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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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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处，帝京内城。
府院栉比鳞次，时至夜半自时，仍有一些灯火摇曳。一辆青布马车缓缓停下。
君铖下了马车，快步往府上走去。
适才他与江雪微吃了些酒，上了马车，头脑一荤一热，险些忘了自己此时已经建府，但还没有封王......按理这是不合规矩的，于是他也给忘了，忘了邀江雪微闲适时来他府上。
罢了......君铖闭了闭眼，掠过空旷寒酸的厅堂，摸着黑进了书房。
暗处传来一声声轻微的响动。
君铖道：“别掌灯，是我。”
最终还是亮起了一点细微的火光。
一个苍老的人脸浮现出来。君铖已经二十余年没有见过这张脸了，这是他的恩师，前朝被贬斥的前太师，周龄，周叔良。
然而算起这辈子，自他十三岁起受教于周老先生，迄今为止，已有三年余了。
周龄问道：“殿下，你去了一天了，可有与什么人交谈过了？”
君铖道：“先生，长公主长子谋杀案，您可听说了？”
周龄答道：“是。方才小青来报，案子已经结了。”
“结了？”君铖一边脱下披风，微微蹙眉，“这案子又能如何？几十年了，哪一个案子不是铁口直断，亦不分青红皂白的？只不过陛下不理事，这些年行事愈发肆无忌惮罢了。说白了，皇帝陛下给的权力罢了。”
周龄道：“殿下，慎言。子不言父过，更何况那位是当今圣上。如今边关吃紧，陛下无心挑起纷争，也实属正常。李党结党不是一年半载，在超中根基已深。当务之急，实属获取些消息。待您上朝听政，务要仔细分辨，何人是李党，何人又是清流。”
君铖道：“若是当真念着边关将士，又岂会此时将我调遣还朝？做皇帝的人，当知江山是自己的责任，不是想管就管想弃绝就弃绝的。”
旋即他又冷笑，“先生，我突然想，所谓皇椅，又岂是人当坐的？我倒宁愿被发配到边疆养马去，也好过做这不是人做的事。废寝忘食一生，连一堆儿子都成了畜生，个个想着亲爹死。”
周龄大惊道：“殿下怎可如此思想？君臣父子，先是君臣，后是父子。若是陛下处置悖逆的儿子，实乃无可奈何之事，但我等尊孔孟之道，当知晓‘父在，观其志。不敬，何以别乎......”
君铖道：“先生，您已离朝二十载，不知我父皇是什么样的人。做父亲的当然可以斥责儿子，但是儿子也知晓父亲的弱点。他这些年来豢养娈童，任用小人，命贵妃摄政，国库早就已经入不敷出。莫说长此以往，若不是朝野内外尚有忠臣良将，大晏国柞怕是要五世而亡了！我那些哥哥们，鼠目寸光，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缠斗不休，真当那位父皇不知道啊，不过是任由人斗来斗去，他也好稳坐皇位，高枕无忧。您且看着，我什么都不做，到时自有人来寻我。”
周龄学富五车，头一回听见这等言论，自是稀奇，但因着信任自己的学生，就不多说话了。
“既然如此，你便韬光养晦。若是有何事需要先生的，记得传信与我。”
君铖道‘好’复又起身，“夜晚风寒，先生住在府上吧。”
周龄笑道：“不必了，回去罢。明日中秋，老头子回去看看老妻，免得她又念叨儿子。”
这个老人一步步走远了，君铖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的现实。这一日前半，他总是迷迷糊糊，不知道今夕何夕，仿佛庄周梦蝶。
世事大梦一场，人生几度秋凉？
可是事到如今，他终于确定——他获得了一次新生。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君铖突然想要过一种另类的人生——他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随波涛动荡，尽情改变，尽情尝试，尝试着能不能真正爱一次，潇洒自如，无怨无悔。
兴荣二十六年，八月十七日，太和殿。
“哗啦——”
萧瑟秋风乍起，殿前华美的垂帘猎猎奏响，太和大殿上却寂静无声，只于一人衣衫凌乱跪于正中，嗓音沙哑道：“云中城断粮第六日，安老将军领尽数四百骑兵出城迎敌，拒不归降，八月十三日，末将于银铎得知......得知云中城已被焚毁，数万流民如今被暂时安置在静水，请陛下示下。”
十九阶丹陛之上，宝座高悬，兴荣帝面沉如水，皱纹密布的脸上，双眉紧紧蹙起。他用力地握紧奏报，倏尔蓦地起身，又重重跌落，他急促地呼吸着，然而半晌之后，又颓然垂下了手臂。
突然，兴荣帝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安南人呢？失守西南，这是重罪！朕将朕的江山交在他手里，他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将领哽咽道：“安将军与四百骑兵皆已牺牲，死前斩首敌军一千余人，斥候已经禀于末将。如今云中失守，陛下！早做决断啊！”
兴荣帝面色铁青：“那其余人呢？！他们又做了什么？朕是好吃好喝供着一群祖宗么？”
这时，殿上有人出列，持笏板躬身，缓缓行礼道：“陛下，先让王将军下去歇息片刻，整顿衣裳罢。” 此人是兵部尚书简崇。
君铖着一身宣墨广袖，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乜眼看着朝堂上一出又一出的闹剧，凉薄地想着，他这位父皇做的糊涂事，真是连朝臣都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的江山守不住还要冤枉忠臣良将，平白闹了个笑话。
一介帝王，不懂得收买人心，实在是极大的罪责。
到头来，他倒眼睛一闭，囫囵逍遥去了，自己却要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为了守住基业硬生生熬了个英年早逝。
这时，户部尚书杨潜缙道：“陛下，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
“讲啊！”兴荣帝道。这个‘讲’字几乎是被皇帝陛下愤怒地喊出来的。
杨潜缙气定神闲，兴荣帝脾气不好，大臣们早就习惯了，眼观鼻鼻观心，从来没人真的把这位一国之主当做事情过。
皇帝没了，还有皇帝的儿子，皇帝的儿子没了，还有皇帝的孙子。
无非是看哪个听话，扶持哪个的问题。
于杨大尚书道：“上批粮草已经近乎掏空了国库，如今实在是没钱安置流民了......”
这时，有一个满是讥讽的声音打断了杨潜缙讲话。
一人身穿蟒袍，缓缓踏出行列，慢慢道：“杨大人，你儿子杨柳一柄孔雀翎扇子都价值千金，有价无市。你怎么能说国库没钱呢？国库里的钱都哪里去了？父皇信任你，把国家财政交给你，是要你解决办法，可不是让你制造问题。”
君铖轻轻抬了抬眼皮。哦，原来是四皇子琢。
杨潜缙镇定自若：“颖王殿下，老臣不敢居功。老臣家门不幸，逆子把老臣珍藏了十年的松墨砚台卖了换了个破扇子。老臣得知此事，是连夜将这小崽子打了一顿，关进了祠堂。今日上朝，老臣特地把这把扇子折了银子，只为陛下朝廷需用，老臣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全了臣子的本分呐！”
颖王琢道：“父皇！儿臣本是句句属实，杨潜缙仗着自己资历老，便肆意掏空国库——
“闭嘴！”兴荣帝剧烈喘息道，“逆子！你给朕闭嘴！杨潜缙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国之肱骨，你查清楚什么了清楚。”
随即又笑道：“杨卿，这些年你如何，朕是知道的。如今西南不安定，你和李爱卿谈谈，把流民安置了。李卿啊，”
“是，”相国李社笑着出列道，“臣请陛下吩咐。”
“李卿啊，边境打仗的问题，朕可就交给你了。”
李社深深弯腰，道：“陛下任命，臣定不负重托。只是臣等人微言轻，可否请太子出使与塞外十六部和谈。”
兴荣帝道：“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