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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良宵 ...

  •   百音楼的厢房一向点着上好的香炉,所有乐师也都日日熏香。

      相昙一挑眉,只是附到柏焕朝耳边,却一下压过了所有旁的味道。

      “承云宗首席、明月清风的柏焕朝,夜半在寐语城鬼混?”

      俞和之战后,三族签订休战之约。其中几条规则规定了洞虚境上不许踏足他族地界,而大乘境上的修士,甚至不能随意出关下山。柏焕朝的师父施桓作为大乘修士,就已许久未曾出关。

      洞虚以下,就是元婴,也是如今不受限的最高境界。然而不但一个境界之间差距宏如天谴,就算是元婴境内,人与人的差距也深如沟壑,于是有人闲来无事,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造出了各种榜单。在百岁以下结婴榜之中,位列榜前又不分伯仲的正是承云柏焕朝、虚夜相昙、青丘岚胥三人。

      百岁已下结成元婴本就已是人中龙凤,这三位更是这群天之骄子当中的佼佼者,传闻说,他们甚至能匹敌那些迈入元婴百余年的修者。

      现下一个小小厢房,倒是聚齐了其中二人。

      相昙的戏谑之语对柏焕朝没造成丝毫伤害,被讽刺的人只扯扯唇角,忽地握住相昙手臂伤处,用力一捏:“听点话本怎么能叫鬼混呢?”

      相昙被痛得眉头一蹙,冷哼一声,松开了压着柏焕朝肩膀的手。

      柏焕朝上次和相昙有较近的接触还是在结婴之前。

      他一直觉得相昙其人太过尖锐,与通常魔修的狠厉又有所不同,裹着层半透柔纱,藏在那嚣张气焰之下,冷不丁刺你一下。

      如今阔别许久,这份尖锐竟是化作实形,直逼他的颈子了。

      今日在这房间的要不是他柏焕朝,恐怕还真受不住刚才那一套惊吓。

      屏风外乐声渐停,原是这话本已讲完了一册,阿逸清清嗓,柔声问:“白公子可要听下一册?还是换一本?”

      相昙的匕首拍了拍柏焕朝的颈子,弄得柏焕朝人有些痒,他将头侧过些许,才扬声道:“今日就讲到这,你们休息去吧。”

      待房里的人都走尽了,房门“咯嗒”一声关紧,柏焕朝终于发问:“半夜三更翻人窗户,相少侠这是在精进身法?”

      不等相昙作答,他又笑吟吟补道:“柏某修行不精身娇体弱,方才一下被相少侠伤到了腰,还先劳烦相少侠从我身上下来,容我缓缓了。”

      “……”相昙这才发现二人姿势奇诡似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匕首没松,把柏焕朝从地上揪了起来。

      柏焕朝是不指望这人把那都快被他体温捂热的匕首撤走了,就着这被人牵制的姿势再问:“你来这……”

      余下几字还未说完,外头忽然一阵兵荒马乱之声,破门和尖叫的声音刺耳无比。饶是百音楼隔音极佳,那点动静也落到了耳力极佳的两人耳中。柏焕朝据音判断,这群人不止在楼内翻查,楼外方圆数里也都是同样情形。两边相加,起码有二十余人。

      寐语城禁飞,就算是禽类妖族都得遵守这条规则,否则会触发护城禁制。一旦和人发生矛盾,还真不好跑。柏焕朝明白了什么似的,斜眼看向侧边的相昙,“你在躲他们?”

      厢房门外的声音迅速逼近,不过几句话的时间,那破门之声就已到此层。

      相昙快速道:“他们有闻息铃。”

      闻息铃,专门克制修士隐匿之法的法宝,虽无法判断神魂,却能探到一切用术法藏身者。

      柏焕朝有点疑惑:“打不过?”

      “……你们渊潜门的什么方少主,带了二十八个人,十个元婴,加上你尚可一战。”相昙靠得离柏焕朝更近了些,有点逼迫的意思了,“方才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在这耽误半天。”

      意思是跟柏焕朝讲那么四五句话,就耽误到他逃跑了。

      比起这个,柏焕朝更觉得好笑的是,这年头元婴这么不值钱了吗,跟耗子似的一窝出!

      他不认得什么方少主,倒是知道渊潜门。人族修士的门派中,公认以承云宗为首,而承云宗之后还有几个大宗门,其中就包括这渊潜门。渊潜门虽逊色于承云宗,但根基深厚,心法完备,也不是好相与的,难怪少主出个门排场这么大。

      相昙怎么会惹到渊潜门的人?

      “匕首松开,求人帮忙哪有用这个的?”他反手一提,撞开相昙手臂,终于将那柄玩意挑开,彼时脖颈上已渗出血丝,他却毫不在意,对相昙道:“衣服扯开。”

      泛着冷光的悬忍被相昙收回袖间,他看着柏焕朝两步迈到房内柜前,掏出一套舞女服饰,揉搓两下甩到床边,顿时明白了柏焕朝想要干嘛。

      他们承云宗与渊潜门常有往来,要是真打起来,彼此都能通过招式认出对方身份。而柏焕朝背着个承云宗掌门弟子的名号,被认出来势必对两方关系有不好的影响。

      柏焕朝再回头时,那人已经缩到榻上,宽大的绒毯盖住大半个身子,只从搭在外头的一双素手上漏出一片白。

      转眼间,那脚步声已至隔壁几间厢房。

      柏焕朝三两下把自己的衣服也扯得不堪入目,俯下身,双臂撑在相昙身侧。

      情形顿时颠倒过来,他这才注意到相昙的耳廓上挂着一血色耳坠,被雕成花状的银线嵌着,似有血滴在流动,和相昙那双眼很像,让他无端觉得有些眼熟。

      他好奇得凑近些许,却一下被只手用力挡住了脸。

      相昙用得力气很大,好像他再靠近一点点,就要跟他同归于尽一样。

      “有必要靠那么近?”相昙的声音有点僵硬。

      这相昙方才拿着匕首压在他身上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个?柏焕朝倔劲犯了,偏要去看个清楚,装作顺着相昙的力道,下一秒却把头往下一埋——相昙那只本来挡着他脸的手便瞬间被换到了他头顶。

      他定定望了过去。

      “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粗重的脚步踏得桌上的酒都晃了一晃,随即是一低沉男音:“搜!”

      柏焕朝做出被打断的样子——也确实是被打断了,他面色不悦地起身,扫向踏入厢房的几人。

      “诸位这是何故?”太融剑发出一声清冽剑鸣,从不知何处飞出,一阵冰寒的剑气瞬间随声扩散,势如波澜,直逼几人。

      为首那个见此连退两步,通身冒出一阵黑色烟雾,在剑气贴面前护住了自己——

      另外二人被这突兀一式打得反应不及,虽有心躲避却还是被刺出一道刻骨伤痕,登时血流如注!

      “……柏焕朝?!”为首的男子认出那剑,面色惊疑,惊疑中带着一丝震撼,震撼中带着一丝迷惑,迷惑中又带着一丝探究。他视线飞速扫过地上散乱的衣物,还有那铺陈开来的如墨乌发,目光下移,是榻上垂下一只白皙纤手,手的主人受惊似的,瑟缩在毯子里,只能隐约窥见一丝无边的莹白风光。他收回视线,难言地重新看向没戴帷帽的柏焕朝。

      柏焕朝忍住了想要抽搐的嘴角,心说相昙这次真是欠了他个大的。

      不,也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学易容术?

      “我等不知是柏少侠在此,多有得罪。”光是他们三人,若要与这风头正盛的承云宗首席缠斗是得不了好处的,他们奉命找人,却不想另生事端,此刻态度立马和善了起来,“打扰柏少侠……额……良宵……实在抱歉。”

      柏焕朝沉住气,没有说话,心里为自己的名声默哀一阵。

      “虽有冒昧,我们在奉少……主人之命找人,不知柏少侠可有见到一个身法诡谲的男子?身量大约比你矮些,玄色衣服,左臂有伤。”

      柏焕朝挡住另外两人朝榻上窥视的视线,表情冷硬,道:“未曾见到,在下正度良宵,恐是没有多余心绪注意这百音楼有没有一个诡谲男子出没了。”

      “这……那我们便先告退了,多有冒犯,还望柏少侠不要计较今日之事。”

      柏焕朝不置可否,太融剑身再一抖,发出了不耐烦的威慑之音。那三人眼观鼻鼻观心,齐齐抱拳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那被踹得身首分离的门拼回去。

      待那三人声音消失,太融却还立在空中。柏焕朝再度倾身跨到了相昙身上,压住了相昙的手,俯身贴近那被绒毯半遮半掩的脸颊——

      相昙一时间僵住了,一点温热蹭一样触到他脸侧,掀起一阵诡异的酥麻。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被柏焕朝过于挺拔的鼻梁抵到了。

      “嘘。”柏焕朝一只手捂住了相昙下半张脸。

      相昙瞪着眼睛看向他,见他做口型道:人还没走。

      再演一会。

      然后他就见柏焕朝一脸正色,念道:“方才可是受惊了?没事,乖,别动,我会轻一点的,待会你就不怕了。”

      相昙:“……”我现在是有点怕。

      柏焕朝把头埋下去一点,似在嗅闻什么一样,“你怎么这么白,还这么香?”

      相昙的脚指下意识蜷缩一下,他感觉自己眉心都在跳了。

      又见柏焕朝发了狠,用力往自己大腿上扭了一把,而后痛得发出一声闷哼,“嗯……日后,等我说服了我师尊,一定……明媒正娶……”

      相昙本来只是身上难受,这下心里也难受了,闭上眼不再看那张一脸正气演戏的柏焕朝。

      柏焕朝又正直地演了一会,再用神识往外探,确定楼里搜查的人都走了,终于收了他那从无数话本里学来的神通。

      他直起身来,将方才弄乱的衣襟整理一番,又变成了那个清风明月的承云宗首席弟子。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相昙的脸色算不上好看。柏焕朝一放开他,他便弹似地坐了起来,配合演出的衣衫一侧已滑到肩下,刚才未被他人窥探到的风光在柏焕朝眼前一闪而过,又被重新遮住。

      柏焕朝只看见眼前白花花一片,混着一些奇怪的红痕。

      ……那是什么?

      “柏、焕、朝。”相昙咬牙切齿地叫他名字,“看够了吗?”

      柏焕朝幡然醒悟,自己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又惹到这位脾气不好的爷了。

      “抱歉……”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都是男子,看个肩膀怎么了?他的师兄师弟们比武比着比着就开始打赤膊,甚至经常一起泡灵池,相昙要是到了承云宗岂不是要气死?

      窗外喧嚣的风又吹了进来,是相昙已站在了窗边。他的伤处的血在暗色的衣服上都浸出一块深来,显得有点可怜。

      可柏焕朝知道他不是一个适合怜爱的对象。

      相昙侧过头,近乎妖异的脸此刻离柏焕朝远了,又生出了距离感,刚才的一切接触不过昙花一现,柏焕朝自毁清誉的援手似乎也不值得这位没良心的家伙生出一丝一毫感谢。

      “我欠你一次。”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自始至终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被那些人追捕,就钻出了窗台,身影流光一样消失在柏焕朝的视野之中。

      柏焕朝还是没能再仔细打量一番那血滴耳坠,他叹一声气,将那窗重新掩上,道:“好没良心的相绵。”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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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身体情况恶化还要接着住院 不会弃坑!不会弃坑!但五月更新会很慢很慢了(跪) 虽然读者不多但非常感谢每一个理解和等待的读者宝宝(比心)
    ……(全显)