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坠星沉》鸢尾尾鸢

2、不解

　　倒满了先
　　我们年轻时吹酒埋风，
　　谈功名利禄，大抵无用。
　　贵就贵，穷便穷，善与恶林林总总，
　　世界尽管相碰刀锋。
　　“既你已举杯，我岂能不同？”
　　——《君不见》
　　我走到家门，金色的门把手反着微光，映出我苍白的脸，冰冷的指尖触上把手，竟然觉得它比自己温暖。
　　关上门，风雪被隔在门外。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熏得人泛起困意，眼镜起了雾，我看不清，只好摸索着换鞋。
　　“别动！”
　　突然的喊声吓得我后跳，踩上了阶梯，阶梯上覆满了水珠，又因为覆满水珠，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我死死撑住门把手，手臂里好像生出很多个小点，一直麻痹到心里。
　　我抿紧嘴，狠狠闭眼。
　　“哎！叫你别动！这下好了，梯子也要擦了！”妈妈唰地打开门，厉声喝着将我推出去，“出去把鞋擦了再回来！”
　　匆忙间来不及转身，就被关在了门外。
　　眼镜上的寒气消散，楼道里吹来一股又一股的冷风，我抬眼望去，楼道的窗户没关，雨水灌进来，顺着栅栏流到地上，漫延至脚下。
　　我看着水里的倒影，发起了呆。雪花飘进来，转着旋在水里化开，风吹得水泛起褶皱，雪花碎得更厉害，我的心也紧了起来，脑海里滑过刚刚出门的瞬间，身体被门切开，一半留在温暖的室内，一半留在寒凉的雪天。
　　我回头凝视着紧闭的门，低头默默地拿出抽纸，弯身开始擦拭鞋底。
　　钥匙还在里面，我叹息着垂眼，两腿微微发抖，泥土也掉了些。
　　今晚走过公园，鞋底粘着棕黑的泥土、残缺的树叶和不知哪的羽毛，我想起家里的地毯，碎泥挡住了耀眼的星空，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圆饼，斜乱的鞋印在上面横错，脏乱的雨水从边缘渗出来，看起来就像一个哭泣的笑脸。
　　我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擦完鞋底后，我走近敲门，遮住眼底的黯淡。
　　“咚咚咚。”门一动不动。
　　没听见吗？眼底的冰冷一闪而过，失望止不住地往心里跑，我又按了按门铃。
　　门被猛地打开，暖气扑面而来，坚硬的门把手抵住我的小腹，撞得我踉跄。
　　“进来喷酒精！”妈妈眼底冒起火焰，戴着口罩盯着我，我听话地上前。
　　酒精从头喷到脚，感觉像被浇了一盆水。
　　“我……咳咳咳”水雾，无尽的水雾，越来越浓，呛得我呼吸不过来。
　　“下次你要是再出门，就别回来了！要是家里人被你感染，那该怎么办？”水雾不停，渗进了衣服里，我支吾着：“太……多了…”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家就我一个人，你婆婆，公公再加上爷爷奶奶和你还有整整四个人，都是我一个人照顾”奚落穿过水雾，化成冰锥刺在我的身上，“要是我倒了，家里的两个老人怎么办？你怎么办？”
　　我闭上眼，酒精过于刺激，眼睛碰着会很痛。
　　“你就不能多体谅一下我吗？这么多年，我容易吗我？”妈妈重重地放下酒精，发出哐的一声，啪嗒的拖鞋声传去厨房，冲刷的水声夹着窗外的大雨叮叮咚咚：
　　“外面那么多细菌，你出去又不带口罩。现在正是流感多发，你出去能不感染吗？”妈妈看我走远，扬声怒叱。
　　我走进客厅，衣服上的水从门口一直淌到沙发，外套挂在架子上，我看向墙角的饮水机。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妈妈的声音变得尖锐，“要是你能听话就好了！”
　　“嗯。”我面无表情地回道，垫脚从茶柜里抽出玫瑰花罐，拔掉软塞，转动手腕夹出两朵放进茶杯里，热腾腾的水流出来，玫瑰被冲开，像花朵重新绽放，香气铺展茶水，绕着我打转，从鼻子吸进的香气，顺着四肢游走到大脑，让人倍感舒缓。
　　我偏头看向厨房，天花板的灯亮着，以不同于日光的冷白俯视着，我问出了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既然这么辛苦，为什么不离婚呢？”
　　“离婚？他做错什么了？”妈妈身体僵硬，双手交错，不安地磨搓。
　　“你结婚是为了什么？”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四位老人加上我五个人都是你一个人照顾，你的生日他不记得，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不记得，你生病了，他也不能照顾你，甚至在病危通知书需要签字的时候，你也只能让朋友签，痛到麻木也要一手打着针，另一只手举着输液瓶，不说陪伴，连最基本的漂亮裙子、化妆品、喜欢的东西都不能买，什么钱都要省着花，你……”
　　泪水盈满眼眶，止不住地流出来，我背过身，抬起头盯天花板。
　　时间不说话。
　　“妈妈，”我抹去眼泪，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如果你像当年一样再问我一遍，你们离婚了我会跟谁……”
　　“……我会选你。”我快速离开。
　　我绕过圆桌，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手臂被自己掐得青紫，小小的圆桌竟然绕了两圈才回到卧室，我将自己反锁进房间里。
　　日子像旋转木马，在脑海里不停地转着，我想起小时候，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妈妈的脸就一直皱着，像被压在地底发黄的书页，不带任何被打开的期待。
　　“你不要说为了他，泪流满颊是疼自己的傻。”
　　“早已散落的情，为什么还不放下？”
　　散下的窗帘遮掉了大部分的月光，只留了一块小角，月光照在阳台上，树的黑影爬了上来，光秃秃的枝干弯弯曲曲，像无数只手伸向我，要把我拖进黑暗。
　　“叮。”手机亮屏，班级群显示出新消息。
　　“呼——冷静！”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黑色手影透过小角伸到我的床上。
　　我打开手机，
　　“这学期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星逸，大家热烈欢迎！”班主任@sea。
　　群（无班主任版）里炸开了锅。
　　千里眼：“新同学？？？？？？”
　　顺风耳：“？？？？？？”
　　大熊：“看他空间，没我帅，”
　　大熊：“表情”
　　大熊：“表情”
　　大熊：“表情”
　　班长胡跌：“……”
　　予期：“你们是不是眼瞎？这明明是大帅哥！”
　　美女1：“三秒之内，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
　　美女2:“想谈恋爱了……”
　　群里消息轰炸，他们激烈地讨论着。
　　注意力被转移，我感到心里好受了一点，好奇地翻到新人主页：
　　sea？大海？很少有男生会取这样的名字，不会是海王的意思吧？“啧——”我嫌弃地啧了声。
　　“头像——是只狗？还挺可爱，签名？”我眯起了双眼。
　　“没有签名？”失望划过眼底。
　　我继续往下翻，空间里的照片很少，几乎都是每日的歌曲分享：
　　《see you again》
　　……
　　我赞赏地点点头。
　　星逸回到家里，打开门，大大小小的购物箱彩虹一般从门口堆到房角，妈妈笑倪着爸爸，倚靠着沙发指挥，“这箱，那箱都搬到书房里……”爸爸弯腰抱起两箱快递，搬向书房。
　　“妈，你们这是？”星逸带着犹豫，“我来帮你们吧！”
　　星逸看到妈妈的脚被箱子碍着，便小心地躲避着物资，走向客厅，将箱子搬得离妈妈远了些。
　　“这些都是妈妈喜欢的东西。”妈妈的手摸向星逸的头，轻柔地替他整理乱发，“你看你，出去一趟，头发都乱了，有没有冷着？”星逸的脸颊带着凉意，妈妈连忙起身翻找空调板，把温度调高了些。
　　“我没事，妈妈，不用担心。”星逸抬眸，眼中流淌着温暖和柔情，犹如阳光洒落在心间。
　　收拾完一切后，星逸躺在床上，回想起晚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倔强的身影不管不顾地走着，仿佛天大的困难压在身上，她也毫不在意，坚强地令人心疼。
　　如果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一定不会让她难过。星逸明眸弯弯，眉间舒展开，肯定地点头。
　　如果这辈子，我的男朋友做不到让我永远快乐，那我就不结婚了。月白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乌云密布的天空转眼变得透明，月亮闪忽明忽暗，照得花园里的花一闪一闪，星星亮了起来。
　　【你不要说为了他，泪流满颊是疼自己的傻。早已散落的情，为什么还不放下？】出自歌曲-字字句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