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山川雨晴

4、“第一次有人给我煮汤”

　　姜安泽叫了代驾，把俩人送到了付清楼下，付清喝的有一点多，眯着眼笑得很开心。

　　“晚上不去芽唱歌了？”姜安泽问她。

　　付清搓了搓脸：“得去啊，不去不行。”

　　姜安泽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给代驾结了款，去药店买了醒酒汤的原料。

　　“诶，你还要上去坐坐啊？”付清调笑道。

　　“嗯，不然呢？”姜安泽提了提手里的袋子：“你知道的太多了，给你毒翻。”

　　付清下车把烧烤的东西拿上：“走，毒死我。”

　　姜安泽一把拎过东西，把醒酒汤料包塞付清手里：“拿着。”

　　付清进了家，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看姜安泽站在厨房满脸写着无语。

　　“这么多天，没自己做过饭？”姜安泽指着自己给配的那套厨具，全新，甚至没有拆包装。

　　“嗯，我味觉不认同我的手艺。”付清不会做饭，她固执的觉得，家才需要做饭，窝并不需要。

　　“没怎么吃过家里的饭？”姜安泽有些迟疑，但是还是问了出来。

　　“没有，我奶奶也就会给我做个烧烤，那是打牙祭，平时都是直接买，她说人老了干不动了。”付清脱了鞋，赤脚窝在沙发里，看起来很小只。

　　“有空……。”姜安泽胸口有点疼，因为一个从小没有吃过家里做的饭的姑娘，但是自己又不想让她进入自己的领域。

　　姜安泽把外套脱了挂在门边的架子上，半袖遮不住的肌肉线条漏了出来。

　　付清想也没想的吹了个口哨：“身材这么好？”

　　姜安泽侧脸回她：“家里有健身房。”

　　付清想也没想的丢出来一句：“万恶的资本家。”

　　姜安泽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那套房子是我十八岁生日礼物，爷爷送的。”

　　付清伸出三根手指：“富三代啊？”

　　姜安泽点点头：“爷爷当年发家也吃了很多苦。”

　　“怪不得你气质这么好。”付清望着姜安泽背影，宽厚有力又修长挺拔。

　　“都是人，所以，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区别，会装罢了。”姜安泽把锅离火，拿了两个杯子，把微黄色液体分装进去了。

　　“像那个。”付清说。

　　“嗯，像尿，你喝吗？”姜安泽端给她。

　　“喝啊，毒药都喝，房东哥哥给煮的醒酒汤，好喝又大补。”付清说着就端起来喝了一口，“噗，烫！”

　　姜安泽想抢下来的手慢了一步，于是被噗了个正当时，“啧，着什么急？”

　　“第一次有人给我煮汤。”付清攥着杯子不松手。

　　姜安泽去洗了手，吹着汤，俩人相对无言的喝完。

　　看了看时间，也快到了。

　　姜安泽说：“我走了。”

　　付清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姜安泽回到家，坐在沙发上，人是懵的，他的朋友，无论是赵磊还是梁东，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初中之后，他再也没有去他们家里做客，这是如此多年来，第一次打破了原则。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同意去吃烧烤，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去做客了，对他来说，去别的空间是很冒犯的，无论是对他人的冒犯，还是对自己的冒犯。

　　公共空间，只要没有人对他说话，他是可以承受的压力，而去别人家里的压力对他来说太大了。

　　姜安泽打开手机，点开李医生的电话：“喂，李医生，我今天去别人家坐客了。”

　　李医生接完电话，写了份报告，发了出去。

　　付清工作结束，到家已经两点半了，一顿烧烤已经消化的七七八八，顶着困倦感洗漱完，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依旧是不认识的电话，付清等到电话自动挂断，把头埋进了手臂中，不敢接，一切不认识的电话号码现在都是隐患。

　　而电话很执着，有一种她不接就不罢休的感觉，即使关了震动，也在反复亮灯，她惧怕接电话。

　　最后敌不过这个电话吵人，她接了，那边是她上次甚至直接挂掉电话的亲妈。

　　“我病了，快给我钱，我他妈死外面了你也不管我是吧？”

　　付清问她“是你，还是你姘头？”

　　“是，是我。”亲妈说的磕磕巴巴。

　　“噢，还骗人，让你姘头病死拉倒，你再换一个。”付清不会在这个时候给面子。

　　“我就不应该生你，你爹不负责任，你也不孝顺，你怎么还不死，我给你投的保险受益人是我。”尖利刺耳扎的付清心慌。

　　于是付清问：“你男朋友换了一个接一个，两三个一起谈的也不少，犯得着每个都这么掏心掏肺的吗？”

　　“你一个有娘生没爹养的，你懂爱吗？”她明嘲里甚至没有暗讽。

　　“不懂，我也不懂什么是家，所以你找我要钱就他妈因为你生了我是吗？”付清嗓音嘶哑。

　　“是啊，你爹在外鬼混，我还意外有了你，我这一生毁了。”对面的激动的声音高昂的仿佛抽着付清的脸。

　　“没有钱。”付清心死如灰，哪怕亲妈今天第一句问的是，最近生活还好吗，她都不至于这么狼狈。

　　对面传来的句句扎心，千疮百孔的心好像也没有什么利刃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疮和孔。

　　付清是怎么挂断的，记不清了，她哆哆嗦嗦的给亲妈转了1000块，和一个短信：早点醒吧。

　　她当然还恨父亲，一个把她妈逼疯的男人，从一个女人的床滚下来，滚去另一个女人的床，甚至不需要一天。

　　父亲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她了，甚至对父亲来说，她这个女儿是他的不堪回首的往事罢了。

　　付清没有跟父亲姓，甚至于父亲叫什么她也不清楚，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付清突然的觉得大脑缺氧，一拳打在桌子上，桌子上铺了一层玻璃，她打在了桌角，玻璃碎的像蜘蛛网。

　　她脑子嗡一声，房子租的，钱包空的，桌子坏了，自己捶的。

　　付清觉得脸凉凉的，吸了吸鼻子，掏出手机，找到姜安泽。

　　【一气化三清：房东，对不起。】

　　【房东：？】

　　【一气化三清：我刚把桌子面锤碎了。】

　　【房东：大力水手在我身边？】

　　付清看到这一句，笑出了一个鼻涕泡，想去拿纸擦一擦，低下头，发现手上划了一个口子。

　　血是温热的，滑到指尖逐渐变凉，滴滴答答，地上有了一片片红色的花，诡谲又畅快，付清没有收拾，没有动作，只是看着这些滴滴答答。

　　过了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付清想都没想就接了：“别找我了，我活着已经够艰难了。”

　　“……大力士女士，听你鼻音挺重啊，我在门口，开门，我给拾掇一下。”姜安泽被她的话砸的有点懵，但是还是选择继续说。

　　付清看着一地狼藉，和手上还没消停的伤口，已经凌晨三点了，她不开门也很过分，开门有些尴尬。

　　付清在天人交战中，选择了给她亲爱的房东开门。

　　姜安泽知道会是一地狼籍，但是没有想到还会见血。

　　“劲儿挺大，怎么不戴个手套？”姜安泽看着滴滴答答的血，从旁边电视柜上找到之前他送来的纱布，给付清把手摁住。

　　付清眼睛红肿，惨兮兮的回答：“怒火太旺，没有空找。”

　　眼见滴滴答答血，纱布止不住，姜安泽叹了口气：“走吧，去医院。”

　　付清垂下眉眼：“可以不去吗？”

　　姜安泽说：“那你别去了，不去一会儿人就凉在这儿，我房子死过人，我也租不出去了。”

　　付清叹了口气：“我去。”

　　夜间挂的急诊，包扎加缝针，急诊的医生倒是很耐心，给她具体检查了下伤口，指着姜安泽：“去给你女朋友交钱，然后去药房那里拿麻药过来。”

　　付清想解释，姜安泽有些不自然的点头直接去了。

　　他很紧张，紧张于要和医生沟通，又紧张于当下的状况，他要去主动沟通，表达诉求，李医生时常对他说的有康复希望的要求，去说话，去主动说话。

　　姜安泽细密的汗珠，让额头的碎发贴在了一起，咬牙去做了。

　　付清心里满满都是愧疚，她知道姜安泽不爱社交，具体有没有障碍，具体多大的障碍，没有做量化表的情况下她不能评估，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一定会给姜安泽极其大的社交压力。

　　手上的伤口缝了五针，钱是姜安泽付的，付清身上的白色睡裙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付清窝在副驾驶，一小团，看看被蹭上自己血迹的皮质座椅，声音有些哑：“姜安泽，我把座椅蹭脏了。”

　　姜安泽瞥了一眼道：“嗯，一千块洗车费。”

　　付清悲从中来，吸吸鼻子：“我能不能下个月给？”

　　姜安泽笑起来：“你没钱还惦记蹭脏了干什么，我又不介意，这车副驾就载过你一个。”

　　付清的悲伤还没开始，就被这句话惊的结束了：“啊？别人没坐过？”

　　姜安泽点头：“不习惯，也没人会要求。”

　　付清心里更愧疚：“那我岂不是特别过份，又是第一个坐，又是第一个弄脏的。”

　　姜安泽回她：“车就是用来开的，没关系。”

　　付清艰难的用手戳了戳手机，叹了口气：“迈巴赫这么贵啊。”

　　“我是富三代呀，不怕。”

　　这种话从姜安泽嘴里说出来，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付清有种莫名的被安慰到了的感觉，心脏跳的有一点快。

　　“嗯嗯嗯，富三代，必须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少爷每天开心颜。”付清笑得眯着眼。

　　姜安泽：“原则呢？底线呢？”

　　“混着你的那句话吃掉了。”付清笑得手疼，疼的呲牙咧嘴，抬头，看到车里放水杯的位置，有一瓶旺仔，自己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