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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桃源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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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悄然来临,夏虫脆鸣,四下漆黑如墨,将桃花镇笼罩其中,只剩空中几许繁星点缀,路径模糊难辨。
穆云斜卧在路旁一枝粗壮树叉上,闭着眼,呼吸轻而微弱,繁密的绿叶层层掩盖住他的身影,使他与夜色融洽的合为一体。
一阵的细细密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破沉寂夜色。那声音逐渐变大,变成清晰的“梆梆”声,伴随着一股淡淡食物发酵过头的腥臭味。
穆云悄然睁开眼。
街道斜对面的树无风自动了一下,落下几张零星叶片。
少顷,一只羊形影子在那棵树面前停下,不知是什么吸引着它,却又没有办法爬到树上,前蹄有节奏地“梆梆”跺着,如同催命符。
街道另一侧。
花昭屏住呼吸,蹲在树上和它大眼瞪小眼。耳边尽是自己心脏如擂鼓般的跳动声。
土蝼浑身漆黑,在月色中也不反光。它的眼睛很是奇怪,不发光的时候如同被画上去一般,不会眨眼也毫无生气,但被夜色衬着反倒透露出一股诡异来。
虽然花昭今夜是出来找线索的,但是也没想直接碰上土蝼。
不过事已至此。
她鼻尖一耸,刚才不觉,回过神来只发现脑袋晕晕,逐渐沉重。错觉般的,一瞬间她竟然在腥臭味中闻到淡淡清香。
花昭知道自己中了招,暗道不好,感觉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打算先离开这里。
这土蝼看起来不甚敏捷。
她赌这妖兽来不及转身,转而脚尖一点,纵身跃起,落在土蝼斜背后的树上。
谁曾想到这树叉间竟还立着个黑乎乎的人影,花昭没刹住脚,现下也没有时间给她找别的落脚点,只能直直朝着那影子扑去。
花昭瞳孔瞪大,心道:“这土蝼竟还有同伙!”转而她又迅速认清现实:“完蛋,我今天怕不是要交代在这了。”
对方似乎也没料想到这一幕,只能一手扶着树,一手僵硬地接住她。
花昭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抬头打算一睹这位凶手真容,却发现是个乞丐,估摸着十多岁。
花昭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顺势将他拦腰抱起。这少年目测和她一般高,看着也不胖,却意外的沉。花昭带着他跑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寻了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停下来歇息。
“吃什么长的,这么重?”
“是你力气小。”少年肯定道。
花昭心道自己平时连一个成年人都能抱起跑两圈,但现在实在没力气在这跟他争论这个,决定换个话题:“你怎么大晚上躲树上?”
“乞丐睡树上很奇怪?”
花昭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很奇怪,她突然窜到树上才是那个奇怪的,自知理亏便不再开口。
穆云见她问完了,默默注视着她:“刚才那就是最近传言中的土蝼?”
花昭被她盯得不自在,撇开视线盯着地面:“应该是。”
“应该?”
“感觉它长得有点奇怪。”她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补充道,“感觉像是人做的工艺品。刚刚它在树下时第一反应不用最坚硬的角和有力量的蹄击树,行动时更多是前蹄发力,后蹄拖沓。”
“更像是人扮在里面直立行走的习惯。”穆云将她没说完的话补全。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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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已然大亮,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院子里,驱逐掉夜里的不安,映得一片金黄。
花昭赖到快要用午膳的时间才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打算去镇上转一转。既然土蝼是人扮的,那就一定有藏这副皮相的地方。只是从哪里查起,她还没有头绪。
刚出房门,正巧碰到林枝意与另一名同伴匆匆赶回来:“昨日受姑娘启发,我等去镇上调查了一下这处院子的前主人。”
花昭在院子正中的石桌旁正襟危坐,示意她详细道来。
“镇民们似乎很避讳这个院子,说是凶宅,大多不愿提起,但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应该是之前你见过的那醉汉张远的夫人曾经的住处。他妻子当时死的蹊跷,病逝前并无征兆,平日吃药也不见频繁,却因心衰病逝。”
花昭眯了眯眼,心道:“又是张远。”
“心衰这种病是急症吗?”
“我们去问了镇上的大夫,不是。”林枝意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心衰都会有前兆,即使病症较为严重,也会有三四个月左右的存活时间。”
花昭点头,好半晌才似想起什么般补充道:“对了,我要去镇上用午膳。”
与林枝意道别后,她循着味儿停在了一家馄饨小摊前。
铺子里的锅里蓬蓬地冒着热气,炽红的碳块衬着老板娘红润的脸颊。这家铺子生意比昨日的点心铺好多了,想要吃上一口鲜馄饨还得排队等上一阵。
只是还没等花昭坐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抓到妖兽了!”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她耳边猛然炸开。
邻着她的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声音较为清晰,只听声音温润一些的书生道:“那妖兽可凶猛得很,怎么可能抓到?”
另一个活泼些的声音答:“怎么不可能?天道好轮回,一物降一物,那祸害在镇上为非作歹这么些时日,也该被人除掉了!”
一个声音浑厚的男人似也听到他们的对话,笑道:“听说是卖桃花糕那糕点铺子的老板捉到的。我就说那些所谓的仙人不靠谱,故作清高,没来多久就倒了一个,定是些假把式忽悠人的。”
活泼书生忙追问:“敢问先生,那妖兽此刻在哪?我等也想去见见世面!”
花昭动了动真气,在人群中分辨出书生的位置,悄没声地跟了上去。
书生们走着走着陡然一停,花昭抬头,已是到了一间低矮破旧的废弃柴房。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露出凹凸不平的墙面,被遗落的木柴也积着厚重灰尘,布满虫蛀。
兴许是到得较早,柴房门前还没有被围得水泄不通。花昭寻了个空隙钻进人群里层,只见林枝意与上午一起出行时的同伴也在其中。
而正中间,糕点铺看起来颇为魁梧的老板正一手逮着土蝼的角,一手正用力在它胸口处拉扯着什么。被拉扯的东西终于不敌,败下阵来,随即土蝼皮被老板蛮力扯开扔在一旁。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个满脸脏兮兮的少年。
这少年花昭可熟悉,昨夜才碰过面。正是穆云。
穆云被糕点铺老板和面似的在地上滚几个圈,不仅灰头土脸吃了满嘴沙子,衣物也凌乱得不像样。
一枚看起来与他毫不相关的雕花龙纹玉佩陡然掉落在地,即使穆云在它掉落的一刹那飞快将它又揣进怀里,别人或许没看清,但花昭见得分明。
那玉佩形状特殊,应是与另一枚凤纹玉佩一同组成一对。而那枚凤纹玉佩,正挂在她颈上。
花朝瞳孔骤缩,藏在衣领下温润的玉佩突然变得灼热,脑袋嗡鸣作响,这一瞬的时间仿若被无限拉长,使她怔愣在原地。
柴房前围观的镇民越来越多,质疑声,指责声,谩骂声……不绝于耳。人们将自己的愤怒转化为行动,向他砸去手边的一切物品。不一会儿,穆云的身上已经渗出几处新伤。
花昭还处在方才那一刻的震惊当中,但身体已然率先行动起来,挡在穆云身前。
“他不是土蝼。”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林枝意担心这些镇民伤到她,连忙追问道:“何以见得?”
“昨夜我见到土蝼了,”花昭直视着这些镇民的眼睛,“我逃走的时候见他睡在一旁边的树上,而土蝼同时出现在街道另一侧。”
一个中年妇人扯着嗓子喊道:“怎么可能!”
其它镇民附和着:“那妖兽只在月圆之夜吃人,这个月前些日子它已经吃过人了,不可能再出现了。”
花昭冷笑:“哪里规定它每月只吃一次了,怎么,它亲口告诉你的?”
“这……确实没有。但若他不是土蝼,那真正的土蝼岂不是还是会继续吃人?”镇民过了许久提心吊胆的日子,人人惶恐,也快要到极限了。
花昭莞尔一笑:“你们说,那土蝼昨夜没吃成人,今夜会不会还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