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坠星沉》鸢尾尾鸢

3、许愿牌

　　你好显眼
　　很奇怪，为什么你向我奔来，
　　就像是把人群拨开。
　　真真是跑在一众草书里的行楷。
　　——《君不见》
　　血红的云遮天蔽日，绯雾迷绕着枯树，朦胧的雾气间，隐约可见黄色的菟丝子快速地攀着枝干往上爬。
　　这是梦吗？一阵晕眩感传来，月白触到地底，一切都这么真实，她想要逃跑，但好似有股无形的力量把她钉在虚空里，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强烈的惊恐巨浪般拍打着她。
　　说来也奇怪，明明身周狂风大作，头顶的天空却分外寂静，月白甚至还能听到细微的鸟虫呜咽声。
　　月白心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她想跳舞。
　　在这不知何时才能崩溃碎掉的梦里，跳给不知归途的未来，跳给空无一人的观众。
　　她想：我一定是疯了。
　　月白两眼酸涩，剧烈地颤抖着，可她哭不出来。
　　巨大的棕色幕布在天边倾落，犹如咖啡杯碎裂，冷掉的液体爆溅出来，寒意更甚，月白全身战栗，像掉进冰窟里。
　　脚底的烟雾开始闪烁，一朵朵娇嫩鲜妍的荷花穿过地底浮起来，泛着点点绿光漂向她，空气里散着一阵异香，若有似无地夹杂着琴弦的割钜声，恍若周身的血管被当成丝弦弹奏，令人头皮发麻。
　　水声潺潺，一双又一双的黑手却破水而出，抓住了月白的脚腕，腿上被印满黑印，无数黏腻的、冰冷的丝线烟花绽放般从脚底扶向胸口，身体不断下坠。
　　无尽的惊恐让月白忘记了挣扎，她很快被黑水吞没。
　　恍惚间，好似出现了幻觉，混沌的黑暗里，月白看见了一棵瘦小的樱花树，从黑手下方挣出，一瞬之间变得巨大，将她拖拽起来，粉色的花瓣浮转着层层流光。
　　黑手被荡开。
　　她能呼吸了。
　　月白猛然抬起头，透过浑浊的虚空，她看见了一双眼。
　　一双澄澈的海一般的眼，让人想起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月白定定地望着，古井般的心第一次泛起涟漪。
　　脚底传来一阵灼烧感，仿佛烈火在炙烤。神志在这一刻清醒，月白垂下眼，伸出头望了望，幽幽的黑水依然在下方流动，绿色的烟雾笼罩着，深不见底。
　　生存的本能告诉她，尽管这是梦，她也必须往上爬。
　　她收回目光，观察着崎岖的树干，攀着枝条艰难地向上。
　　树下的黑水慢慢延伸远去，呜咽声渐渐平息。在樱花树的树顶，她看到了一扇门，和花瓣一样泛着流光，越靠近，越感觉得到温暖，月白试探着走上前。
　　晨光熹微，一枝梅花被妈妈插在花瓶里，放在星逸的床头，微风飘扬起乳白色的窗帘，他从阵阵花香中醒来。
　　星逸偏过头，看见桌上的梅花后宛然一笑，他撩开被子，走到窗前，眼里像是装满星辰，熠熠生辉，他轻轻地推开窗，任明朗的阳光倾落，窗外的樱花树探出了绿芽。
　　“这棵樱花树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灿若繁星的樱花，不仅见证了我们的爱情，也见证了你的出生。”
　　自小时候起，星逸就十分喜爱这棵樱花树，它的枝干粗大，小小的他抱着樱花树，就像抱着爸爸妈妈一样，让他觉得温暖；在他5岁后，爸爸为他在树下搭了一个秋千架，每次烦心，只要坐在秋千上荡一荡，烦恼就消失得远远的。
　　“春天来了。”星逸眉眼弯弯，像是皎皎夜空里的月牙，闪着细芒，春光也被耀眼到。他伸出手，抚摸窗前的枝干，笑着轻声说：“这么好的天气，怎么能少得了许愿牌呢？”
　　他打开雕着梅花的木柜，取出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木牌，干硬的毛笔在清水里变软，墨水爬上笔尖，那双透亮的眼却怔愣了，眼底闪过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没有灵魂的布娃娃，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她……
　　星逸再次想起了那个背影，眼里流露出一抹怜惜，犹豫一闪而过，他提起笔，在木牌上写下：
　　孤独坚强的尽头，
　　一定是星河宇宙。
　　墨迹晕染在光滑的木牌上，反射着熹微的晨光，鸟虫在树枝的摇晃中醒来，水晶在眼里闪烁。
　　星逸停了笔，心想：“孤独”这个词不应该用在她身上，短暂的相逢并不能代表什么。他转动笔杆，陷入沉思，女孩的背影像披着火焰的白天鹅，冰雪被她踩在脚下，每走一步，她身上的火焰就更艳一分，走到最后，整片冰川似乎都会为她融化。
　　人世间一次次的日升月落只会让她们更加灿烂。
　　她这么美，应该有男朋友了。星逸被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这是在干什么？他不是在写许愿牌祈福吗？
　　低头一看，散发着墨香的许愿牌上，“孤独”两字不知何时被划去，添上了“我陪你”三字，与其他端庄优雅的字不同，“我陪你”写得尤为拙劣，像是情人分手时的仓促追赶，又像是小孩子在日记本上小心地写下自己的心愿，星逸嘴角抽了抽，慌忙将木牌翻了面，遮盖住自己无意间暴露的小心思。
　　书柜上的照相机已经蒙上灰尘，星逸大赦般地起身，抓起相机匆匆跑下楼。
　　院里，飞溅了点点绿色颜料的樱花树舞动枝丫，挂在树梢下的许愿牌被风吹得翻了又翻，被缠住的红线挣脱开在空中打转。
　　风温柔地清晰着，似乎会带来好消息。
　　街角新开了家店，一楼卖咖啡，二楼和天台提供西餐服务。
　　一楼的栅栏上挂了一排花篮，只铺了土。
　　为什么会挂一排没有花的花篮呢？星逸走近，想要仔细地看一看。
　　花篮上贴着吊牌：
　　种下你想要的，
　　花、草、小树苗都可以，
　　希望和它一起成长。
　　——希望西餐厅
　　星逸转身，迈脚沿着栅栏漫步，路边的野草摇曳，阳光穿过树叶，照着草丛影影绰绰，天空像一块漂染的蓝布，只有小片的白云没被晕染。
　　他痴痴地望着天空，抬起手数白云，白云悠悠，时快时慢地飘着，飞机飞过，在天上刷上路径，于是，天空也有了斑马线。
　　星逸走进尽头的花店，“这些都是今天才到的，很新鲜！”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店员热情介绍，指了指靠窗的木架。
　　“嗯。”星逸笑着回应。
　　店员把剪刀和花材放到桌子上，笑着向星逸靠近，星逸扫一眼四周的花架，目光在门口的粉嫩花束上停住，店员赞许地点头，“先生好眼光！这是日本进口的豌豆花，甜美粉腻，很多女孩子喜欢！”星逸抽出一束，拿在手里细细观察，枝干光滑无刺，可以放心拿在手里，细长的枝丫没有叶子，奶油般的花瓣一簇一簇地堆着，看起来温柔治愈。
　　星逸埋首，高挺的鼻子凑近花瓣，花香淡淡，闻起来很清爽，星逸心里闪过欢喜，海蓝色的眼眸浮动起星辉，嘴角溢出笑意，目光温柔似水，将花递给店员，走向前台付款，“麻烦替我包起来，谢谢。”
　　月白望着身型稍显瘦弱的少年，他眸中的笑意无尽地蔓延开来，珍珠般璀璨，光彩流离，自己的心好像漏了一拍。
　　见店员还傻站在原地不动，星逸小声提醒：“你好？”
　　月白反应过来，急忙转身跑向柜台，但因为跑得太急，她撞上了星逸。
　　少年的身躯并不强壮，却撞得她有点疼。
　　月白手撑着星逸的胸口，快速地推了推：
　　竟然有肌肉！月白眸光微闪，愣在原地。
　　星逸扶好店员后，急退一步，“你没事吧？”充满魅力的气泡声，与很多青年的鸭子叫不同，像是清新的薄荷糖，月白想起夏天冰柜里的冰凉汽水，让人想吸上一口。
　　那双波光潋滟的眼就这样关切地盯着她，月白猛地摇头，想要把脑袋里的想法甩出去：她要是再不转移注意力，下一个因为被投诉猥亵顾客而关店的就是她了。
　　月白强自冷脸地包装，却在将花束递给星逸时，不可抑制地笑得极其绚烂，“还需要再看看其他花吗？”
　　星逸淡笑如风，轻柔地接过花束，温柔回答：“不用了，谢谢。”
　　星逸走出花店后，月白松了一口气，想到那似曾相识的一双眼，重重叹息：“哎，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
　　她打开店内的音响，播放起每日的歌曲推送：《恶作剧》
　　“我想我会开始想念你，
　　可是我刚刚才遇见了你，
　　我找不到任何的原因，
　　去阻挡这一切的亲密，
　　这感觉太奇异，
　　抱歉我不能说明，
　　我想我已慢慢地喜欢你……”
　　【我想我会开始想念你，可是我刚刚才遇见了你，我找不到任何的原因，
　　去阻挡这一切的亲密，
　　这感觉太奇异，
　　抱歉我不能说明，
　　我想我已慢慢地喜欢你……】出自歌曲《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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