤口，狠狠提醒我所受耻辱，习武之人兵器被人所夺，若传入江湖，将无法立足。我忍着疼痛不敢出声，默默承受，黑暗中似听到他人肆意嘲笑，冷着脸道：“司徒兄过誉了。”
　　“你对我，似乎怀有成见”肯定的道出事实。
　　“冷欣生性如此，司徒兄多心了，今日前来有何指教？”不愿与他闲聊，他对我又何尝客气。
　　见我淡漠的转移话题，他叹道：“没被我温文外表蛊惑，看着我而静如止水，你是第二人。”若有深意地试探“你可知第一人是谁？”
　　“若司徒兄闲来无事，尽可与令师妹泛舟赏月。”
　　“你喜欢雪？”平静的脸上有丝波动。
　　“不知道，只是不讨厌，因为我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身为杀手，不容许我有感情。”如果不讨厌就是喜欢，那么我对颜的依赖与信任又做何解释，是刻骨铭心的爱吗？我暗自嘲笑，若真要嫁人，我也只能嫁给颜。
　　当我住在湖边小筑等待下一个命令，希望时间就此停止，以为我喜欢这种平淡。可整整十日，与外界完全隔绝，完全与世无争，真正远离尘世，这才发觉寂寞的心所涌现的欲望，除非空虚填满，否则我不愿离开江湖。第一次领悟我竟是害怕孤独，害怕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影子，死般寂静。
　　向天池居士辞行，告诉他我喜欢温热的血腥味，喜欢看苍白无助的惊恐在我面前倒下，绝情剑可以不要，但我希望可以马上离开这，远远的离开。
　　惊讶他轻易放行，困惑他归还绝情剑，而他只是要我答应带雪一同离开，好好照顾、保护她。他不怕我引起更多杀孽吗？他是该杀了我为武林除害。
　　柔雅的笛音由林中传来，随着蒙胧月光走至吹笛人身后，察觉她的不安，一丝异样闪过心头。即使当初曾下决心不再管她，要远离她，然她的不安仍紧紧牵动我的情绪。
　　“怎么了？”双臂从身后圈着她纤腰“如果不愿离开，我去与你师父说”。
　　紧密的接触使她粉面微红，低头不语。以为自己唐突吓坏佳人，忙将手臂松开，清香犹存。突然，腰间一紧，却是她反身将我抱住，把头埋在颈窝低声道：“出去后，一切就不一样了，今夜是最后一个宁静，你能陪我一起度过吗？”
　　不忍拒绝，抚着她如瀑青丝道：“今夜只属于你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