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
从青茸原的哈达图回来的胤朝军队在往回奔波了一日之后在小溪边扎下了大营。几千座覆着毛毡和浸油鞣皮的营帐于浓黑夜色中点起蛮族式样火塘，一时间只让人以为天穹中清浅河汉飞流落下，泼溅成满地星辰。
姬扬抱着枪，往火堆里面加了些木条席地坐下。他取过身边空了大半的酒壶，将残酒倒在虎牙上用布巾细细擦拭，透明的烈酒淌过长枪锋锐，一点点被布巾吸收进去。将军帐内两张矮床，李凌心在其中一张上抱着佩剑蜷成一团，身上裹着厚厚的兔毛毡毯。扎营之后在河边洗去了身上连日积累的血污泥灰，人仿佛像是脱出了一个丑恶的茧壳一般，此时李凌心闭着双眼气息平稳，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文秀青年模样，再不见战场上统领左右厢车卫镇北将军的半点杀伐之气。
帐篷外忽然有不寻常风声扑打门帘，姬扬提枪起身迎了出去，随手将布巾丢在火里。浸透酒液的织物猛然遇火便迅速燃烧着卷曲起来化作惨白灰烬，橙色火苗蓦地窜高，吐着明黄火舌嘶嘶作响。走出帐子门外，姬扬抬头只见一片黛青夜空中一羽雪白飘然而下双眼露出喜色，熠熠生辉仿佛一对虎睛宝石。“你来了。”
“我原本就是要寻你来的，示乌哥不好对付，我想着要是你们还和他纠缠着我带弓箭钉也要把他钉死在青茸原上。却没想到得的消息晚了些，要是再不来明早就在海安大营见你了。”翼天瞻落地收了羽翼，落地未稳已经被姬扬搂住一同坐倒在帐篷前草地上。姬扬口鼻间呼出温热的气息，和着下巴上淡青的胡茬蹭在翼天瞻夤夜飞行冰冷的皮肤上，羽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姬扬你给我规矩点，要是让士兵看见像什么样子！”
始作俑者嘿嘿地笑，结果被枫花擂了一记，他半真半假的哀叫一声，手臂却又揽紧了些。“这两天被示乌哥那马贼头子拖着快把老子累死了，要不是小李带着厢车过来只怕现在还收拾不了他。”先前哈达图交战时候姬扬手腕被流箭擦过，左手护甲下白色的绷带还隐约可见。“不过他和他那些手下倒也都是些硬汉，要是一路打下来的蛮子都是这样咱们人再多一倍也伤脑筋。”
姬扬闭上眼睛，在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血涂蒿草的哈塔达图草原，阵型愈来愈薄的马贼被风虎铁骑和厢车卫围在当中，背对背靠在一起拼死搏杀。示乌哥提着马刀，标志性的独眼几乎被血污糊满，却仍然像狼眼一样荧荧有光。他背后箭矢早空，弓也在绞死一个胤军之后折断落在脚边。
“示乌哥，我们将军敬你是条汉子，你要是肯丢下刀，放走你的马，回到真颜部去放羊，这里的骑兵就会放你和你的兄弟一条生路。”会蛮语的翻译兵在乱军之中呼喊着，回答他的却是扎入喉咙的半截刀锋。“我示乌哥跟我那兄弟不一样，要不做真颜的主君，要不就做草原上头号的马贼，没有在东陆人手下当狗的道理。”示乌哥丢下已经断裂的佩刀，拔出了腰间牛皮刀鞘内的小匕首“吾辈先祖英雄纵马于天上，万千星辰为他们的伴当，他们时刻注视着宣誓继承勇士光荣的子孙，背誓者骸骨将永沉地底不得解脱。”然后独眼的马贼首领只身冲向全副武装的骑兵，其余的马贼则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身为战士不肯抛弃信念而亡……虽然说是个贼头子。”翼天瞻抬头望向璀璨浩渺的星空，仿佛那里真的有无数人的灵魂骑马奔驰而过。“结果全都死在一起，如果说这是战死的，那骁骑卫血洗过的塔格部又是怎样……我飞过那里的时候火把半天都烧红了，流过那里的河水都带着腥味，哭声一直飘着。叶正勋他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不远处涂绘着风炎蔷薇的营帐帘子哗的一响，随后便是马匹细碎蹄声。两个人抬头看去，李凌心已经穿戴整齐驱马奔出大营，不多时便只能看到他银色的甲胄在夜里微微闪光。
“叶将军……陛下传令，您请大营内暂时休整。”小兵有些战战兢兢地揭开营帐，口传了军令之后像躲避鬼神一样等不及听回话谢恩跑了开去。果然，听到一夕之间屠灭一个部落，被人畏惧也不奇怪，叶正勋坐在未点灯的营帐里微微扬起线条细致的嘴角，紧紧吸附在脸上的血痂便拉动了皮肤。从三丘原和绯云铁线河平原归来，长途奔袭间无暇擦拭满身鲜血，回到大营的时候白发血衣，真如同罗刹恶鬼一般。而此时叶正勋独自坐于暗室之中闭上眼睛，全身的血液才一点一点冷下来，继而扑面而来是无限的空虚。
云中叶氏军武世家，出名的是传说中自小将继承人以各种药物培养的“名将之血”，结合叶家武术威力在东陆如雷贯耳。叶正勋从小被当做家主继承者培养，也继承了这可怕的血液。叶正勋第一次彻底知晓自己的力量，是十岁那年自天启返回云中探亲的途中与一群山贼狭路相逢。幼小的孩童凭着自小习武的本能和血液中特殊的力量拔剑而起，等到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家中的仆从已经都惊恐地私语着恶鬼的名号退避在一边，只剩自己拄剑站立，脚下是山贼累累尸骨。
十岁的孩子，第一次见到死在自己手上死状凄惨的尸首，头脑中只有一片空白。直到随着他一起回家游玩年方五岁的李凌心哭着从保姆怀里挣扎出来叫着正勋哥哥扑在他怀里，他才抱着那柔软温暖的幼儿身体嚎啕大哭。直到后来那见血便要哭泣的安静孩子长成了雨夜太清宫中翊邡战场黄尘之下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少年，北伐的梦想将这些年轻人拉在一辆永不止息的战车上时，那孩子的温度仍然时不时透过冰冷甲胄刀刃，在武者逐渐冷硬的心里长出柔软蔓延的藤。
脸上棉布沾着冷水的触感让叶正勋睁开眼睛。帐篷的门帘还在微微晃动着，从那缝隙里透出龙血花一般殷红明媚的朝霞，凭着这露出的一点天光，面前人熟悉的轮廓已然分明。“昨晚翼大哥来找姬大哥，我才知道骁骑卫已经返回大营了，所以想要是骑马一路赶过来，说不定还能和正勋哥你一起用早饭……”叶正勋不由得微笑起来
【河蟹情节屏蔽】
一日后叶正勋部再度开拔，渡绯云河灭蛮舞部，换上蛮族服色后一路至北都城后南下。此时虎豹骑由吕贵彝于北离十年九月初八领出北都城抵达铁线河遮虏障与沙池部会合，蛮族联军共三十万在北陆最后的据点前与胤军对峙，预备背水一战。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