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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秋后的太阳暖融融地烤在每个人身上。隅中正过,太和殿开了大门,朝臣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从大殿走出。

      相国李社李长青和老尚书杨潜缙一同下着台阶。

      李社道:“潜缙呐,贤侄现在怎么样了?用不用我家封儿去府上看看?你说你,孩子不懂事也用不着打一顿嘛。”

      杨潜缙道:“大人,他要不是我家三代单传,老母亲宝贝得紧,我也不至于这样。他那哪是随意闯祸,分明是要了我的老命啊。这火星放在那里,可不就要着了。”

      李社眯眼笑道:“这人呐,都是这样,火星子一点就着,还是年轻。哪知这火着在大河旁,是怎么也烧不起来的,最后还不是一点水流就给浇灭了。”

      这时,前方传来呼号声,顺着视线看过去,宽阔的主道上,零零散散一些人跪在大理石上。

      李社笑笑,指着那处,转头对杨桥缙道:“瞧,火星子呐!”两人站立,往台下望去。

      只见一人大声呼喊,以头抢地。丝丝鲜血印在朝道上,洁白与鲜红交织,那人身后还跪着一溜烟的人,全是身穿绿袍的小官员。

      紧接着,一个小官员就往地上狠狠撞头,嘴里还大声道:“审判司草芥人命!李家人目无王法!陛下做主啊!”

      一个漆黑的身影快步流星走到小官员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沉声道:“要死去别的地方死,别在太和殿前死。”

      小官员正嚎地动情,声音戛然而止,楞楞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硬挺的男子。许是这人本就长得一脸杀气,小官员牧恩瞬间傻眼了。

      君铖低声道:“你们在这里,是要举报李家,还是威胁圣上?”

      那领头的一脸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进谏直言,劝说陛下不要被贼子蒙蔽,怎么能说威胁呢?我等都是弘文馆和御史台的人,自然不能看着审查司审断冤假错案就这么结了。”

      君铖道:“你们这门喊叫,隔着不到一殿的距离,以为陛下会听不见?你用脑袋瓜仔细想想,这是不是逼迫是威胁。再有,审查司查判令是二品大员,这条路官员上下朝必经之路,这不叫谏言,这就是送死,上赶着等大人们查你。”

      牧恩道:“怎么办?我们都在这儿了。”

      “等着。”君铖大声道,“侍卫呢?这些人怎么放进来的?各个不顶用,父皇还要休息呢!”

      立时有一群身穿盔甲的侍卫跑上来,把这群人给拽了出去。

      远处,凉风习习,李社和杨潜缙看见那群人被拖了下去,随手召了一宫人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宫人低低应了。

      李社道:”原来是新近回宫的七殿下啊。有趣,有趣。”

      杨潜缙:“哼。一群弘文馆修书的,不知天高地厚。大人,走罢。”

      -

      一层秋雨一层凉,中秋后,温度急剧下降,原本炎热的气候不见了,正适合秋猎。

      大雾弥漫,一个清癯的身影打着一把油纸伞,大步向竹林边走去。

      “殿下,”江雪微一边迈过石坎,一边轻轻收起纸伞,轻声道,“雾快消了。”

      君铖低声道:“嗯。”随即拢起沉香,缓缓弯腰,拜了三拜。

      江雪微走到君铖身边,侧头看了看君铖的侧脸:“可以了么?”

      君铖道:“好了。皇上那边准备好了?”

      江雪微笑道:“陛下更愿意去翠微宫,那里有温泉,还命栖凤公子相随左右。贵妃娘娘劝了劝陛下,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才改了地点,到南山去。”

      君铖冷笑道:“要有好戏看了。”

      江雪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室内香气氤氲,朦胧的青苔散发着青草的馨香,屋檐下的铃铛被雨滴打中,发出脆脆声响。君铖放下手中的名册看向江雪微,郑重道:“多谢你。”

      江雪微笑着,眉眼弯弯:“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安老将军和这四百零三名将士保家卫国,总要有姓名留下来。便是为了他们的家人,这也是我要去做的。”

      “殿下,我想,如果您有时间,能不能一起去慰问一下他们的家人?我是说,离京畿近的人家。”

      君铖笑道:“当然,我要谢谢你,这本是我该做的。安南老将军是我的老师。”

      江雪微道:“抱歉。请节哀。”

      “没什么,我刚去军队的时候,只有安南将军和秦遇将军愿意教我。现在他们都走了。”君铖从怀中取出一个吊坠,摩挲着,淡淡道,“这个是安南将军的传家玉佩,老师没有孩子,只有一个外甥,就是边军小将范小河,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江雪微道:“殿下,太子与十六部议和了。以停战十年为期。”

      君铖摩挲着玉吊坠的手骤然停下,随后又缓缓将玉佩放到怀里。他道:“我知道。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只是......”君铖喃喃道,“只是老师一生为国,如今却连遗体也无法返乡。他本该位列柳岚阁功臣中的。”

      江雪微沉默了,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只能轻轻点燃了三炷香,朝一方新铸的排位拜了拜。

      这一拜,即是在拜安南老将军,也是在拜这为守家国而失去生命的将士们。

      君铖低低道,声音悲伤:“老师一生效忠于君家,不守封地,未曾娶妻。我记得八岁时刚被父皇撵去边关时连纸衣都没有穿,一路风霜到了北寒之地,冻得不成样子。原本以为他们不会接纳我一个无名无份的皇子,磕了碰了还要担责任,可是到了边关,恰巧安南老将军同一众将军散了会,见我发抖,什么也没说,就把斗篷脱了给我......老师那时也已经年逾六旬,却还整日亲练新兵。他跟我说,想要获得父皇和将士们的认可,就自己去挣。那以后,我日日和新兵同练,不出半年,新兵营里便无敌手......他们都是顶好的人,不过为了一口饭,或是不让家乡父老失望,就拼了命地保家卫国。”

      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君铖想,重来一次,还是没能救下老师和那些白白丢命的士兵性命。

      看见年轻皇子黯然的眼神,江雪微心里酸涩,知道他自己做不了什么,只得默默陪伴。

      过了一会儿,江雪微道:“殿下,您知道太子开出了什么条件,才使得十六部松口么?

      君铖淡淡道:“无非是些割让土地,绢布粮食,金银玉器。这种事这些年也没有少做。”

      江雪微:“不止,除了割让晋州云中城,怡秀等城之外,还每年缴纳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太子有意邀请十六部来人秋猎,已经被拒绝了,大律倒是来了人。”

      君铖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次的败仗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谁来打都赢不了。军队里偷梁换柱,寻常不打仗时将领偷偷更换好米成霉米卖钱贪墨,到了突然打仗的时候,别说铁剑没一个顶用的,吃了陈米烂谷子也很难生出力气来。”

      他叹息道:“江卿,大晏还要有好多事需要更正啊。”

      江雪微说:“殿下,我陪你。我在御前任职,您若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差遣我。”

      君铖顿了顿,回过头,眼带笑意:“江侍卫,你这是在表忠心么?”

      江雪微低头没有说话,但是君铖清晰地看到他如玉般白皙的耳尖上,一抹滴血的红。

      “江卿,不是让你叫我阿沅么?或者换个称呼,叫阿铖也行。”

      江雪微支支吾吾,闻言快速摇了摇头,道:“殿下......阿沅。”

      “哎。”

      紧接着,君铖看见江雪微像一只灵活的小鹿,似乎察觉到一点点危险就警惕地蹦起来,快速拿了山河锦绣的青色纸伞,然后又别扭地转身说了声“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君铖低低地笑起来,方才有些沉闷的心情去了大半。

      小鹿嘛,总是不能逼太紧的。当老虎的想要抓住一只温驯又美好的生灵,总是需要许多的耐心。

      没关系,上辈子他等了他那么多年,这一次,换他来等他。

      君铖轻轻弯腰拿伞,转身离去,一声叹息逸散在凉风里。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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