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书》卷子

11、第 11 章

　　北都城矗立在莽莽草原之上，像一头青灰的巨兽蹲踞在那里。在数年以前瀛棘部称这座草原上唯一的城池为巨熊歇息之处，而今这有着古老黄金血脉的巨熊部落已经和它的战士的血肉一起掩埋在地底，青阳部剑齿豹的后裔们从远方的有熊山归来，重新夺回了他们的都城。

　　一名男子骑着栗色牡马踏出城门走上官道，离开了高大城墙的阻挡，视野便渐渐的开阔了，河流奔腾流淌向远方，在蛮荒的土地上如同一道刀劈出的伤痕。金红落日下河水仿佛是流动不息的鲜血，由它滋润出的细细牧草已经开始在秋风里枯黄了，远处牧人吹了召唤羊群的笛子，间或传来一两声羊羔子柔嫩的声音。

　　“大君，该回去了。”男人催马登上不远处的小草坡，下马对盘腿坐在那里的半大孩子说到。那孩子腕上系着白豹尾，正在细细擦拭随身的猎刀，他生的浓眉大眼，已经可以看出几分英武戾气，满头乱蓬蓬的黑发没有系着，一张稚气的脸脸露在羊羔皮袍子的领口外边被风吹得发红，当年战乱中逃离北都城两岁半的青阳世子，现在已经成为年方十岁的大君。不远处皮毛火炭似的骏马啃食着牧草，偶尔打一两个响鼻。

　　“我擦了刀就回去，刚才掏了个獭子洞，摩格勒叔叔我们晚上回去吃肉。”十岁的吕戈?纳戈尔轰加?帕苏尔指了指马鞍上那一摞棕黑的毛皮，露出还带着一点孩子神气的笑脸，青阳部当年蛰伏有熊山，小孩子会下地走时便要学着挥刀拉弓，等到四五岁能上马时，一个个早已是打猎的好手。“好。”男人摸摸孩子的头，也挨着他盘腿坐下。青阳部统领虎豹骑的勇士吕贵彝?摩格勒?帕苏尔，这个时候看上去也只是个对孩子亲切和蔼的中年牧人。

　　“摩格勒叔叔，今天东陆皇帝送信来了。阿妈告诉我他的国家有很多的人，很多的城，人住在屋子里，穿彩色的绸衣服，吃的是菜和米。她教过我东陆人的文章里面都写着。”“东陆人虽然多，但是他们很多人拉不开弓，不会骑马，也没有这里这么大的草原。东陆人喜欢做精致漂亮的没出息小玩意，还喜欢自己人算计自己人，大阏氏教你东陆的东西固然好，但是在这草原上最宝贵的还是勇士。”吕贵彝停下来摸了摸自己的刀，蛮族人自从几十年前踏上东陆的土地后，胤朝的岁币和钱物就源源不断涌进朔方原，部落的大贵族们惊喜于东陆物产的丰富精致纷纷沉湎不已，吕贵彝则对此嗤之以鼻。

　　“对了，东陆皇帝在信里还问候了阿妈，他也知道她吗？”“呼和娜仁大阏氏出嫁前是东陆的公主，应该是知道的吧。”从东陆来的那个女人——吕贵彝回头看了看那青灰的城墙，他知道她就在城中那金顶的帐篷里——有着比最名贵的东陆珠宝更加耀眼的美貌，却还有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狐狸一般的计谋和母狼一样的勇气，如今青阳部的权势，实际是有大半落在这美人手里，众多贵族虽然暗地里不忿，却也毫无办法。“虽然是女人，却比现在那些被东陆绸缎烟草女人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男人要强的多了。太阳落山了，我们回去吧。”男人起身牵马，看着孩子在他身边站起来背对着夕阳，暮光为他全身镀上了赤铜的颜色。有这样的母亲，这孩子说不定会被教导成一个了不起的大君，他这样想着，面对北都城扬鞭催马。

　　北离十年二月天启

　　皇帝放下手中来自北陆的国书，长出一口气。“倒还是和先前一般的官样文章，要是让他们从朕对大阏氏的问候看出来点蛛丝马迹就麻烦了。也是瀛棘部瀛台淳那废物点心支撑不住北都城，他要再能守上一两年让蛮族继续分.化，我们也不至于这般小心翼翼，准备还能更充裕些。”

　　一旁公山虚不动声色，在最后一份奏折上盖了私印收拾好那一堆奏本才开口道“要是真有那么小心翼翼一开始不如不写，写了八百里快马追回来也来得及，微臣倒宁可相信陛下不过是冒险试探而已。只是一国之君公开问候青阳大君的母亲，说出去只怕要叫人嚼舌根的。”

　　白清羽自己倒了杯酽茶，在座椅上翘起腿喝着，听闻此言挑眉笑道“那大君不过是个十岁的娃儿懂得什么，爹爹没了自然是娘做主，就是朕日后亲自打上门去也要先问候他家大人的。”说到一半他忽然是想起什么，丢了空杯子在一边从龙案上一堆纸笔中间找出半块墨来，拈在手中叹了口气。“倒是给秋陌离的话，朕是真心要写给她看的。这墨还是当年她从晋北带来教朕写过诗的那一批，十几年了墨香一点没变，只是她长得什么样欢喜什么东西朕却记得模糊了。当年因为她远嫁恨上蛮族的这点理由，也早微不足道得都快忘记了。”

　　“ 年纪渐长，陛下倒也伤春悲秋了。十几年功夫，要是陛下您登基的时候册了皇后嫔妃，这时候少不得也有几个和青阳大君这么大的孩子，微臣镇守天启也好有些底气。”白清羽有些窘，从案上放下腿悻悻道“那些老头子塞得女人一个比一个麻烦，还不如娶先生你，要是有心十个八个姓白的小子姑娘也生出来了。”

　　“胡扯什么，”公山虚手里收拾文件不停，只戏谑地盯着白清羽，直看到他白皙面孔透出红来“要真生的出，那几个白小子白丫头前面只怕还得有几个姓公山的哥哥姐姐呢。”说罢递了自己的奏本过去“这回出征羽林天军中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骁骑卫、左右厢车卫、左右射声卫共十八万；诸侯军幕兵十三万，淳国风虎铁骑、晋北出云骑兵、休国紫荆长射和楚卫重甲都是在的，另有一百五十乘陈国钜石车及淳国、晋北、西华、唐国和宛州商会的舰船一千五百艘并水军五万。小李的厢车用作辎重了，战力不成问题，陛下这番去只要保重自身就是。这不世功业面前人情淡薄，纵然你和陌离公主是少年旧识，也只怕要决裂的。”

　　“功业面前人情淡薄，那先生你又如何呢？”“陛下拿我调侃作甚。”公山虚放了奏本俯下.身来，正对着白清羽浓密眼睫，“我公山虚一生功业无非辅佐陛下征伐天下，一统九州而已，这一颗心也都是放在陛下身上。人在，心在，我身为帝师流芳百世；人亡，心亡，不过断去一颗头颅，如此而已。”两人相视而笑，白清羽伸手揽了公山虚脖子“那就让朕听听，先生的心究竟放在哪里。”
　　【河蟹情节屏蔽】

　　风炎帝北离十年四月三日，风炎皇帝白清羽御驾亲征北陆，硝烟弥漫的铁血北伐之路，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