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我先觉》叶枕流

2、争娶梁家女（二）

　　赏花宴是上午开的，玉匣子到晚上都没找到。
　　梁越只得道：“明日再找便是。各位到花厅用饭罢。”
　　众人散去。

　　唯有温良玉仍留在园子里找寻。
　　“凌”字多出来的那个点，可以理解为水，水在五行中指北方，主黑色。
　　园子北边除了假山中的那个黑漆漆的洞穴，他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好藏东西了。但是，他把那个洞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就差把石头缝中长出的野草薅起来了，玉匣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她把玉匣子藏起来了。”
　　他身后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那人的身形隐在石头的阴影里，只能看到左手腕上有一颗黑痣。

　　温良玉早料到他会来，转身行礼，“师父。”
　　“如今整个梁府，只有梁采玉知道玉匣子在何处。今日早间，我还来看过，匣子就在你身侧那面石墙上的暗格上。现在却不见了。”
　　“梁采玉果然不是寻常的千金小姐。”温良玉扶额叹息，“师父，难不成我要冲到她的闺房，逼迫她告诉我玉匣子的下落吗？”

　　那人的左手按在假山上，“你也看到了，梁采玉不能拿对付寻常女子的手段对待她。你找到屏风，她当众反将你一军，讽刺你痴心妄想。如今又将玉匣子拿走。难保你和她成亲之后不会做出什么不合章法的事情。到时你追悔莫及。”
　　“可是，师父不是说过，要想进京城争权夺利，梁家夫婿的身份是最合适的踏脚石吗？除了娶梁采玉，还有他途吗？”
　　“要是…刺史府还有一个女儿就好了。”

　　时值傍晚，梁府已经点起了灯。湖畔的灯光下犹见波光粼粼。水光映在温良玉的脸上，使他的脸庞似玉似雪。他闪着眼睫，嘴角扬起，笑意追上眼眸，“不管梁小姐情愿与否，梁家的东床快婿，我是做定了。”
　　“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其实没有想好。但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梁小姐死缠到底了。”

　　*
　　入夜时分，梁采玉一人在房中用饭。
　　今日厨房倒是很上道，送的都是她爱吃的。
　　碧梗粥、糖蒸酥酪、葱醋鸡、腰果鹿丁、鹿脯。

　　她搓搓手，准备大快朵颐，小苑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小姐，小姐，阿琮说前院有人声称自己已经知道玉匣子的位置了，只待明日早上指出，迎娶小姐。”
　　梁采玉埋头喝粥，“慌什么，坐下来陪我吃饭。”

　　小苑无心吃饭，“若是温公子找到了玉匣子，小姐岂不是要嫁给他了？到时候岂不是要随温公子入京？京城是拿头换富贵的地方，小苑不想让小姐去。可是小姐，若是别的公子找到了玉匣子，你遇人不淑，又该怎么办？”
　　梁采玉不见愁色，“放心好了。他们找不到的。”她说着给小苑盛了一碗粥，“你操了一天的心了。小小年纪，何苦搞得自己愁眉苦脸。赶快喝完粥润润嗓子。”

　　夜半也不得安宁。梁采玉才躺在床上不过半个时辰，就听外间吵吵嚷嚷。眼见着她要会周公去了，却被蚊蝇一般无处不在的吵闹声搅醒了。她睡意顿无，就连说话声都透着烦躁，“小蕙，小蕙。”
　　今日守在外间的是丫鬟小蕙，听她喊自己赶忙跑进来，“小姐。”

　　“外面什么动静？”
　　“说是府里进贼了，老爷正带着人四处寻贼呢。”

　　梁采玉披衣起身，只觉得不可思议，“咱家居然会进贼。”
　　小蕙替她挽起头发，“可不是说。现下贼子竟这等猖狂，连刺史府都敢闯了。”
　　梁采玉和小蕙相扶出门，站在檐下看侍卫们翻墙攀檐地找贼人。各处的房屋本已灭灯，此刻也纷纷亮了起来。丫鬟婆子们站在廊下看热闹。

　　她忽的心念一动，“小蕙，我先回房了，想来有爹爹在，贼人不会猖狂太久。你就在这儿待会儿，仔细着别让他们进我的院子。”
　　小蕙应了一声。

　　她转身回房，刻意放缓了脚步，开门却快得出奇，一下子窜进了房里。
　　房内空无一人。

　　梁采玉端坐在茶桌前，“既然来了，为何要做梁上君子，不如下来相见，还能喝杯我煮的茶。”
　　空中一道残影，人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梁采玉煮茶的手艺向来为人称道，给小银锅中倒入清泉水，架在风炉上。水一沸，放进盐调味；二沸时，舀出一瓢水，用竹夹在沸水中搅动，将茶末沿着旋涡中心倒下；水三沸，波涛翻滚，水沫飞溅，就把刚才舀出的水掺入。
　　这一套动作，端的是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梁采玉舀了一勺在温良玉眼前的瓷碗里，“尝尝。”
　　温良玉以拇指和食指拈碗，缓缓转动，茶香四溢，汤花浮在上面。他将碗递在唇边，徐徐抿了一口，“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若若的茶果然不是寻常茶铺可以喝到的。”

　　舀茶的勺子一滞，“别叫我小名。”
　　温良玉却不以为忤，又喝了一口，“不叫若若，叫你什么。像那些没见过你面、一上来就献殷勤的公子一样，叫你梁小姐？”

　　梁采玉放下勺子，慢条斯理地整整袖子，“如果你是温良玉，我当然会应你的这声若若。可你是吗？你不就是个冒牌货吗？”
　　温良玉摇头，佯作痛色，“若若你这般无情，口口声声‘冒牌货’，我可真是伤心。你说我不是，总该有证据。你拿出证据，我就不纠缠你。”

　　“好。就当你是温良玉，娶我，上京，冒领身份，那你想要什么？”梁采玉掰着手指头，“天家富贵？万贯金钱？千亩良田？娇妻美妾？我说的这些，你配吗？”
　　“还有，你知道温良玉的这个身份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

　　“我知道。”温良玉笃定的样子有些像原来的那个人，让梁采玉也不由一怔，“我知道代价是什么。我也愿意付出代价。所以把玉匣子给我，让我娶你。梁家的女儿没有不嫁人的选择，所以你不如嫁一个你知道他秘密、可以要挟他的人。若若你放心，婚后我与你相敬如宾，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绝不勉强你。”
　　梁采玉抬起手，遮住温良玉的下半张脸。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含着叹息的水波。她问道：“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又想去京城做什么？”

　　温良玉笑说：“我说过了。我就是温良玉。我从云州温氏来。去京城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
　　“对。属于我的。”

　　梁采玉又问：“你知道玉匣子在何处？”
　　温良玉的手放在茶桌上，点了点，“我不仅知道它还在你手中，我还知道它就在这个房间里。”

　　梁采玉了然，“那个有人找到玉匣子的传言果然是你放出去的。”
　　温良玉坦然承认，“是。你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走了。我就知道她一定给你报信去了。可你得知之后毫无动作。我就知道，那个匣子一定在你手里，而且就在你身边。你笃定没有任何人会找到它。”

　　“所以你就来偷？”
　　“是啊。不然我怎么能娶到你呢。”

　　“那你再猜猜，它在这个房间的哪个位置？”梁采玉不动声色地观察温良玉的表情，“猜得出来，我就把玉匣子双手奉上。”
　　“若若你进屋邀请我喝茶时，脚步匆匆地走到茶桌前，直到坐下才微微松口气。”温良玉指着茶桌，“在茶桌下的暗格里。”

　　梁采玉见被猜到了，也不掩饰，撩起茶桌下的毯子，从暗格里取出三个匣子。
　　一只金匣子，一只银匣子，一只玉匣子。

　　她一一打开三只匣子。金匣子里满是金银珠宝，且都是当世珍品，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银匣子里是各处地契、各家钱庄的银票、并若干金条。玉匣子只有一幅绣像，是梁采玉及笄时她京城的姑母送她的礼物。
　　“选吧。这三个匣子里，你只能拿走一个。”

　　温良玉看清三只匣子，轻笑道：“若若以为，我是会为钱财折腰的人。”
　　梁采玉近乎恳切地说：“我实在想不通，你冒领身份的意图是什么。温良玉这个名字不是那么好认的，顶着这个名字进京，你会死的。不止你要死，我们这些人都要死。你如果只是想要钱，那两个匣子你拿哪一个都不会吃亏，足以保你一生的荣华富贵。”

　　温良玉伸手抱走玉匣子，“看来若若还是不信我。”他起身要走，临行前看向梁采玉，“不过我很是好奇，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你毫无证据，却一口断言，我想知道理由。”

　　梁采玉道：“没有理由。反正我就是知道。”
　　温良玉“哦”了一声，转身离去，“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温良玉，我都不会让你死的，我也不会死。如今皇帝坐的那个位置，我是一定要坐上去的。”

　　梁采玉气恼地拍金匣子和银匣子的盖子，将它们合上，重新放回暗格，自己独自一个人坐在暗夜里生闷气。

　　半晌，她的声音幽幽传来，“怎么会有这种傻小子。拼了命顶替别人的身份居然是要进京当皇帝。皇帝有那么好当吗？他以为皇位是白菜啊。不对，他要当皇帝，他拿走了玉匣子，那我岂不是跟他成了一条船上的人？跟这种痴心妄想、白日做梦的人居然要上一条船，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关于温良玉的一切，要追溯到八年前，梁采玉只有七岁的时候。
　　而关于现在这个温良玉的一切，要追溯到半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