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狮子吼》好时辰

2、神树

　　妖，乃是由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炼而成。他们成妖后便化身成人形，且可通过修习法术，拥有比人更长的寿命。可是在这六界之中，唯独妖界没有自己的空间。神、仙、魔、冥各界容不下他们，他们唯有生存在人界。然而一些恶妖为祸人间，引来人界的仇视，遭到仙界的惩戒。妖界无主，势力不强，日子久了，便四分五裂，分散在各地。
　　九妖谷，是山中一处隐秘的峡谷，阴冷潮湿，杳无人烟。早年间，一些落魄的大妖族在此开辟出一片避世之所。此后又有各地的小妖慕名前来，逐渐形成这片妖族聚居之处。山谷偏远处，有一小村落，名为甘木村。此村依山傍水，是谷中难得的土地肥沃之处。
　　然而却没有多少妖族愿意踏足此地，只因这村子的东南角有一片密林，此林乃是妖族禁地。相传当年众多妖族遭到追杀，逃至此林，只有少数能侥幸穿越，活着进入山谷。因此这林中积累了太多阴魂，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是踏足此林，都会被这些阴魂吸干精血。甘木村中住的尽是些不受待见的小妖，大都没什么妖力。他们中的大多数几乎一辈子也没出过村子，世世代代本本分分地耕种，也算安居乐业。
　　巳儿幼时便生活在此地。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妖。只因被师父捡回家的时候是巳时，便唤作巳儿。
　　小巳儿最崇拜师父的一身本领，不仅妖术了得，医术更是精通。可惜师父嫌她年幼，尚不肯教她。于是她便每日偷偷跟在师父后边，想要偷学一二。她注意到师父经常到后山采药，而且每次都是晚上，一去就是一宿。她也常常磨着师兄带她去后山玩，可却从未见过师父采回来的那些药材。一开始，小巳儿求师父带她去采药，好几次软磨硬泡，师父都不肯。她只得换个法子，自己偷偷跟踪师父。可就她那点本事，哪是师父的对手。每每都被师父发现，逮了回来。
　　日复一日，巳儿的个头高了不少，仍然长着那张娃娃般的圆脸。
　　终于，有一日她跟着师父到了后山荒凉处，师父似乎并没发现她的行踪。巳儿亲眼瞧见师父幻化成真身的样子，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只瘸腿的老狗，当年在禁林中，若不是这老狗给她肉吃，她怕不是早就饿死了。
　　彼时的她整日在林中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
　　一日，小巳儿莫名走到一棵光灿灿的古树下面。这古树对她来说太大太高了，她拼命仰着脖子向上看，也未能窥其全貌。树上密密麻麻的结了许多果子，闪闪发亮。满树的金光几乎把这黑夜都照亮了。
　　再低下头时，瞧见树下站着一只野狗，丑陋不堪，一看就是颇凶狠的。小巳儿赶紧绕道走。
　　老狗见到这只漂亮的小野兽，却很是喜欢。
　　这可是狮子？
　　孤零零的一小只，不知遭了什么劫难，老狗不禁心生怜悯，兴致勃勃上前查看。
　　这可把小狮子吓得够呛。别过来，别过来，我这么点肉还不够你塞牙缝的呢。小狮子瑟瑟发抖，慌忙之中瞧见那老狗是个瘸腿的，走这两步摇摇晃晃，又像是得了什么瘟病，身子发虚。
　　有机会！
　　小狮子便趁他靠近，找准了时机，一口咬住老狗的瘸腿，任其怎样甩动也绝不松口。
　　老狗没想到这小狮子如此凶狠，疼狠了，情急之下，便施了点妖术，将小狮子甩了出去。
　　小狮子哪禁得住这么大的力道，被甩得老远。她将自己紧紧抱成球状，倒在地上浑身发抖，紧接着便昏死了过去，一动不动。
　　“惜哉，惜哉。” 这么可爱又稀罕的小狮子，一不小心就给摔死了。
　　但没成想，不过多时，小狮子竟摇摇脑袋，自己站了起来。她感到天旋地转，想要逃跑，却连走路都费力。
　　老狗本想上前望望，可又担心再挨上一口，只得先默默离开。
　　今日命大，逃过一劫。
　　随后几日，老狗天天都来寻她。小狮子不知他安的什么心，自然是不敢靠近。
　　可老狗有肉啊……
　　许是不慎弄伤了她有些内疚，又许是珍惜她天资聪慧便有意栽培。老狗天天带着美味的食物来诱惑她。
　　天天吃不上饭的小狮子，实在是禁不住肉的诱惑。死就死吧，先吃饱再说。
　　老狗将肉丢在地上，自己走远了。小狮子便悄悄靠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小狮子吃肉，老狗在金光灿灿的灵树下修行。小狮子不明白老狗在做些什么，却也有样学样，玩得开心。一狮一狗便成了朋友。
　　毕竟跟着老狗有肉吃嘛。
　　老狗果然没有看走眼，未耗多时，小狮子便修成人形，成了一个娇小的女娃娃，生着个狮子的面相，甚是可爱。
　　老狗引她走出林子，初成人形的小狮子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可刚出了林子，小狮子便找不到老狗的影踪。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就遇到了师父，从此，她便成了巳儿。
　　过了这么多年巳儿才知道，师父就是那瘸腿老狗。她感到自己真是蠢得要命，被师父骗了这么久。她不知道的是，师父还说她是只猫妖，这事骗了更久。
　　不知不觉间，巳儿一路跟着师父进了禁林，又走到了他们曾经相遇的神树下。
　　师父大抵是早就发现了她，又或是原本就是故意引她过来的。总之，师父的套路太深，巳儿已经懒得多想了。
　　师父对她讲，此神树乃是甘木，相传乃长生不死之树，尤其是这甘木果，有增进妖力，起死回生之功效。甘木村原本就是由此得名。只是后来，这片林子被当做禁林，有关这甘木的传说便也无人知晓了。
　　巳儿听得似懂非懂，但她最开心的是，从此往后，师父便开始领着她在神树下修炼法术了。她也果然如师父想的一般天资聪慧，进步极快。?
　　可是，村子里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许是妖王老了，脑子不灵光了，一干政务都交到了旁人手里。妖王政府日渐腐败，民不聊生。最后，就连甘木村这种偏远的地方也被惦记上了。
　　“师父，我听说又要征新税了，连我们这些没有地的也要交……” 这些时日，师兄总爱讲起这些事情。
　　师父有些不耐烦，“都叫你不要掺和这些事了。”
　　“为何啊？师父。” 师兄不解。
　　巳儿反倒觉得师父像个世外高人一般，本事了得却不问世事。师父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些年，师父领着他俩偏安一隅，医术传给了师兄，妖术传给了巳儿。可是修习妖术总是躲躲藏藏的。甘木村里没什么有本事的妖，就连真身都没几只凶猛的。太过惹眼了反倒容易遭人算计。
　　村里的妖们大多靠种地为生，原本可以靠着肥沃的土地安居乐业，可妖王政府不知道从哪学来个赚钱的法子叫做“征税”。起初是按照土地，十五税一。而后税负越来越重，一大半的收入都要交出去。而且还不断推陈出新，花样百出。每日师兄回家，都能听到他讲些在外面听来的新的抢钱的法子。巳儿傻兮兮的不懂得发生何事，只听到大家都讲那些征税的官吏是吃人的妖怪。她不懂妖怪如何吃人，她最爱吃肉了，难道人肉比其他的好吃？
　　后来，吃人的妖怪还是找上门了。
　　“你们开医馆，可有文书？” 两个凶神恶煞的官吏找上门来。
　　“我们只是给邻里街坊配个药，挣不了几个钱，就不用文书了吧。” 师兄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好声好气地说。
　　“没有文书就是非法行医，通通都要抓走。”
　　“那怎样才能办得个文书？”
　　“你先交上一百两，我帮你排上队。”
　　“一百两？能不能少一点……”
　　“哼！” 官吏冷笑道，“若是凑不齐这一百两，你们就等着下狱吧。”
　　原本巳儿只是在一旁听个热闹，但听了这话，脾气可就上来了。村中那些小妖不会妖术也就算了，可我们家不是好欺负的。她正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不料却被师父拦下了。
　　“他要一百两你给他便是了。” 师父慢悠悠地说，好像事不关己。
　　“哪来的一百两？！” 师兄急得脸又青又红。
　　师父虽有个看病的本事，但村里家家都不好过，生了病也吃不起药。他们靠开医馆早就赚不到什么钱了，家里都是靠师兄在外面做些零活才勉强支撑。哪里拿得出一百两？
　　师兄被逼的也急了，说道：“这个医馆我们不开了还不行吗？”
　　“不开了也得把之前的账目拿出来，补税！”
　　“你们不要太嚣张。” 师兄气急败坏的说，“你们可知十里外的陈村，那些恶徒烧杀抢掠，最终全被无清大人的军队剿灭了。等我加入了无清大人的军队，定将你们……”
　　“住嘴！” 师父打断了他的话。又拿了些碎银子暂且打发了那两个官吏，“这些两位先拿着，余下的我们过几日必会补齐。”
　　“师父，你为何要给他们钱？” 那两个官吏走后，师兄憋不住要问。
　　“你这几天都去哪了？” 师父好像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是不是还在跟那些闹事的混在一起？”
　　“师父你本是那么大，为何如此懦弱？”
　　“我不是早叫你不准去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俩人各说各话。
　　“那无清的军队是帮着大家反抗的，我听说他们已经救下了好多地方。平日里师父教我那么多本事，我也想去……”
　　“不准去！” 师父突然提高了声音。
　　师兄愣在原地，涨红了脸。平日里，他从不敢忤逆师父，可师父如今的行事，他实在不明白。于是，心一横，“师父，我要去投奔无清大人的军队！” 说罢，便扭头向门外跑去。
　　可谁知还没跑到门口，便被一股强力扯了回来，重重的摔在地上。院子里晒的药材，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巳儿赶紧跑过去护住了师兄，她从未见过师父使出任何伤人的妖术，都吓得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