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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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将军庙算绝世，然而不擅急战。在成名之后，这种评价对李凌心早已是老生常谈。每一次出战他总要将自己埋在那一堆算筹和演草中间，别人进的帐来，只能在堆物的缝隙中看见他运笔如飞的手指或者乌黑的头顶。姬扬是从不进来的，那些复杂的演算会弄得这个勇将发疯；白清羽在等不及的时候会在帐篷外面背着手走来走去，低声问扯住他不让他进门的苏瑾深什么时候才有结果。叶正勋很少出现，若是来了只会摸摸李凌心的头顶，道一句我会多替你赚些战机，慢慢算不妨事。然后他攥着的拳头在青年面前展开，手心里是圆溜溜几粒胡桃。十余年来，他总安慰李凌心可以放心一点，慢一点，而当李凌心头一次像他那样急速奔袭千里而来时，叶正勋却也第一次等不得他了。
亲兵垂首低眉侍立一旁，从见到在半空中飘扬的白发的那一刻开始，这青年将军几天积蓄起来迅捷疾厉不若他平素作风的气势顿时消散，深浓似漆的眼瞳哀恸怔忡，仿佛宣纸被火星燎出的焦黑空洞，在其中穹宇失色，山岭崩塌。
李凌心半跪于地上，理顺了叶正勋的头发，伸手去掰他握得紧紧的拳头。死去多日的尸身僵硬，轻轻一掰之下分毫未动。李凌心捧着那只冰冷的腕子，手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将他全身浸得透凉，像一个残忍的声音不断地向他重复着同一段话。自此之后，再没有被体温烘暖的胡桃，再没有描画纠缠二十多年的熟稔掌纹，那说着绝不仳离的人终究将他一人丢下，那攥起的拳头是一枚鲜血烙印的记号，在死亡到达之前日夜在心口灼痛腐烂，不能解脱。
“将军……”亲兵观察了许久，才壮着胆子凑上去低声呼唤。这不是可以任意发泄悲恸的灵堂，李凌心凭着绝世算学推演出来的路线绕过阿祖格的布防找到叶正勋，蛮族的大军发现异动必然驰援，李凌心没有多余的时间推算退却路线，此刻多耽搁一分便是多一分凶险。“我晓得的，走吧。”李凌心起身上马，接过亲兵托起的尸体一拉缰绳，骏马引着剩余士兵绝尘而去。
李凌心纵马疾驰，叶正勋的头沉重地压在他的护心镜上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正勋哥哥。”他低头蹭了蹭粘了血块的雪白长发，又轻轻喊了一声“正勋哥哥。”从前叶正勋无数次这样唤他的名字，他觉得有趣便私下里学那带了少许云中低宛调子的天启官话，现在总算学的神完气足十分缱绻，他这样唤他，他却不答应。芳草王孙，此生不见，耳旁满是风声凛冽马声嘶嘶，背对着手下军士李凌心终于痛哭失声。
“大部队已经压制住了蛮族主力，居然还能让他们把凌心逼进彤云山？！”苏瑾深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拳头捏的发白。“那将军，要派人去支援吗？”“凌心出兵连我也摸不清他的路线，你们追去援助哪里找的到人。牧民搜山凌心还能应付，我们得在这里拖住青阳本阵，决不能再让他们分出人手离开遮虏障一步。”苏瑾深手中拈了一张演草纸，是李凌心离帐之前所留下，上面字迹线条纠缠繁复，分明是一去不回之局。“我平时当你是腼腆内向的弟弟，临到这时，我却学不来你半分你执拗决绝。”苏瑾深掩面叹息，莫名想起少年时与妹妹手谈讲起军阵之势。“哥哥若是为前锋冲阵，做是做得但勉强了，居于本阵运筹帷幄倒是极其匹配。只是哥哥你心思缜密思虑深重，用在军阵上也罢了，拿军阵之术为官处世猜度人心，只怕隐忍顾虑太过，将来要后悔的呢。”苏睿其时还未及笄，乌发披散满肩，黑亮眼睛笑意嫣然，却未曾想多年之后一时午后花下少年笑语，竟成如刀如戟森然谶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凌心和那最后的三百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彤云山的密林深处，只留给搜山的牧民一片尸山血海。大胤李将军最后的结局在蛮族和东陆人的口中一直是一个谜团，这个实际上外表文秀的青年将军由此在蛮族部落中被传说成可怖的死神，名号可止小儿夜啼。有人猜测他葬身在朔北驰狼骑下，可也从没有人敢于去寻找那游荡在冰雪荒原中的幽灵，去考证传言的真相。
最后一匹马在身后悲嘶倒地，不多时就只听见野兽饮血食肉的声音。李凌心环顾四周，空地周围还站着的东陆人，只剩下他一个，叶正勋完好的尸首躺在不远处，一边是李凌心亲兵在狼爪下只剩半截的尸体，那表情扭曲的头颅还张大着嘴，仿佛还要对他喊一声将军快走。“是我的错，不论退路出兵，把你们都带进了死路。”尸体不会回答，围住他的巨狼也不会回答，它们和那些朔北的骑士静静地站成一个圆圈，两者之间那一点平静就像是一根细弦，被越拉越紧直至崩断。
一匹骏马大小的狼猛然从包围圈中跳起，野兽腥臭的味道随着碗口大小的利爪迎面扑来，狼背上的骑士举起了刻着他名字的青铜大斧，闪光的锋刃一挥而下。朔北人一向是为自己凶狠的白狼而自豪，这样一击之下，那个瘦小的东陆人不是丧命狼口便是要被巨斧劈作两半，然而狼牙将要触及那个东陆将军头顶的时候，他的身影鬼魅一般消失了。随后那朔北骑士只看见眼前剑光一闪“那人怎么来得及到那去？”只这一个念头之后，他便彻底的变成了死人。
李凌心再度站定，巨大的白狼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倒下。方才那一刻，他以人所不能想象的敏捷闪过了白狼团骑士的攻击反手挥剑劈斩，砍断一只狼爪后剑锋不停，从巨狼嘴中穿透后脑，拔剑时回身劈开了敌人的胸膛。狼群低低地吼叫起来，不安地抖动着他们的毛皮。李凌心扬声而笑举剑前指，眼中神光明澈犀利“我乃大胤李将军，谁敢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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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