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白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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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音楼底。
刚才搜完整栋楼，用灵石和法宝给茗姨做了赔偿的几人点了些灵酒灵食坐着歇息。
“大师兄，看这架势是抓不到那小贼了，恐怕少主待会要大发雷霆。”肩膀上包着伤药的男子苦兮兮道。
被叫作大师兄的那人往嘴里丢了颗灵果，摇摇头，“暂且忍一忍罢。此事有些蹊跷，但少主对那贼人言语的确过于轻佻，照门主的意思，我们还是得谏言一番啊。”
“他发着火，我们哪还敢再去说他有问题触他霉头啊！”另外一个大臂裹着伤药的男子欲哭无泪，“门主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还倒霉地遇到那个柏焕朝，痛死我了！”
“那柏焕朝的剑气怎么那么快，我看都没看清就被划了一刀。”
“是啊，还是大师兄厉害，轻松挡住了那一剑。”
说到柏焕朝，方之衡露出了不解的表情，若有所思道：“柏焕朝此人，一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圣贤剑的模样，今日在这种地方撞到他，真是让我大为震撼。”
也不知道那些天天拿柏焕朝激励他们的师长，要是知道了柏焕朝跑寐语城和来路不明的美人双修，会作何反应？
正思及此，大厅看台前忽然一阵骚乱。
原是一男子对舞女拉拉扯扯，引来了茗姨。
茗姨一挥扇子，几道烈风打开了那男子扯住舞女的手，厉声道：“我百音楼只作表演，楼内禁色，客官若遵守不了这规矩，便请另寻高处吧！”
方之衡一愣，脑海划过方才种种，对两位师弟苦笑道：“原来这里是禁色的，我们恐怕是被柏焕朝摆了一道。”
但那被柏焕朝藏着的人，又和柏焕朝是什么关系呢？看他双目血色，分明是魔修，却能让柏焕朝这种人自毁清誉来打掩护，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将所思告诉两位师弟，两位师弟也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
“他们承云宗，不是一向在这方面最是严格的吗？他哪来的机会认识魔修呢？”
方之衡委婉推测，道：“我想，既然他能和我们少主一样半夜溜到寐语城，应当也能溜到别的中立地带。兴许，就是在这些地方与那魔修相识的吧……”
肩膀受伤的师弟道：“不管他怎么认识的，只要我们把这事捅出去，他的名声也就完了吧。”
“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方之衡想起在厢房里那几道剑气，有些后怕，同是元婴，柏焕朝简直强得令人发指，“他这种人，还是结个善缘更好。”
两个师弟虽有不服，但想起自己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也还是应了下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阵得地板都抖了起来，随后他们少主的声音传了进来，方之衡叹了口气，准备迎接对方的怒火。
只是，那把他们少主惹怒的魔修，一双眼睛实在眼熟。
是谁呢？
只有少主看清了那人面庞，要是能问一下就好了。
“之衡哥，你们可抓到那人了？”
方启云方少主盛怒的声音在跟前响起，方之衡不想在这时候触他霉头，只好打消了念头，道：“属下不利，未能将其抓获。”
“什么？！”
*
主街上的吆喝叫卖声让柏焕朝头有些晕。
他这会重新戴上了帷帽，和寐语城无数个隐藏自己容颜的人一样，藏匿在人群中，变得不那么起眼。
本以为今日那毛病不会再犯，可没料到刚出百音楼不久，那上至头顶下至尾椎的胀痒之感突然爆发了出来。往日只是胀痒，这次却还多了头昏脑涨。
修士五感本就敏锐，此刻他走在街边，却感觉自己感受到了以往未曾感受过的东西。
如此喧闹的街上，他居然感觉自己能嗅到每个来往行人身上不同的气味！
右边那叫卖卤肉的摊子，在醇香卤料之下俨然一股不新鲜的腥臭味，而那老板也臭不可闻；左边那在花店前挑选的一对男女，男的身上有着和女子身上不同的脂粉气味；远至街口，他常常光顾的馄饨店香气扑鼻，老板的指尖都被浸满了调料香气。
视线也有些恍惚，好像眼球要跳出眼眶似的，胀得难忍。他一低头，感觉脚底的石砖像要拱出地面。
原本熟悉的声音、气味、画面，都在这难言的症状里扭曲了起来。
他难受到闻到最爱的馄饨香，都一阵反胃。
“少主，这附近都搜过了，没有找到。他当时身法不稳，气息混乱，像是来之前就已经受了什么伤，应该是跑不远的，恐怕还躲在楼里……”
“那我倒要回去看看之衡哥他们抓到他没有！”一道本算清朗的男声恼羞成怒，“本来就是买来讨美人欢心的，给他也无妨，可他居然敢打我！”
“少主……那位少侠只是想找你做交易，看起来并非，额，出卖色相之人……”
“我就想要他给我看看全脸，怎么算出卖色相了？！”
“但您还强行把人家面罩取了啊……”
“滚！你还是不是我的护卫了？！”
这两道声音由远及近，与柏焕朝擦身而过，最后进了百音楼里，和歌舞升平的声音混在了一起。
柏焕朝在近乎快变成撕裂感的难受中，抽出一点神志想，这方少主真是不要命啊，上一个对相昙说了类似话语的人，现在一见到相昙就双腿打战，话都说不出来。
不对……上一个对相昙说这种话的人好像是自己。
这么一看，他柏焕朝还是很有本事的，连相昙那种人都给他几分薄面——毕竟他们二人若是真打起来，一时半会也分不出个高下，曾经在千灵幻象境里就已经彻底验证过了。
进入千灵幻象境，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
千灵幻象境作为初级的元婴秘境，五十年一开，福泽深厚，广袤无垠，却不算危险。只是它之所以叫做千灵幻象境，是因为这秘境中多有灵幻树，其貌与普通树种并无差异，能将人拖入幻境之中，心志不坚者便会成为灵幻树的养料。
但无论如何，过心关也是稳固境界的必经之路，千灵幻象境算是稳固境界的最佳去处。
于是，彼时刚结元婴，以九十岁元婴名满天下的柏焕朝，一下就被施桓丢进了正巧开启的千灵幻象境。
施桓是这么说的：“奕初，你虽天资过人，道心却一向不坚，此番去千灵幻象，就好好问问心吧。”
不等柏焕朝找借口，他就一下把柏焕朝踢了进去。
柏焕朝猝不及防，再一睁眼便是一片葱郁树林。
千灵幻象的广袤无垠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易遇到竞争对手，一切机缘全靠运气。
然而柏焕朝运气不好。在那次秘境里，他唯一见到的活人就是相昙。
同样有天纵之才，不到百岁结魔婴的相昙。
巧上加巧的是，二人是在同一株清心草面前相遇的。
这清心草，在遇到幻象时有极为重要的作用，用之不迷，极为难得，在这千灵幻象里若是摘到了，就必定能过问心幻象，稳固元婴也就百无一失了。
于是二人不可避免地打了一架。
相昙并不拘泥于一个修行方向，出招诡异狠辣又难以捉摸，一会是短兵相接，一会又冷不丁扔个阵法，又一会，柏焕朝还发现自己中了点毒。
好在他们剑修一向皮糙肉厚，寻常的毒不消运气一周就能化个干净。
他动起真格，出剑无比迅猛，一招一式皆有破霄之势，剑鸣似龙吟虎啸，难以招架。相昙一旦躲不过，身上必然多出一道见血的伤口，同样讨不到什么好处。
他最初还能装得和平时一样稳重端庄，然而在第五次被相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鞭子抽到脸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摸着自己流血的俊俏脸蛋质问相昙：“你们魔修，过幻境有没有清心草有不都一样吗……！
“我们再这样打下去，分不出个胜负这秘境就关闭了！”
相昙此人，实在狠毒可恶，知道打不赢他，就使劲往他脸上抽，生怕出去之后别人不知道他被人抽了一顿似的！
退一万步说，看到他这张脸，相昙就不能有那么一点怜惜之心吗？
他在那时低估了相昙的可恶程度。
没有料到相昙抱着那惨不忍睹全是血的肩膀，冲他翻了个白眼，而后趁他为自己的脸悲鸣之时，一鞭子卷走了他面前仍顽强摇晃着的清心草。
“假清高。”相昙如是不屑地评价被他抽得惨目忍睹露出原型的柏焕朝。
他反应极快，却仍只抓到个草根，眼睁睁看着那人卷着草逃之夭夭。
明明魔修魔婴期都不会生出心魔，就算在幻境中未能分辨出真假，只要顺其自然也能出去，但很明显，相昙是不愿意顺其自然的那种人。
更不是那种愿意让别人——尤其是他柏焕朝顺心的那种人。
好在他最后虽然遇到了幻象，但有惊无险的顺利稳固了境界，回去跟师父成功交差了。
刚从幻象离出来的那瞬间，眼前仿佛天旋地转，自己都好像不是自己。
就像现在一样。
柏焕朝用最后的力气躲到了最近的一个无人小巷里，而后栽到了地上。
这寐语城的地不知道有多脏，他喘着气想，我的头怎么会感觉如此奇怪？
他支起身子，帷帽歪了一下，滑落在地。
把帷帽顶歪的，豁然是头顶一对毛绒耳朵。
柏焕朝往头顶胡乱一摸，碰到对圆滚滚毛茸茸的玩意，吓得大惊失色。
这阮师叔也看不出的病症，竟然如此诡异？！
等他想完这个问题，摸着头顶那对耳朵的手，已经不再是原本那双覆着经年练剑的剑茧又修长有力的手了。
而是一只同样毛茸茸的爪子。
再一眨眼，眼前就忽然一黑——
此时若有人路过，只会看到这深巷里，一团衣物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里面似有什么东西正拱来拱去。
这拱来拱去的“东西”正是柏焕朝。
柏焕朝头晕脑胀地从自己一堆衣服里钻了出来，一低头，看到了一对有黑白花纹和肉垫的爪子。
“嗷嗷！”这是什么？！
他在原地冷静了半晌，发现现下除了觉得周围味道过于混杂难闻以外，居然没有方才的任何不适了。
柏焕朝在自己的衣服堆上转来转去，刨出了他的储物戒，试了一试，还能使用，便把地上的一堆东西收了进去，又唤出面镜子，对着镜子里的小白虎大眼瞪小眼半天，认命地将镜子重新收了回去。
这是绝症啊，人变老虎了，还是个屁点大的幼崽，现在清誉是已经没了，现在这样子再传出去他一世威名都要被毁尽了！
而且为什么是白虎？白虎作为妖族神兽，似乎早已绝迹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试着调动周身灵力，发现虽然用不了剑了——因为一只老虎幼崽挥剑实在太过诡异——但其他术法仍能自由使用，只是灵力的感觉与人身时不太一样，威力也弱了三成。嘴巴不能直接说人话，但可以用传音术，虽然声如稚子，但好歹也能发出人声，于是他稍微安心些许，掏出了师弟谢衍驰的通讯令牌。
“……师兄，大半夜的干吗呢？你不是自己出去逍遥了吗，我还在罚抄呢！”
“别抄了，我在寐语城突发恶疾变成老虎了，一时半会回不去，师尊要是问到，你帮我随便找点借口！”柏焕朝不想跟他扯别的，赶紧说正事。
“……”那边沉默了一会，道：“什么动静，师兄你喝醉了？还是谁捡了这令牌……？”
“没有喝醉令牌没有丢我就是柏焕朝柏奕初，你谢衍驰筑基前尿床总是我都知道……”
谢衍驰一听他又提那不堪的过往，连连打断他，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好歹先应了下来。
柏焕朝又解释了一通，谢衍驰才勉强搞懂了这匪夷所思的状况——
他那在外威武神勇的师兄是真的突发恶疾变成老虎幼崽了。
“我是能帮你编借口，但你这样在外面真的不会出事吗？而且比武大会在即，你……”
柏焕朝说：“虽然形态变了，但基本的术法都能用，我心里有数。要是被师尊他们知道我在寐语城听话本，那才是灭顶之灾，我还不如快些找个先变回人样的办法。”
因为藏的《剑尊情史二三事》被剑尊施桓本人发现，而被罚抄此书一百遍的谢衍驰对此感到无比的认同。
本来他们承云宗在出境这方面就是管得最为严厉的，除非是修炼任务等特殊情况，承云宗一向不许弟子去寐语城为首的中立地带，更别说喝酒听话本这些不务正业之事。
偏偏柏焕朝此人正如他师父所说，道心一向不坚，人界的玩乐之处悄悄玩了个遍，还要跑到境外鬼混。
切断通讯令牌，柏焕朝对着储物戒发了愁。
他现在连手指都没有了，总不能一直叼着储物戒走吧？
变成项圈又太过耻辱……
毛茸茸的小东西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选择将储物戒化成个腿环形状，别到了自己颇有些肥美的前腿上。
化成腿环的储物戒仍然十分精致美貌，柏焕朝满意地抬腿闻了闻，开始思索在哪落脚。
变成这模样去任何有人的地方似乎都太过显眼了，神兽重现不知道多少人要大呼小叫，虽然他根本不是什么神兽……
要不随便找个人家的空房悄悄借住一晚？
他愁得耳朵抖来抖去，尾巴甩了又甩，还没得出个结论，就被一股熟悉的、与着街上所有味道都格格不入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
小白虎猛一转头，忍不住循着本能向那味道的来源跑了过去。巷子深处，那股干净的幽香愈发浓烈，仿佛晨露在花瓣边缘，压得花瓣受不住，于是马上就要泫而欲坠。
柏焕朝止住了脚步，因为他嗅到那香气是真的在下坠。
不待他抬头，面前的空气便被那下坠的香气搅得天翻地覆，“咚”一声闷响，衣袖翻飞，是一道身影折翼的鸟一样摔落到了他面前。
好熟悉、好熟悉的味道，好像才闻过似的。
好像是……
相昙。
又是相昙。
刚才还只是受了点轻伤，怎么突然狼狈到轻功都用不出来，甚至从屋檐上摔下来的地步？
他闭着眼，很痛苦的样子，发出隐忍的闷哼声。一道道诡异的红纹从领口延伸到脖颈，似荆棘缠身，虽然光线昏暗，却被柏焕朝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呼吸很乱、很乱，可每一次吐息都带着能周遭一切浊味的香气。
一直不懂，这人身上怎么会如此之香？跟个草木妖怪一样。
柏焕朝想，那就再帮他一次吧，如果自己现在这模样能帮的话。
柏焕朝刚踏到那人身边，看着那苍白淌着汗的脸，试探性地输了点灵力进去，就被一只手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揪住了后脖颈。
相昙一下把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按到了自己怀里，指节用力到发白，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他的声音因为痛苦有些沙哑，又轻又沉扫过柏焕朝的耳尖。
“继续，不要……不要停。”
柏焕朝吓得尾巴狂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