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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争娶梁家女(一) ...

  •   话说这日乃是七月初五,黼州刺史梁越的府邸里开了个赏花宴。名为赏花,实为择婿。

      梁越何许人也?
      黼州刺史梁越,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十五岁被举荐为官,十七岁参与拥立圣上有功连升三级,二十岁娶莱阳公的次女为妻,莱阳公长女正是太子正妃,二十六岁时不知何故被调出京城前往黼州任刺史一职。

      黼州,三山交汇、四水纵横,乃是一方宝地。历来任黼州刺史的无不是皇帝的心腹。而黼州刺史,封疆大吏,掌一州的军政事务,责任重大。

      梁越此人,今年也不过四十一岁,执掌黼州已有十五个年头,圣眷日隆,就是八年前太子案事发也不见有衰竭之象。与其妻卫氏有两子一女,且在几年前认下了一个义女。
      义女梁鸣玉早已嫁做人妇,两子也各有妻室,只有才到及笄之年的小女梁采玉待字闺中。

      这样的门第,自愿攀亲的人自然极多。梁采玉刚过十五岁生辰,求亲的媒婆就踏破了梁家的门槛,却统统被梁采玉的大哥梁熲赶出了门。

      直到这年,梁家大办赏花宴,邀请有意结亲的人家前来赴宴。
      不仅是黼州的达官显贵,就连京城里的贵胄子弟也有来提亲的。一时间,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要做梁家的东床快婿,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择婿一共分三局,只要一场出局,就再无机会。

      第一局比琴棋书画,由梁越亲自坐镇。
      参赛者站在中间,东西南北各有一人与之进行比试。此人必须在一炷香内指出错弹的琴音、在一局残棋中找出白子的破绽、写出一幅令人满意的书法作品、按照题目要求作画。
      只有四项皆完成者,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局。
      第一局结束,人少了一半。

      第二局比文采,由梁越的妻子卫氏坐镇。
      在半炷香内作出一首已限韵脚的诗。
      第二局结束,人又少了一半。
      至此,只剩下了八位参赛者。

      直到最后一局,众人才见到了这位久有耳闻的梁小姐。

      对于梁采玉其人,很多来应选的男子都只听过她的大名,从未见过她的长相,只听说她患有疯癫之症、偶有发作,但没人在乎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病。

      毕竟能攀上梁家这棵大树,谁在乎梁小姐本人是美是丑、是疯子还是傻子、是温婉可人还是嚣张跋扈。就算现在梁府的小厮搬出一尊泥像,宣称这就是他家小姐,大家也会欣然把它娶回家。
      只要让梁越满意了,把自家的树枝和梁家这棵大树的树杈绑在一起了,梁小姐是谁并不重要,有没有梁小姐也不重要。

      如今,那位传闻中的梁小姐就坐在珠帘后面,拨弄着腕上的珠串,不发一言。

      丫鬟小苑替她念出了这一局的规则,“各位公子一共要寻两个物件。这两个物件都在园中。第一样是府中生得最高的紫薇花,第二样是一个雕着小姐闺名的玉匣子,里面有小姐的一枚绣像。拿到这两样物什且送到小姐眼前由她亲自过目的人才可迎娶我家小姐。”
      “至于玉匣子的线索,便写在各位公子面前的那张卷轴上。”

      小厮撑开一幅卷轴,卷轴上只有一行诗:会当淩绝顶,一览众山小。
      一行字写得飞扬跋扈的,墨迹像是有生命的野兽,端的是张牙舞爪,随意生长在卷轴上。写诗之人定是放荡不羁,写诗之时也定是随心涂抹,那“凌”字左上角竟生生多了一滩墨,让这字变成了“淩”。但那一点又极其不和谐,怎么看怎么别扭,将这幅本来灵气十足的字搅得乱七八糟。

      事实证明,前两局并不算是难关,尤其在第三局的对比之下。
      也不知是哪位仁兄出的这般刁钻古怪的题目,竟让八位公子都长叹出声。

      想也知道,玉匣子肯定很难找。偌大的园子定然有无数的暗格和机关。可就连那朵最高处的紫薇花也无人能摘得。
      整座园子里,紫薇树无处不在,随便走几步就可以碰到一株。
      诸位公子一番比对之下,各自摘了一朵自认为生在最高处的紫薇花,但都被打了回来。

      玉匣子更是无从找起。有人觉得这首诗是说在整个园子最高的地方,可能同紫薇花有关,但最高处是一座阁子。
      阁子上空无一物,唯有一座紫檀屏风。屏面上什么都没画,只有四句诗:“情语半吐未曾悟,江河横溢一径去。两泪化作枕前冰,东楼少女天下无。”

      众人把阁子从里到外都被翻了个遍,墙上的砖缝都被挨个摸过,却毫无进展;又有人觉得,多了一个点,定是与水有关,园子里只有一个荷花池,于是乎又有几人跳了下去,搞得浑身湿淋淋的,但仍然无所收获。

      忽有一人道:“我找到了那株紫薇花。”
      梁小姐颇有兴趣:“哦?在何处?”这还是她在众人面前头一次开口。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那人一袭白衣,衣角处绣着一只翩飞的鹤。其人亦如鹤,长身玉立,蜂腰猿背。观其面,眸如点星,眉若墨染,双目炯炯;观其气度,器宇轩昂,从容自若,不似常人。

      小苑扬声问道:“恕婢子眼拙,敢问公子姓甚名谁?”
      那人拱手作揖,“在下温良玉,云州温氏的一个不肖子弟罢了。”
      小苑道:“温公子方才说,自己找到了第一样物什,可是真的?”

      温良玉将身后的一样物件拿了出来,正是园子的那座楼阁上的无画屏风,“紫薇花就在此处。”
      小苑不解,“屏风上只有四行诗,哪有紫薇花?”

      温良玉指着四句诗,“在下头一次看到这个屏风就觉得古怪,偌大的屏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角落里写了四句诗。再细看这四句诗,才发现内藏玄机,四句诗暗含四个字。分别是请、泼、水、来。”

      他请小厮端来一盆水,从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毛笔,蘸上水,反手一挥,将毛笔上的水洒在了屏面上。屏面上的画显露了一角,似是花瓣的边缘。他再次蘸水,迅速涂抹在屏风上。不过片刻,画面尽现。

      那是一株紫薇花的图样。
      风打花枝,雨浇花瓣,花却愈开愈盛。隔着屏风,却隐隐有幽香传来。

      梁小姐忽然道:“它本是这园子里生得最高的一朵花,但你把屏风从楼上取了下来,它就不再是了。”

      温良玉摇头,“非也。看似娇弱,实则坚韧,就算风吹雨打,也毫不畏惧。哪怕它是从一棵小树上长出来的花,仍然可以是生得最高的那株。因为它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正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梁小姐当日在屏风上画紫薇花,不正是此意吗?”

      梁小姐的声音很好听,如山间汩汩清泉,此时却又像是泉水在狠狠敲击鹅卵石,“是吗?温公子可知巧言令色四个字如何写?”

      温良玉笑道:“在下确实不知。小时候背《论语》,把学而那一节给跳过了。”
      珠帘后顿时悄然无声,梁小姐定是一时气结,连话都不想说了。

      温良玉微收笑意,“梁小姐既然无话可说,那是认可在下找到的这株紫薇花咯?”他又道:“既如此,在下当借花献佛。”
      他抬起手,在画上摩挲,嘴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和那幅画对话。这时众人才看清他的那双手是何模样,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细细长长如水葱一般,摩挲屏风上的紫薇花时别有一派旖旎的风情。
      就在众人眨眼间,一株真正的紫薇花出现在他手上,而屏面上再次空无一物。

      “似痴如醉弱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谁道花无常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温良玉拥着那簇紫薇花上前,在珠帘前站定,缓缓将花奉上,“在下借花献佛,借府上的花,送给小姐。还望小姐,若紫薇花一般,身虽娇弱,但花期长久,芳龄永驻。”

      珠帘后伸出一只手,夺过紫薇花。
      梁小姐轻笑一声,不知是在赞叹,还是在嘲讽,“很好,你很好。谢你吉言。祝你如愿。”
      她声音好听得很,却又沾染着凉意,让人想起冰封之下汩汩流动的泉声。
      温良玉似是没听出话外之音,笑起来,似春风拂面,“承小姐吉言,我定会如愿的。”

      若是才子佳人的话本,此后的情节定是温良玉找到了玉匣子拿出了梁小姐的绣像,两人喜结连理,婚后琴瑟和鸣。数年之后,两人子孙满堂,于寿宴上取出那幅绣像,向自己的子孙讲述今时今日的故事。

      若是想要再波折一些,那必然是婚后梁小姐仍不满意温公子,温公子使出浑身解数才得梁小姐欢心,两人共历艰险,同舟共济。

      若是想要再再波折一些,那应是这位自称云州温氏的温公子另有身份,梁小姐的父亲竟是他的杀父仇人,他上门求亲,明为结亲,实为报仇。最后梁氏满门灭尽,独留发妻梁小姐一人。梁小姐如此这般坚贞不屈,温公子如此那般软语温存。两人或一拍两散、各不相干,或无视父仇,相亲相爱,都可以算是一波三折。

      但这些故事都有一个前提,就是温良玉找到了那只玉匣子。
      意外就是,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只玉匣子。整个园子里的人,除了梁小姐,都无从得知玉匣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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