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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桃源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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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去,月光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清冷。
花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睡眼朦胧地推开院门,只见一名男子身着万苍外门弟子服,还维持在敲门的姿势。花昭这几日只见过林枝意和与她常常一起行动的弟子,并没有见过他,排去还在养病的那位,这应是在她到镇上前就去宗门送信的弟子。
估摸着是和林枝意一起的,她便放下心来,一边错开身让他进来,一边交代道:“其他仙人和镇民们一起去等妖兽了,它今晚估计会出现。”
那弟子声音疲惫地“嗯”了一声,花昭没完全睡醒还在头晕,便匆匆告别回房了。
大概是土蝼的原因,桃源镇夜里并无更夫报更。待她睡饱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星和月也藏在乌云身后,不透出一丝亮光。
她睡着其间并未听到躁动声,土蝼应是还未出现。花昭熟练地从窗边跃起,来到昨夜遇见土蝼的街道。
一阵悉悉索索的铁链声响起,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花昭放轻脚步,警惕地朝着声源寻去。
即使是夏夜,晚风还是些带着许凉意。穆云环抱着胳膊缩在街角,正酝酿出点睡意,脖子却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凉得他整个人一激灵。
那“东西”带着寒意,如蛇吐毒信般贴近他的侧脸。
穆云屏住呼吸,心跳如鼓,紧绷着身子,却假装显得格外镇定。他大脑飞速转动,思索着怎么脱离这危险的不利形式。
“它”似乎打量了眼前的“猎物”片刻。穆云感到“它”突然将杀气收起,在他耳边呼出一口气,似乎是笑了一下,淡淡道:“原来是你啊。”
穆云皱眉,轻轻恢复呼吸,一股淡淡梅花香钻入鼻腔。他鼓起勇气转动眼珠,瞥见一双熟悉的柳色眼眸。
花昭的手从他脖劲处离开,起身看见他右脚上的锁链,明白了悉索声音的来源。即使花昭白天担保他不是土蝼,镇民们还是怀疑着他,将他锁在这里。
“你今天怎么披着土蝼的皮?”花昭不解。
穆云无辜道:“你昨夜说它像是人做的,我就去找了一下,那是张远的屋子。”
骤然,不远处人声鼎沸,所有镇民都向一个方向赶去。
穆云联想到花昭白日里的话,抬头问她:“土蝼?”
花昭点头,又看向他的脚腕。
穆云顺着她目光看去,心领神会地将脚上锁链抖开,解释道:“之前在地上翻到的铁丝。”
花昭挑眉,给他脸上抹两把泥,以防被镇民认出来,心道:“这小子还有两下子。”
回想到昨夜带着他用轻功的不愉快经历,她决定和他一起直接跑过去。
谁料穆云体力确实不错,跑起来竟比她还略快几分。意识到她跟上自己的脚步有一点吃力,还反过来伸出手牵她。
花昭被他拽着衣袖确实省力不少,放弃了用真气提速的想法。只见穆云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如泥鳅般钻入看似已经围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花昭视线一黑,亮起时已然身处人群中心。待她顺着自己的衣袖找到穆云时,他还邀功似的抬了抬下巴,得意地笑着。
今晚花昭见到的弟子也与林枝意他们会和了,在一旁依旧略显疲惫地站着。林枝意站在他身前,正操纵着佩剑,使出一道攻击劈向土蝼背部。怪的是这土蝼竟也不躲,硬生生地挨下这击。
今夜土蝼的眼睛也未发光。
土蝼被林枝意的攻击轻易拦腰撕成两半,一团黑乎乎的人影从它的前半张皮囊中滚出,胆大的镇民凑上前看,大声叫嚷道:“嚯!是张远!”
镇民们见到是个人,似乎胆子都大了起来,向那人影围过去。
“他怎么一动不动的,”有人踢了他两下,“不会是死了吧?”
另一人弯下腰,哆哆嗦嗦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好像……还……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一个妇人愤愤道:“这种没良心的东西死了也好!居然还吃人,我邻居家的男人就被他吃了!”
“是他吗?”花昭凑到林枝意身旁,一个凡人应该不至于会伤到万苍宗弟子。
林枝意摇头,也正疑惑着今天这土蝼竟这么弱,她都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转而想起刚刚中途与他们匆匆会和的弟子:“对了,你请到宗门的人了吗?”
那名弟子沉默不语,只是僵硬地摇了一下头。
另一名弟子与林枝意眼神对视了一下,轻松道:“哎呀,没来正好!来了发现一个凡人就把我们弄这么狼狈,回去不得落得他人笑话。走吧走吧,林师姐忙了这么久不得回去歇息歇息。”
林枝意也配合道:“是啊,刚才不觉得,经你一提醒确实有些累了。我见师弟今日风尘仆仆地赶来也有些累了,今夜先回去吧。”
花昭眨了眨眼,心道:“好诡异的气氛。”转头把穆云也捎上,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三人身后。
穆云疑惑地看着她,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凑近她耳边小声问:“怎么了?”
花昭不适应有人突然离她这么近,浑身戒备起来,头微不可察得朝另一边偏了偏。
忽然,穆云听见脑海里直接响起花昭的声音:“请你看戏。”
穆云睁大眼睛看向花昭的唇,确定再三她方才并未开口。花昭知道他想说话,忙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在穆云脑海里跟他解释道:“那个后来的弟子有问题。别说话,这个距离他们听得见。”
果不其然,林枝意将他带离人群稍远一些,出其不意召唤佩剑挥出一道青色剑气,直奔那弟子而去。那弟子不慌不忙咧嘴一笑,竟将嘴角处的脸皮都撕裂开来,硬生生咧到耳根,眼底出现暗红色的光芒。
刹那间,林枝意两人一起已与那真正的土蝼交手十余招。“轰”的一声巨响,两方攻击相互抵消,四周的尘土层层扩散开来。趁着三人都借势后退不好动作,花昭身形一动,指尖掐了个诀点在他胸口。
那弟子抵挡不及,被点中的瞬间瞳孔猛地失去光泽,震惊地扩散开,恢复尸体原本的模样,一只半透明的魂魄被驱逐出他的身体。
那魂魄被点中要害,捂住胸口朝花昭尖锐痛呼一声。花昭皱眉,真气一转护住自己的双耳,趁着它不适又掐出一诀点在它的眉心,随即无数画面涌入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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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帘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的胸膛,也看不清脸。花昭看到的是这魂魄的记忆,估计当时她还是个孩童,身子不高,使得她的视野受限。
中年人对她招了招手:“丫头,来,看看这是什么?”
“是娘亲养的蚕宝宝!”身体的主人一蹦一跳地跑过去托起一直小蚕抚摸,那只蚕在她手中舒适地蜷着,却一不小心爬出了手掌,掉落下来。
视线一转,变为黑夜,她的视野也高了一些,正双手捧着自己刚学会做的手工制品想给母亲看看。
窗前的柳树下,柳枝还没有现在这么密集,零星几根柳条被微风拂起。一个黑影比她先一步闪进母亲屋里,她转头见到另一旁书房的灯分明还亮着,父亲的身影还伏在案前。
母亲房内突然传来一阵闷响。她意识到母亲出事了,来不及顾及自己的手工制品,慌乱间随意丢在一旁,平时每天走的小小一段路在此刻变得好似没有尽头,风在她的耳边呼啸。所有声音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她急促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她比父亲先一刻赶到,那黑影从窗户逃走的瞬间还回眸瞥了她一眼,他眼下有一个蝴蝶状的新伤,应是母亲刚刚反抗时刻下的。
母亲扯下捂住口鼻的麻布,衣衫凌乱地靠在父亲怀里细细的抽泣着。那夜,父亲安慰着哭泣的母亲一整夜。
第二日,父亲早早出门报了官,她俯在母亲膝前,母亲微笑着,似乎已无异常,还蒸了好吃的糕点,让她去厨房里端。等她回来后,却只见母亲瘫倒在地,颈间插着平时最珍爱的发簪——据她所知,那是父亲曾亲手为母亲磨的。
又是一个深夜,她的视线已经变得与花昭平时视野差不多高,父亲在房内一边酗酒一边喃喃着母亲的名字。
她端着碗温热的醒酒汤,放在父亲手边。
父亲最近酗酒越发厉害了,常常在半梦半醒间,偶尔也会醉晕过去。只是今日是母亲的忌日,父亲心情格外不好。他操起碗就往她的方向扔去,她毫无防备,还带着些许热汤的碗正好砸在她的太阳穴。
再次有画面时,她已是魂魄,父亲将她与母亲葬在了一起。只是几天后下了场暴雨,她的墓被雨水冲开,不巧尸体也被人捡了去。
“别看了!”那魂魄恢复了些意识,十分抗拒地挣扎着。
花昭也大致了解了一些经过,她应该就是那醉汉张远的女儿。从她记忆里退出来后,花昭开门见山道:“那人捡你尸体做什么?”
强行探查记忆对魂魄损伤极大,她似乎已是强弩之末,冷笑一声:“呵,那没良心的东西,将我的尸体混在自己的猪肉里卖了,让我父亲在暴雨后苦苦寻我寻不到。”
花昭心里有了数,做桃花糕的糕点铺子生意好,吃的人多,可能那天不小心混进去了一些这种有问题的猪肉,吃了肉的人不久就相继去逝。
“为何扮成土蝼作祟?”
“我渐渐发现父亲醉晕时,我能控制他的身体,我想给母亲报仇,但我不想父亲被发现。”
花昭肯定道:“所以那个眼角有伤的男子是你杀的第一人。”
她突然激动得声音都开始发颤,双臂挥舞着:“是他该死!”
林枝意见她晃动间袖中骤然掉出一枚银铃,图案十分眼熟,眼疾手快地忙去接住它。她对花昭没什么印象,只当她是个散修。因此花昭用眼神询问她时,她快速将它收起,随意道:“无妨,是我家人遗失的东西。”
躲躲闪闪必有猫腻,但此刻花昭并不想多生事端。土蝼既已经探查清楚,镇上的禁制估计也已经解除,她也可以放心回宗门了。只是那乞丐,估摸着还要多留个心,再探查一番是否和当年的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